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氣勢洶洶的王族衛隊包圍了驛站,並驅散了排隊購買油鹽的平民,鬨鬧聲驚動了在裡間閉眼小憩的奧洛芬,他打開房門嚮往觀望,正好看到一名相貌更近似人類的蜥蜴人與驛站管理者談話,目光就瞅準了他所在的這一間。
奧洛芬立刻捏碎了手裡的魔法物品,原本散發着微弱紅芒的晶石瞬間暗淡。
“阿爾塞特呢?”身份顯然不一般的蜥蜴人已走到門外,呲着牙,用一種帶有蔑視的目光看着堵在門口的精靈。
“什麼事讓大王子等不及天明,非要在半夜來找?”
帶着些許調侃的聲音從背後傳出,奧洛芬暗暗舒了口氣,他正爲如何應對煩惱,幸虧阿爾及時回來了,他側過身,讓面目兇惡的蜥蜴人看到房間裡的佈局。已經褪下黑色外袍的阿爾坐在靠牆的牀鋪上,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典籍。
原本是來抓現行的沃茲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開口:“神殿剛抓了一羣鬧事的傢伙。”
“然後?”
“他們自稱是商隊的人。”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阿爾聳肩,立刻和阿蘭索撇清關係。
“你們是一道來的!”
“王子殿下,我和商隊只是在前往貴國的半道上認識的,之前根本沒見過他們,也沒有任何關聯。還是說……你想抓我去大牢裡審訊一番?又或者讓神殿親自辨認是否參與了傭兵的尋釁滋事?”
沃茲惡恨恨地盯着回答得滴水不漏的阿爾,沒想到這個皮膚白皙的跟死人一樣的法師有些頭腦,把他當做空有臉蛋的小白臉確實是小看他了。
“既然你們懷疑,那我就跟你們走一趟好了。”隨着書冊“啪”地一聲合上,原本疊的整齊放在牀尾的黑色長袍也在這一聲輕響中“唰”的一下穿到了身上,坐在牀上的青年由始至終連手指都沒動過一下,他緩緩起身,變戲法似的把厚厚的書籍塞入寬大的袖袍裡。
簡單的一手,甚至算不得法術,就讓原本心存蔑視的蜥蜴人王子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無形壓力。任職宰相的這些年,他見過不少爲卡利亞特產的精礦而特意南下的法師,無論是年紀、位階比眼前之人高的數不勝數,卻還沒有哪一位讓他如此的戒備。
沃茲也不明白爲何爲何唯獨對這名人類如此的忌諱,不是因爲路維斯弟子的身份,只要和那雙獸瞳對上,他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奇怪,這太奇怪了,就連面對父親他都不曾如此畏懼過。
面無表情地轉身,呼喝將商隊成員逐一抓捕的衛兵,沃茲下令把他們帶往王宮,攝政王協同大祭祀親自審問。
“塞特傭兵團的各位應該感到榮幸,大祭祀要親自接見你們,只有在一年一次的祈福節上我們才能見到她。”
奧洛芬朝阿爾投去詢問的一瞥,後者回了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在入侵神殿時出於謹慎而使用鍊金魔像的好處體現出來了,任憑怎麼厲害的聖職者,也沒法穿透魔像看到躲藏在裡面的操縱者,僅憑這一點,蜥蜴人就算再懷疑也沒法一口咬定入侵者就是阿爾。
和被繩索拴住推搡着前進的商隊成員相比,塞特傭兵的待遇顯然好得多,這羣外來者除了阿爾誰也沒進過蜥蜴人的王宮,阿蘭索四下環顧,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試圖記下如迷宮一樣蜿蜒曲折的通路。
這一次,接見的地方不是之前燈火通明的覲見廳,而是大興簡潔之風的王宮裡唯一透着精巧氣息的水庭。深邃幽暗的池塘中生長着一棵高大的樹木,繁茂的枝葉散發着晶曜石無法相比光輝,撲面而來的生命氣息讓目睹它姿容的所有人爲之一震。
沃茲一改之前的跋扈,朝着樹木的方向深深一躬,士兵們則屈膝跪下,虔誠而謙卑。
“這是奇亞特的生命樹。”塞利姆七世冷淡的嗓音從一旁傳來,阿爾側頭,就見攝政王從右邊石壁的狹窄甬道走出,身旁已然沒有傀儡似的女王。
“這位便是公主的契約者嗎?”相反的方向傳來另一個嗓音,通用語顯然不如塞利姆說的流利。諸人回頭,正好看見左邊的甬道走出一名雌性蜥蜴人,不但膚色比普通蜥蜴更深,連個頭也高出不少,全身赤裸,紋滿了看不懂的符文。
原來在密室裡看到的那頭雌蜥蜴是大祭祀……
視線與對方剛一接觸,額頭頓時微微發熱起來。阿爾暗歎不好,千算萬算,唯獨漏了這個。
卡莉定定的注視着不遠處的青年,烏梅爾之印迴應了她的呼喚。與吉娜訂立契約的是他,偷偷潛入聖所的也是他。
凌亂的腳步聲讓的阿爾收回視線,正好看到一大羣蜥蜴人士兵押着被俘獲的半獸人傭兵走近,帶頭的正是二王子伊薩克。
“把犯人押過來。”卡莉對士兵喊道。
跑到神殿鬧事的半獸人傭兵被押到水池旁,在一片呵斥聲中強行跪下,他們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面容冷峻,竟沒一個表現出害怕的神色。阿爾湊近奧洛芬,詢問他是否覺察到什麼。
“氣息很亂,不好判斷。”奧洛芬也拿不準,要說這些傭兵是亡靈吧,他們的身體還活着,說到操縱之術,那不是他熟知的領域。
“誰派你們來的?”大祭祀用通用語和獸人語分別問了一遍,跟前跪着的半獸人傭兵無一作答。
塞利姆對原本站在後方的伊薩克微微點點頭,健壯的蜥蜴人王子立刻走上前去,揪住最靠外的一名半獸人輕輕一掰,扭斷了他的脖頸。
“你們進入神殿有什麼目的?”大祭祀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傳蕩,又一名半獸人被扭斷脖子,依然沒有回答。
卡莉將目光投向阿蘭索,他立刻叫嚷道:“不!不!不!這跟我沒關係!”
