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旭夜拿起一塊,仔細的端詳着,冷情兒雖有些不高興,但還是主動爲他解釋道:

“這是我特意自己研製做的,用的是糯米碾碎成粉,加入麪粉,桃花的花蜜,再將桃花的花瓣摘下來,用鍋熬成汁,熬到顏色與花瓣相同時,再倒入之前準備的食材中,最後再用模具做成這個樣子,最後再上鍋蒸二十分鐘,拿出晾涼即可。”

“那這糕點上的花紋?”

“那是我自己畫的花樣,然後讓攬月去城裡買東西時,照着花樣做的模子。”

“你竟費了這麼多的心思,又怎麼能糟蹋了呢!”

說着,旭夜竟將手中的糕點直接放進了嘴裡,冷情兒驚呼一聲,輕聲責備道:

“都掉到地上了,你怎麼還吃?”

“因爲是你做的,是你親手爲我費心做的,我一塊都不能浪費。”

說着,他在桌旁坐下來,慢慢地品嚐着這盤愛心糕點,心裡幸福滿滿,冷情兒看着他滿足的樣子,很開心地問道:

“夜,覺得味道怎麼樣?”

“很好,有些甜,但又不像一般的糕點那樣膩人,很適合我吃。”

“就是因爲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纔沒加糖,而只加了蜂蜜。蜂蜜的甜是淡淡的,不會膩人。”

“真是極好的點心呢!有名字了嗎?”

“還沒有。夜,你來想吧!”

旭夜又拿起一塊放在嘴裡,一邊細細地咀嚼着一邊思索着:

“這點心顏色如桃,味道也如桃,不如就叫做‘如桃’吧!”

“好!”

“情兒,謝謝你!”旭夜將冷情兒擁入懷中,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說道:“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我也是。”

“情兒,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

冷情兒的心突然一陣絞痛,但她強忍了下來,等痛楚稍稍減輕些,她才幽幽地回答道:

“若是活着,我可以答應你,但若是死去,我寧願一個人,我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輕視自己的生命,哪怕再痛苦,也應該好好地活着,因爲生命的存在本來就是奇蹟。”

旭夜的心裡很不舒服,他總覺得冷情兒的這番話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直覺讓他感到似乎會有抓不住懷裡的女人的一天,一雙手臂抱的更緊了,他絕不能失去她,因爲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珍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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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兒剛起牀,但心情卻有些不能平靜。自從付謹幫她拿回琴後,每一天黃昏時分,他都會來看她,順便帶一些關於“夜月”和黎家堡之間的戰況。她知道,黎家目前的情況並不樂觀,旭夜近期的幾次大動作,讓黎家各個行業的生意都受到了重大的損失,而就算調集資金進行補救,也已經是無濟無事了,黎飛陽和黎飛雲、黎飛安每天都疲於在各個店鋪之間,盡全力想將損失減到最小;而旭夜這邊爲了打擊他們,用了很多陰險的計策,比如拉低價位,尋釁鬧事,哄擡物價,以假禍真等等。冷情兒對於這種比財力的較量方式很反感,要知道那些被他們浪費掉的銀子,若給了尋常人家,不知道能救活多少快被餓死的人。但她又不能開口去勸旭夜收手,因爲她深深地瞭解他心中的那份恨,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現在開口,最起碼他一定會顧及她的感受的。

想着這些,她的心又開始疼了,疼痛的次數近來越來越頻繁,還好有攬月爲她配製的能止痛和安神的“寧心丸”,目前還能壓制的住這病痛,隨手打開藥盒,冷情兒空口吞下一顆,端起水杯送服了下去,這時抱月進來了,她來到冷情兒的身邊,有些失望地說道:

“還是沒有堂主的消息。”

“夜呢?”

