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厄斯一路小跑,經過一樓大堂時見旅店老闆莫里森正與人說話,灰色旅行斗篷下隱隱顯露出制式盔甲,筆直的站姿不亞於軍人,只有四、五人,卻個個都是好手。
疑惑的目光掃了一眼隱藏身份的傭兵,着急去找布魯諾的凱厄斯並沒有把太多的精力分給這幾人。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其中一人湊到爲首的高個男子耳邊。
“是凱厄斯,要跟上去嗎?”
“不。”男子轉身走向通往上層的階梯。“現在不急,等我拜會過塞特傭兵的新團長再說。”
“叩!叩!”敲門聲響起。
“啊~這麼快就回來了?”
坐得最近的切爾西正要起身去開,阿爾一把拉住他,並對奧洛芬使了個眼色,心神領會的精靈拔出長劍。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切爾西和奇諾都抓起放在各自牀鋪上的法杖。
等兩名法師都做好準備,阿爾才沉聲詢問門外的是什麼人。
“歐律克的故人,前來探訪來自科恩的遺族。”
奧洛芬回頭望向阿爾,眼中滿是驚疑。這在外人聽來怪怪的說辭,其實在瓦倫丁的日記裡是有記載的。這個自稱是歐律克的故人,正是臨死時的瓦倫丁提到的遺產擁有者。
阿爾對奧洛芬點點頭,示意他將門外的人放進來,瓦倫丁的日記寫的很清楚,他的存在即使家族內部也不是人人知曉。這個在他還未出生便離家出走的親屬是除他之外,費澤爾唯一存活的瓦倫丁。應該不是來找麻煩,而是認親。雙方都沒見過面,也從未聯繫過,不可能立刻就認出奧洛芬是假冒的。
門開了,魚貫走入五名人類,爲首的年紀最輕,二十三、四的模樣,灰髮灰眼,論相貌還不及奇諾俊秀,可就是這樣一個從骨子裡透着溫文儒雅的氣質的男子,本身所釋放出的存在感卻遠勝他身後那四名魁梧的傭兵。
第一眼,這名青年的目光就落在給他開門的精靈身上,之後才掃向屋裡其他人。
“雖然能看出混了人類血統,但精靈的成分佔得更多呢。也沒有繼承到瓦倫丁一族特的灰髮,你就是憑藉這一點才躲開了當年那場聲勢浩大的搜尋?”開門見山的,青年一出口就提及瓦倫丁,奧洛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對。
“不用這樣防備吧,好歹我們也算至親之血。”下一刻,青年說出了更具爆炸性的一句話:“奧洛芬表哥。”
表哥?當年從瓦倫丁離家出走的是女性嗎……
阿爾打量的目光從青年移到他身後的傭兵。
這個人,並不像他所表現的那樣,只是來尋親的。尤其是他身後那幾名傭兵,他們看奇諾和切爾西的眼神,透着難掩的殺意。如果是仇敵的話,奇諾和切爾西爲何一點反應都沒有。可若是針對塞特傭兵,又爲何單單隻敵視那兩人?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凱厄斯帶着布魯諾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房中多出的幾人,他先是一愣,然後大叫一聲。
“希爾斯!”
與他話語一同響起的,還有奇諾和切爾西的驚呼。
奧洛芬瞬間閃到凱厄斯身前,以保護的姿態擋住他。
“原來是紅騎士的總團長,你親自蒞臨,真的只是想和奧洛芬認親?”
“處置三個叛徒怎麼能和母親一脈最後親族相比。”舉手,示意身後幾人不要衝動,青年側頭,將視線轉向阿爾。一如他給對方的印象,這間房裡,存在感最強的既不是精靈,也不是那名個頭矮小的蜥蜴人,更不是兩名叛出紅騎士的法師,而是一襲黑袍的年輕法師,和傳聞一樣,果然長着一雙奇異的金瞳。
“有什麼事衝我來!跟他們沒關係!”
