夜幕下的浮空城與地面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景象,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各色晶石與結界反射出的光亮使這座法師之城宛如幻境。
安迪端着晚餐推開沒有佈置任何結界與鍊金陷阱的房門,別說是第一結界內的法師居所,就是縱觀整個浮空城,也只有這間房屋的主人才會如此無所顧忌。是對自己的身手極度自信呢?還是無知的以沒人敢找他的麻煩?
本該燈火通明的房間光線暗淡,原本靠牆的幾個大木櫃不翼而飛,數百本的藏書只有極少一部分凌亂堆放在地上,房間的主人站在空出的位置,用熒亮的粉末在地上塗寫看不懂的符號。
安迪湊近一看,才發現那些閃閃閃的粉末是原本裝飾在房屋四角照明的晶石。
“閣下,您這是做什麼?”
“在設置新結界前,我想先改變一下內部結構。”阿爾對房間原先的設計非常不滿,大片空間被浪費了,把那些不必要的書清理掉,空出足夠地方設一個小型實驗臺。
“安迪,我需要一件學徒長袍。”用碾碎的晶石粉末標出實驗室的大體位置,阿爾從安迪手裡接過他今天的晚餐。
“閣下,您是大魔導師的次席弟子。有資格直接穿代表正法師的法袍。”
“你似乎理解錯了,我要學徒長袍並不是遵照這裡的規矩。”
“那……您的意思是?”
“我想去專門爲初學者設立的學堂看看。”返回的途中,阿爾聽到幾個新學徒興致勃勃的談論最近一月的課程表。結合安迪總掛在嘴邊的‘大魔導師弟子的特權’不難猜出,身爲次席弟子是不用和其他初學者一起學習入門法術。想必南方議會也沒有給他安排坐席,有路維斯做導師,誰還會自降身份去學基礎知識。
“誒——爲什麼?”驚覺自己失態,安迪趕緊壓低嗓門。
“別問那麼多,去找一件,順便弄一張最近的學徒課程表。”
“稍等。”安迪帶着一肚子疑惑退出去。
又是流質的食物,費澤爾的法師難道都是素食主義者?
攪拌着碗裡糊狀的湯羹,阿爾開始懷念十界城的食物。連續十天都喝湯,即使是對食物沒特殊要求的他也有些膩煩了。
就在腹誹南方議會的伙食差勁的一小會兒功夫,安迪帶着一件嶄新的灰色長袍回來了,當然,還有阿爾特地交代的初學者課程表。
還好灰色的學徒長袍夠寬大,即使罩在黑色引導者之袍外面也不覺臃腫,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爲了穿在外面設計的。
快速掃了一眼寫有學徒課程的羊皮紙,意外的發現一天到晚的課程都排得滿滿的,因爲是面向初學者的緣故,授課的法師多爲中階法師。
“鍊金入門,授課導師艾妮塔,時間爲夜寂至深夢,兩個標準時。”
時間正好,就先去這一個看看吧……
“閣下,您去哪兒?”安迪接過阿爾遞來的餐盤,裡面盛的湯羹幾乎沒喝幾口。
“隨便轉轉,不用跟來。”
做出這樣的吩咐後,阿爾離開臨時居所。沒了那件與衆不同的黑色法袍與顯眼的金瞳,躲在暗處的眼線一時沒覺察他不是法師侍從。
羊皮紙的反面繪有建議的浮空城地圖,方便剛來到浮空城的初學者。按照地圖的指示,阿爾來到位於浮空城北門的大講堂。即使是在午夜時分,這裡依然保持着極高的活躍度。身着灰色長袍的初學者隨處可見,或高談闊論或興奮地四處轉悠,與東面大圖書館的安寂形成鮮明對比。
“鍊金講堂請走地下五層……”看着牆上標註的箭頭指示,阿爾不禁嘆氣,這該是多冷門的課程纔會被安排到地下五層,選擇先看鍊金會不會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費澤爾的法師似乎更喜歡具有直接攻擊力的元素系。
再看課程表,這個時間段其他課程不是還沒開始就是已經快結束。猶豫片刻,他還是走向漆黑的地下室。
旋轉階梯又黑又潮,混合了腐爛與金屬的氣味令人作嘔,走了許久,終於在陰暗的甬道盡頭找到一塊寫有鍊金入門的牌子,從搖搖欲墜的木門裡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應該就是這裡了……
推開門,柔和的淺藍色晶石燈照出講堂的全景,和預料的一樣,入座的學徒並不多。授課的法師還未到,七、八名灰袍學徒圍坐在一張老舊方木桌旁。
“又來一個被淘汰的。”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其他人都鬨笑起來。讓阿爾意外的是,他們的笑聲沒有過多的嘲諷,反而帶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喂~這邊,年輕人。”年紀最大的一名學徒招了招手,示意阿爾過去。“別介意他們胡說,鍊金術在激進派爲主的南方議會不討好,除了真心感興趣者,幾乎沒有多少法師會將它作爲主修課業。”
說話的老人年紀和死於決鬥的赫魯爾不相上下,近看比赫魯爾更蒼老些。阿爾注意到他胸前別有滴狀的徽章,中心是水滴狀,外圍拱衛着一圈叫不上名的植物。
“主修?”