“主人也沒有回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屏退抱月,冷情兒心中的不安感更強烈了,因爲昨天付謹失約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讓她心裡更加害怕,突然,她的腦中閃過最後一次見韓月瑩的時候,韓月瑩離開時憤恨的目光,心裡沒來由的一顫,不知道軒兒怎麼樣了,他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畢竟他們是一家人,韓月瑩不會真做什麼壞事的。雖然自己在心裡勸着自己,但她的身體還是因爲思慮過重,精力嚴重透支,她只能老老實實地在牀上躺着,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到了傍晚該吃晚飯的時間,旭夜和付謹才一臉疲憊地回到“桃源”,剛進院門,抱月迎上來,直接傳達着她的吩咐:

“主人,堂主,小姐命奴婢一直在等你們回來,小姐說了,若你們其中一人回來,都請先去她的房間,現在正好請二位一起過去吧!”

付謹黯然地看着旭夜,只見旭夜輕嘆了口氣:

“走吧,早晚是要面對的。”

冷情兒聽到了耳邊傳過來了幾個熟悉的腳步聲,猛然睜開了眼睛,跳下牀,飛奔到旭夜的面前,眼神中竟有一絲的慌亂:

“夜,發生什麼事了?”

旭夜沒有說話,她又看向他身後的付謹:

“謹,你告訴我。”

付謹也一直沉默的低着頭,不敢與冷情兒的目光對視,冷情兒撫上自己的胸口,後退了兩步,身體微微顫抖着,她幾乎已經猜出了發生的事情,卻始終苦於沒有從他們的口中得到證實,強扯出一絲笑意,她的聲音中有絲絲的心痛:

“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可隱瞞的,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其實這一天的心神不寧,已經讓我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我要的只是一個真實的答案。這,很難嗎?”

“情兒,你不要這樣子,”旭夜衝過來,扶住她的肩頭,想讓她冷靜下來,“我們不是想瞞你,只是怕你受不了。”

“沒關係。夜,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告訴我,求你!”

“情兒,”旭夜薄薄的嘴脣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但他卻渾然不知,只是緊緊地注視着面前的她,許久,從脣邊擠出了幾個字:“軒兒,死了!”

“軒兒死了?”

這幾個字如一把利刃般重重的刺在冷情兒的心上,讓她痛的幾乎失去知覺,但她還硬撐着繼續問道:

“他是怎麼死的?碧兒不是答應我要好好照顧他,保護他嗎?那碧兒呢?難道她也?”

旭夜微微點了點頭,冷情兒的心像是被人生生的抽走了一樣,竟突然間不痛了,緩緩地撥開旭夜的手,她眼神空洞地走回到牀邊坐下,木訥地攤開雙手,呆呆地注視着,口中喃喃的說道:

“怎麼可能?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個月,一個月前,這雙手還能真實的撫摸到他的頭髮,他纖細的瘦小身軀,他可愛的小臉;一個月後,卻成了生死分離,陰陽相隔。軒兒,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待姐姐呢?你是知道的,這個本不屬於我的世界,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啊!碧兒,是我對不起你,若是不將軒兒託付給你,你一定能平安地活着的,是我,是我把你們送上了絕路的。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你們放心,不要走太快,我這就來陪你們了……”

冷情兒最後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便閉上眼睛,靜靜地倒了下去,那個笑容深深刺痛着旭夜的心,他連忙飛身上前,將她微涼的身體擁入自己的懷中,她的臉色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一絲恐懼瞬間襲上心頭,他悲痛的吼道:

“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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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兒平靜地躺在牀上,旭夜的臉上滿是心痛,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腳邊,攬月一臉淚水地跪在地上。所有的事情他終於知道了,卻是如此的遲,如此的晚,原來她每天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竟都是在耗着她的所剩無幾的精力,爲了不讓他擔心,她竟不惜每天以銀針刺穴,不惜每天吞下大把的藥丸,只爲能多一些時間陪在他的身邊,難怪那天,她會說出生死之類的話,她那是在暗示他,如果她走了,他也要好好的生存下去,只是這樣對他,她不覺得殘忍嗎?旭夜沒有繼續責怪攬月,只是無力地拿出一把鑰匙,交到她的手中:

“這是‘桃源’的密室鑰匙,裡面有很多名貴的藥材,你去看看,有什麼能用得上的,儘管拿來,我要不惜一切代價,讓情兒活下去。”

“攬月一定竭盡全力救治小姐的。”

攬月和抱月一同退了出去,付謹坐在桌旁,目光也始終沒有從冷情兒的身上移開,旭夜靜靜地守着牀上的人,他堅信她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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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兒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虛無的空間裡,正在疑惑着,卻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軒兒和碧兒,她連忙大聲喊道:

“軒兒!碧兒!等等我!”

