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自未來的克萊爾掉進有重重守衛防守的皇家別院的大浴池的那一刻起,泰倫斯的命運就發生了改變,他放棄了皇族世代信奉的太陽神瑪雷,選擇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陌生神靈,一個外來的死亡之神。
紅髮藍眸,看起來不到二十的少年有着與相貌不符的強大力量,和克萊爾一樣從天而降,避過了瑪雷神力所設的重重防禦。泰倫斯把他當做對抗命運的最後一博,背棄先祖、讓皇族蒙羞,爲了挽救註定要覆滅的帝國,毫不猶豫地變更信仰。爲達目的,甚至不惜動用皇儲的特權,廢除巴爾的大賢者一職,功勳卓著,又是親叔叔,此舉惹得朝堂一片譁然,也招來了議會的質疑。儘管如此,爲了帝國的延續,泰倫斯默默揹負了所有的責難與不滿,可命運就像一個陀螺,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原點。
帝國終還是覆滅了,依然覆滅於神靈之手。比起早先所看到的更加徹底,魔族血洗城市,不放過一個拜恩之民。
泰倫斯跪倒在被火焰摧毀的皇城廢墟上痛苦地吶喊,爲什麼?!爲什麼命運要如此捉弄他,在給了希望之後又無情粉碎,諸神一定早就知道他的計劃,所以要給試圖背棄神靈的他懲罰,對!一定是這樣,既然如此,那他就只有連同世界一併背棄了。
放棄神裔的榮耀,轉化爲沒有血肉的巫妖,徹底投入死神麾下的泰倫斯以亡者的身份重臨貝託利恩,它要奪回原本屬於拜恩的一切,疆土,權利,掌控權。
然而事情並不像死神承諾的那般順利,舊系諸神對外來神靈十分抵制,大肆吸納信徒與重組的帝國對抗。最可恨的是,一體雙魂的兄弟路維斯居然背棄拜恩,跑去人類的陣營,還在月亮河畔築起一座集結了三分之一人類法師的城池,用於抵禦死亡大軍。
泰倫斯沒有揭穿路維斯的身份,而是選擇誘惑他的弟子,一個,兩個,三個……將他所倚重的,重點栽培的,悉數拉攏至麾下,以嘲諷路維斯錯誤的選擇。只有死亡纔是永恆,只有亡者的帝國纔不會覆滅。他們就如此拉鋸着,在尋找新弟子與腐蝕墮落之間重複着,直至那個人出現。
阿爾·塞特,只聽到姓氏,泰倫斯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親眼見到之後,它更加確定,當年獻祭給死神的那個孩子沒死!那眉那眼,完全就是自己的翻版。
作爲死去多年的巫妖是不應該有感情的,更不可能有活物才具備的感知,可泰倫斯的靈魂卻在震盪,顫抖。埃倫迪爾,這個遙遠而陌生的名字勾起了它藏在記憶深處的回憶。曾經的帝都,華美的建築,富庶的拜恩,那一切在戰火中變成歷史,掩埋在層層黃沙之下。
整個帝國都爲皇族還有血脈存活而歡欣鼓舞,元老院甚至要以皇子之尊迎回這個流散了兩千年的唯一存活的拜恩之子,只有泰倫斯不肯相信,它已不再相信奇蹟,就算真是克萊爾所懷的那個孩子,也要再次獻祭給死神。
隨着接觸的增多,泰倫斯如堅冰般冷硬的理智第一次產生了動搖,如此優秀,近乎天才的血脈拿去獻祭實在太可惜了,它實在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失散多年的兒子會有什麼成就。阿爾·塞特的成長着實超出了泰倫斯的預料,太快了,別說是一人類的標準,就是鼎盛時期的拜恩也不可能有如此力量,雙神裔似乎也解釋不通,泰倫斯的期待變成擔憂。
預感很快成真,阿爾·塞特並非拜恩與塞特混血的最後皇族,他甚至不是人類,而是兩千年前毀滅了拜恩的元兇——魔神薩爾迦。
再一次遭到命運的愚弄,憤怒之火將泰倫斯的靈魂灼傷,它既不能原諒阿爾的欺騙,更不能原諒自己的妄想,竟然會隱含期待。現在,這個被泰倫斯視爲永世不能原諒的仇敵,卻提出了一個令它無法相信的條件。
“與我聯手吧,泰倫斯。”阿爾的聲音在泰倫斯識海中迴盪,巫妖一度以爲自己幻聽了。
聯手?什麼意思?在我知道他真實身份後?他以爲我會接受如此荒謬的提議?
泰倫斯紅色的靈魂之焰幾起幾伏,知以兩個僞神的力量不足以抗衡真正的神靈,可它真的不甘,也不願與自己的仇敵聯手。就算是爲了顧全大局,元老院同意,那些被魔族殺死的族人也不會首肯的。
“撒瑪和拉克西斯不過是兩個獲得神力的巫妖,能力與你不相上下,你若真將他們當做神靈信奉也不會有反意了。”見泰倫斯沒答話,阿爾繼續蠱惑:“如果你的眼光只侷限於滅國之恨,那我只能說看錯你了。”
泰倫斯的靈魂之焰猛然高漲,“我若放得下,就不會轉化成巫妖了。”
阿爾低笑一聲:“我轉世的目的可不是爲了覆滅拜恩殘部,而是要從異世神靈手裡保全貝託利恩。這也是世界樹的意願。”
撒瑪和拉克西斯也說過類似的話,泰倫斯相信這並非阿爾爲了迷惑自己而刻意編造的謊言,可……無論如何,讓它與仇敵聯手……
不等泰倫斯理出頭緒,兩個僞神巫妖已經等不及了,跳過最高祭祀,直接以神靈之身下達進攻的命令。沒有思維能力的枯骨們踏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前進,浮在半空的阿爾沒有動作,籠罩深紅城的光柱裡飛出遮天蔽日的黑影,無數魔族集結到魔神周圍,儼然一副對陣的架勢。
衆巫妖和具備思維能力的高級將領不知是等待泰倫斯的指示,還是聽從死神的調遣,之前阿爾的爆料已在他們心中埋下不信任的種子。他們會因爲力量而信奉真神,卻不會把與自己相同的物種當做信仰。
泰倫斯沒有說話,只是注視着受撒瑪與拉克西斯操控的低階亡靈,它需要時間消化阿爾的提議,更需要事實來證明聯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