“守城的衛兵說,這些人自稱是你在沼澤裡失散的部下。”
“不,他們胡說……咳~我的確僱傭了他們,但我僱傭他們的目的之是想平安走完沼澤,絕沒有什麼奇怪的念頭。在洛伊森林我就和他們失散了,這一點塞特先生可以爲我作證!”阿蘭索又急又快的回答,就怕說慢了被已經站到身邊的伊薩克扭斷脖子。
以大祭祀爲首的蜥蜴人的目光唰一下都集中到阿爾身上,他微笑着出列。
以商人做掩護的情報販子投來的求救信號是如此的明確,想忽視都難。考慮到阿蘭索的職業以及他至今仍隱瞞的目的,阿爾決定幫他一把,這人還不能死,救他一命日後總有能用到的地方。
“他說的沒錯,這些心懷不軌的獸人的確在進入沼澤之前就和商隊走散了,準確的說,是在進入可可山之前就自顧自地跑了。”
“可可山……你們進去了?”出人意料提問的不是大祭祀,而是一向少言的伊薩克。劇毒蜘蛛單個不難纏,它的恐怖在於違反蜘蛛天性的羣聚。
“殺了被操縱的蛛母才得以脫身。”阿爾的回答再一次引得衆蜥蜴人士兵側目,“哦,抱歉,我沒說明,是殺了操縱蛛母的法師,想必你們也聽說過路維斯弟子之間的傳聞。”
保持沉默有一段時間的塞利姆突然向阿爾提出用法術探查獸人的記憶,這個要求讓大祭祀略顯不快,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
“法術會破壞這些重要證人的大腦,一旦施展就沒有挽回的餘地。”
“我要的只是答案。”半獸人的性命塞利姆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他要的只是證實這些傭兵究竟是誰派來的。
攝政王的回答已經間接表明他已經猜到這些傭兵的幕後主使者是誰,只是缺乏足夠的證據證明。能讓蜥蜴人如此忌憚的……似乎只有第二帝國了。
阿爾想不出比這更適合的答案,在沼澤和擬似生父的巫妖一戰後,他總算看到了亡靈帝國的冰山一角,費澤爾大陸的人類將亡靈建立的第二帝國當做洪水猛獸也在情理之中,唔……也許……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
阿爾定下心神,朝距離他最近的半獸人走過去,伸手輕輕覆在他的後腦,介於人和獸之間的生物沒有半點反抗,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咦……”阿爾驚訝的表情,讓一直關注他的奧洛芬忍不住發問。
“怎麼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阿爾回頭,既是對他也是對塞利姆回答道:“這只不過是一具活屍,他的大腦裡沒有任何思想,自然也不會有記憶。”
卡莉一個箭步竄過去,把帶蹼的手掌放到另一名半獸人胸口處,心臟孩在跳動。她半閉眼,將神識侵入對方的腦海,就如阿爾所說的那樣,這頭半獸人腦子裡空無一物,既沒有精神也沒有意識。
“大祭祀?”
所有的蜥蜴人都等待着她的回答,卡莉沉重地點了點頭。伊薩克和沃茲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安。
“我建議立刻把他們都殺了,無論操縱這些活屍的幕後操控者的目的是什麼,都不能再留他們的性命。”阿爾話音剛落,塞利姆就對回頭看他的伊薩克比了一個手勢。王子殿下立刻抽出背在背上的雙刃重斧,一記橫掃,當場就把他面前的數名毫無反抗的半獸人砍成一堆破散的肉塊。
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唯一扭動的,是一隻隻手指粗細的蟲子,卡莉一擡手,阿爾之前在密室裡見過的長杖立刻出現在她手裡。光刃四射,幾下就把跪在地上的半獸人全都射死了,連同那些操縱他們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