前面的兩個人站住了身形,轉過身來吃驚地望着跑過來的她,軒兒高興地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裡

“情兒姐姐!我好想你啊!”

“姐姐也好想軒兒啊!”冷情兒抱着軒兒,眼中有點點淚花。

“碧兒見過小姐。”碧兒還是和以前一樣忘不了禮數,平身後這纔好奇地問道:“小姐怎麼會到這地方來?”

“對啊,這裡是通往地府的路,一般人是進不來,也看不見的。”軒兒也一臉的好奇。

“姐姐擔心你們,所以就過來陪你們了。”

“難道小姐您也死了?”

“或許吧!”冷情兒的心裡很清楚,只要她跟着軒兒他們走,她就會真的死去,但她不想回頭,所以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拉起軒兒的小手,笑着說道:“軒兒,姐姐和你一起走!”

“好。”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向前走着,身邊不時有魂魄飛過,所有的死魂都向着一個方向走去,這條路的盡頭是一扇硃紅色的大門,過了它,就真的進了地府,不能再回頭了。忽然,軒兒站定了自己的魂身,微皺着眉頭,好像在仔細聽着什麼,然後他突然甩開了冷情兒的手,一臉氣憤地責問道:

“情兒姐姐,你怎麼能騙我們?”

“我怎麼騙你們了?”冷情兒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你根本就沒死呢!怎麼可以去地府?”

“小姐,您沒死,那真是太好了,那您就真的不能和我們一起走了,進了那扇門,是不可能再出來的。”

“可是我好不容易又和你們團聚了,我不要再分開。”

“你怎麼這麼孩子氣呢?”軒兒的小嘴氣的噘得高高的,像個大人似的訓起了冷情兒,“我們是沒有辦法,因爲我們真的死了,所以這是我們應該去的地方,可姐姐你不一樣,你明明還活着,卻要就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我曾經說過,等我長大了,我就會娶你爲妻,那是真心的,雖然現在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但我也不能讓你做這樣的傻事。”

碧兒也拉住冷情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是啊,小姐,有誰不想好好的活着呢!小姐,您聽,明明就有人在呼喊着你,聽他的聲音,可以感受到他是多麼的在乎你。”

冷情兒靜下心來仔細聆聽着,果然一個悅耳如遠鐘的聲音正焦急地呼喚着她:

“情兒,你爲什麼還不醒過來呢?你回來好不好,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若是你走了,還有誰能爲我做出‘如桃’,誰會爲我彈琴吟唱?你知道的,在我的生命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去珍惜的了,除了你。情兒,我求求你,你回來,回來好不好?”

冷情兒知道那是旭夜的聲音,原來他一直都沒放棄她,一直在往回拉着她,只是她沒有注意到。軒兒再次拉起她的手,鄭重地說道:

“回去吧,姐姐,爲了那個在意你的人!”

“回去吧,小姐,替我們好好的活下去!”

“你能得到幸福,纔是我們最想看到的。”最後這兩個人竟異口同聲地說道。

看着面前這兩個比自己還小的弟妹,竟比自己還懂事,冷情兒真的放心了,她點了點頭,停在了原地,淡淡地笑了:

“我明白了,謝謝你們,軒兒,碧兒,若有來生,希望我們還能再做家人。”

“小姐,保重!”

“姐姐,保重!”

“保重!”

做了最後的告別,軒兒和碧兒了無遺憾地走進了那扇大門,冷情兒的嘴角還掛着那抹笑容,眼淚卻在無聲無息中劃落,握緊雙手,她轉身向着她應該回去的地方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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