微微頷首,對阿爾行了一個簡單貴族禮的希爾斯看都不看衝自己高聲怒喝的凱厄斯。
“這一位一定就是大魔導師新收的弟子吧,在下希爾斯·薩瑪爾。”
身爲總團長,只需報上希爾斯之名,人們自然就會聯想到紅騎士傭兵。
“別衝動!”布魯諾死死按住凱厄斯的手,阻止他取揹負在背上的雙手劍。真要打起來,輸贏是小,撕破了臉,對他們沒好處。希爾斯不僅是紅騎士的總團長,更是佈列加託(注1)的後族,尤其是其妹嫁給現任國王后,得罪他便是等於得罪整個皇室。
“可是……”
“相信我,交給他處理遠比你自己逞強好。”布魯諾相信阿爾既然開腔了,就不會坐視紅騎士的人在自己面前帶走或殺死凱厄斯三人,尤其他還親口承諾過,要擔負下解決紅騎士的追殺。
阿爾舉起手,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他既沒使用元素魔法攻擊,也不是召喚鍊金魔像,只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小圓,一道無形的立場張開,將整個房間籠罩住。
“團長親自來,有什麼目的還是直說吧。”
“目的?呵……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確定他的身份。”對於主導話題的是路維斯次席,希爾斯心裡雖然感到驚奇,卻也沒有在表情和言辭之中表現出來。
“奧洛芬並不太喜歡提及他過去的事。”
“這似乎應該由本人來解釋吧。”
在希爾斯的注視下,奧洛芬開口了。
“我已經和瓦倫丁沒有任何關係了。”
“怎麼能這樣說呢,畢竟你體內留着瓦倫丁的血,就像我,雖冠名薩瑪爾,卻也不得不承認體內有瓦倫丁的血統。”
見此理由搪塞不了,奧洛芬回想日記裡的記載,瓦倫丁的出生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就連本人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父母雙方並非自由戀愛,也不是政治因素,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爲了履行某種協議。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瓦倫丁已經滅族了。”
“你在說什麼,你不是還活着嗎?只要有一人存活,瓦倫丁就不算滅族,而且……我聽說了一些傳聞,精靈族這數百年的犧牲總算有回報了。”
奧洛芬和阿爾對視一眼,不明白希爾斯話中的“回報”指的是什麼,他聽到的傳聞又是什麼。
“能讓我看看嗎,你的光翼。”
原來“回報”指的是這個。
阿爾略微鬆了一口氣,前些時日看的文獻記載裡有記載,古代精靈族與泰坦、巨龍並列爲上古時期的三大物種,是上古紀元最末端的文明。
元素紀之後,精靈分裂爲現今的六大族,信仰太陽神的日精靈就是古代精靈的直系後裔,而奧洛芬的光翼,在外形上恰好神似古代精靈的翅膀,並非真正的羽翼,而是通過信仰獲得的神力附着在背部,形成類似翅膀的物體。
得到阿爾的默許,奧洛芬展示了他隱藏的光翼,淡淡的微光由少變多,慢慢凝聚爲一根根長條形狀的漂浮物,若是在遠距離看,的確就像翅膀。
希爾斯沒說話,只是默默的注視美麗如光塵的羽翼,其他人也都被眼前奇異的一幕牢牢吸住目光,直至精靈收起光翼。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奧洛芬搖搖頭,瓦倫丁並沒有在日記裡說明,只說他因無法容納到家族之中,還未成年就離家出走,知道瓦倫丁被滅族也是在數年之後,當時他害怕遭到牽連,從不敢在一個地方多待,還曾一度考慮遠渡到外海島嶼避難。
“關於過去,他什麼都不記得。”阿爾的話成功轉移希爾斯的注意。
“次席閣下什麼意思?”
“我是在海邊撿到他的,這傢伙所乘的船隻被海浪打散。醒來後,他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又如何記得你想知道的事。”
希爾斯眉頭一皺,失憶?可他又怎麼會知道母親口述的暗語。
“他身上有本日記,裡面記載了一些關於瓦倫丁家族的事。”這是阿爾留的退路,即使然後被人揭穿奧洛芬並非真的瓦倫丁後人,也可用此理由撇清關係。海難失憶,身上正好帶了一本日記,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就是日記中記載的人,合情合理,特別是瓦倫丁是個混血精靈這一點,連希爾斯都不疑有他,直接將奧洛芬認作自己未曾謀面的親族。而且,這也可以打消奇諾等人對奧洛芬會說塞特語的疑慮,避免浪費暗示術修改他們的記憶。
“我族所居住的島嶼鮮有外人踏足,領主看他可憐,就同意他留下,併爲他取名爲奧洛芬,意思是光之靈。”
“喪失記憶了,這可不好辦啊。”撓撓頭,希爾斯希望奧洛芬能拿出能證明身份的物件。
想起混血精靈死去時包袱裡的東西,奧洛芬走到自己所睡的牀鋪,翻出了鎏金匕首,遞給希爾斯。
瓦倫丁的族徽……
只一眼,希爾斯就認出了這匕首,他母親也有一把,打開扣帶,刀刃還沒開口。
混血精靈,帶有瓦倫丁家族特製的匕首,只憑這兩點還不足以認定身份,真正讓他打消疑慮的是光翼,瓦倫丁有古血,和精靈族數百年來一直秘密協作,目的是想製造出擁有返祖能力的後裔,這一次,還真讓他們成功了。
將匕首遞還給奧洛芬,希爾斯又問起既然已經在外海島嶼安身,又爲何返回紛亂的費澤爾大陸。
“還是由我說明吧。由於另一名來自費澤爾的法師盜走了對我族十分重要的聖物,爲了證明自己留下的決心,奧洛芬主動請命與我一同外出抓捕叛徒。”這樣既可爲之前考慮不周圓謊,也可借希爾斯放出風聲,爲何他們剛抵達費澤爾就直奔自由城邦。
“原來如此……”希爾斯的視線掃向阿爾身後的奇諾、切爾西,“既然已經確定他的身份,接下來,我們該討論關於這三人的處置了。”
總算來了,凱厄斯的心再度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