奇諾似乎說過他和切爾西主分別修元素與召喚。法師裡面的派系嗎?初級入門還沒時間仔細研究,也不清楚費澤爾的法術具體派別。
“咦?你不知道?”老者旁邊的中年男子一臉訝然,他胸前也有一枚徽章,不過正中的不是水滴,而是一面打磨光滑的鏡子。
“抱歉,我是初學者,對法術不太瞭解。”阿爾慶幸,讓安迪弄一件學徒長袍果然是正確的選擇,要是穿着引導者之袍說這番話,只怕沒人相信。
“誒~真難得,竟然有初學者願意選鍊金爲主修,年輕人,你可要想好哦。”老人勸說阿爾將鍊金改爲輔助,“南方議會和北方學院不同,這裡奉行弱肉強食的法則,學徒測試不允許將鍊金製品和使魔帶入,對主修鍊金的派系可是要吃大虧的。”
正打算說今天只是隨便看看,還沒決定選哪一項做主修,木門再次推開,一名年紀三十出頭的女法師走了進來,深藍的長袍有別於之前見到的所有法師,她的到來讓原本鬨鬧的講堂瞬間安靜。
這就是鍊金的授課法師麼……
謹慎而小心地打量女法師,發現她的穿着異常花哨,不僅裙邊袖口綴滿亮晶晶的水晶薄片,脖頸上還佩戴了一條嵌滿寶石的金質項鍊。
“新生嗎?真難得。”授課法師詫異地看了一眼默默打量她的阿爾,隨後她將手裡提的東西扔到大木桌上,竟是一隻已經死了的豹貓。
“哇哦~今天的解剖課是豹貓嗎?真是難得的素材。”一名年紀和羅伊差不多的少年學徒興奮地搓手。
“別碰!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申請到的素材。今天的課程是封魔藥劑。”拍開少年伸向豹貓的手,鍊金導師從系在腰間的小袋裡掏出兩把式樣奇特的匕首,用一把固定住豹貓的屍體,另一把從喉管往下切,鋒利的刀刃“唰”地一下就割開皮肉。
“抱歉,第一課就是如此血腥的場景。鍊金就是這樣,要與衆多噁心的素材接觸,剝皮挖骨少不了親手而爲,如果適應不了還是去當戰法師吧,雖然比這好不了多少……”名爲艾妮塔的導師利手法索切地割豹貓肌肉組織,將挖出的內臟逐一裝入不同的容器。可她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嘔吐聲和離開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新來的學徒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不,是看着手裡的豹貓,平靜的眼神彷彿看到的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反觀其他學徒,除了資歷最老的胡安,無不是捂着嘴強忍噁心的表情。
“可以提問嗎?”在一堆屏住呼吸看解剖的人羣裡阿爾舉手。
“你說。”艾妮塔對新人表現出了極大的容忍,換做平時擅自打斷她早被趕出去了。
“那些……我是說豹貓身上的符文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之前曾在競技場見過一頭,和這個不太一樣。”阿爾注意到這頭死去的豹貓不僅身體表面的符文與自己的使魔不同,而且黯淡無光,難道是死了的緣故?
“和普通的動物皮毛一樣,下界魔獸的體表紋理也沒有一個相同。至於意義嘛……符文代表他們的力量,下界魔獸將體內的力量以皮毛、紋理的方式凝聚在身體表層,不僅具有威懾和恐嚇的作用,還可以在戰鬥中使用,就像神殿的真言術或者法師的鍊金術,把法術能量以文字或別的方式刻在表面或物體上,我這樣說你明白嗎?”因爲是初學者,艾妮塔解釋得極爲詳細。
“符文黯淡無光是因爲死了麼?”
“是的,符文是魔獸自身力量形成,肉體既死,力量也就無法傳到體表,所以不像活着的時候閃閃發亮。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有,關於鍊金的材料。如果自己想做實驗,要怎樣才能弄到材料?”傭兵團那邊酬勞還未入賬,阿爾忽然意識到,如果不想辦法弄錢,根本沒法當法師。鍊金的材料南方議會肯定不會免費提供,要錢買的話……他身上沒有半枚費澤爾貨幣。
“一般來說,你只有兩條路可選。”艾妮塔取下最後一個臟器放入事先準備好的容器,“第一,去當傭兵,法師協會可不會發你工錢。第二,找那些貴族出身的法師決鬥,開出贏了就給錢之類的條件。通常來說,我不建議你選第二條哦。學徒的門檻雖低,可當上大法師者十人之中就有一半以上是大貴族,數代聯姻生下的可不只是身份尊貴的後代,魔力和頭銜一樣也是可以繼承的。如果你想快速弄錢,還是去當傭兵吧。喂……你要去哪兒?我的課程還沒完呢!”
“抱歉啊艾妮塔女士,我忽然發現自己身無分文呢,下一次會帶着足夠的錢來聽你的課程。”
艾妮塔看着已經關閉的木門發愣。
剛纔,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拉打算逃課的初學者,就在即將碰到的瞬間,青年忽然回頭,視線從兜帽下掃了過來,盯着鮮血淋淋的手指,艾妮塔本能地停下。
不是錯覺,剛纔她的確感應到了危險,雖然……只有極短的一瞬。
“他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今天新來的,連臉也沒露。”
“怎麼,艾妮塔導師你對那小子很感興趣嗎?”
“只是覺得奇怪,初學者通常對鍊金術沒興趣。”
視線轉回解剖一半的豹貓屍體,艾妮塔繼續演示如何利用豹貓的屍體製作封魔藥劑,將心裡的不安當有人逃課後引發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