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歡最後一個進了碉樓。他剛將已經忽扇忽扇鬆動的木門用木栓卡住，便聽到了門板上傳來了潮水一般的，甲蟲羣的爬搔與撞擊聲。
“我把門堵上！你們快點找火油！”他嚷道。
“爺找到火油了！”老吳第一個發現了碉樓一角堆放着的一罐罐密封的火油。那是十數個深青色的瓦罐，罐口用黏土密封了起來，並沒有在地震中遭到太過嚴重的破壞。將罐口的土封敲碎後，一股濃烈的刺激性氣味馬上便涌了出來。
找到了救命的武器，衆人的心也稍稍定了一些。
“大家合力，快把火油搬上樓去，能搬多少是多少！”顏歡繼續指揮道。他同老吳、錢袋兒與小川一人搬起了一罐火油，由張若楠拎着風燈扶着王鴻漸，五人合力沿着木質樓梯爬上了碉樓第二層。
碉樓二層以上的牆面已經完全倒塌，僅剩下參差不齊的斷壁殘垣，以及一層厚重的木質平臺。地板上散落着不少從牆上剝落下來的石塊，橫七豎八的石塊中壓着一張破碎的桌子同幾把凳子。
顏歡一個箭步衝到了平臺邊緣。剛探出腦袋，他便一眼瞧見了腳下的石牆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甲蟲。所幸石牆光滑，甲蟲無法立刻攀援到平臺上來。但這些惡魔一般的小蟲隨即便學會了利用石頭之間的接縫借勢而上，竟疊羅漢一般在碉樓腳下形成了數座蟲山。蟲山越磊越高，眼看着就快要翻過石牆進入平臺了。
“快把火油沿着牆倒下去！”顏歡說着便將肩上扛着的火油起了封，洋洋灑灑地順着南側的牆邊倒了下去。碉樓的石牆上窄下寬，呈一個窄梯形，火油恰好順着牆邊淌了下去，浸潤在原本就光滑難以附着的磚石上。四個男人搬着油罐，一人負責一個方向，很快便將伏在四面牆上的三座蟲山都澆塌了。
彷彿從冰蓋上崩落的冰山落入了海中一般，碉樓腳下的蟲子炸開了鍋，一邊躲避着不斷流下的火油，一邊卻又不死心地攀上了西邊唯一還在苦苦支撐的最後一座蟲山上，繼續朝着平臺上爬來！
“尼瑪，這些蟲子難不成這麼快就明白了這油不能沾？居然他孃的知道避讓！”負責在西邊牆上倒油的老吳嚇得手都抖
了,趕忙加快了動作。可他原本就胖，此時抱着裝火油的罐子更是看不清路。只一個不小心，慌慌張張的他被地上的碎石絆住了腳，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直接將還剩大半罐火油的瓦罐失手丟下了碉樓。
砰地一聲，罐子應聲而破，幾點火油濺在蟲山上，卻再也沒能阻擋住蟲羣向上攀爬的腳步。二樓西側的牆壁全塌了，沒有任何阻攔，這一意外也讓老吳險些摔下碉樓去。他那肥碩的身形在平臺邊緣前後晃動着，使勁擺了幾下手臂，這才又終於站穩，心有餘悸地急忙向後退了兩步。
老吳丟了油罐，卻眼瞅着蟲羣已經爬到了腳邊，一扭身便將張若楠手中的風燈奪了過來，又從坍塌的石堆中抽出一根木條，引着了火，高聲罵道：“他奶奶的，看胖爺我這就點了你們這羣小惡魔！”
“吳哥你幹什麼？先別丟火——”南側的顏歡仍緊張地倒着火油，等他明白老吳的意圖扭過頭來想阻止時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老吳將手一鬆，將引着了火的整根木條直接從平臺上丟了下去。
這碉樓裡藏的火油雖然貯存了不知多少個年頭，但卻仍是見火就着。只聽呼啦啦一聲，西邊牆上凡是被潑到的地方都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迅速蔓延，轉眼間便燒到了南北兩側的牆上，也瞬間點燃了顏歡手中還在不斷倒下的油。
顏歡手中的油還剩半罐有餘，火蹭地騰了上來，讓他下意識地將油罐向上託高了些。誰知道不擡高還好，他這一動，火苗竟然也跟着順着咕咚涌出的一大股油猛地躥了上來，在他手中的油罐同石牆之間形成了一條兇猛的火龍！
“媽呀燙！”北邊的錢袋兒那邊也遇上了同樣的麻煩，嚇得忙將手中着了火的油罐朝碉樓下丟了出去。聽見錢袋兒一喊，顏歡也覺得自己手上發燙，懷裡的罐子竟已經被完全引燃了，冒着藍光隨時都可能爆炸，只得無奈將抱着油罐的手鬆了開來。
二人的油罐剛一出手，就聽見空中傳來砰砰兩聲巨響，罐中剩餘的火油發生了爆炸。瓦罐的碎片帶着火星，連同火油一起噴灑在碉樓周圍的蟲羣上。
這次產生的衝擊波雖然將碉樓周圍攀附着的大部分蟲羣暫時壓制了
下去，讓其短暫地偃旗息鼓了一陣，但也耗掉了好不容易纔在石牆上形成的那層油膜。蟲羣很快便又重新彙集起來，順着牆壁再次向上爬來。
眼看着情勢變得越來越對自己不利，顏歡也無暇再去責怪老吳，只得支起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的身體，想要再衝下一樓去取新的油。可剛下了幾級樓梯，他便意識到這一次意外的破壞力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爆炸已經將碉樓一層的大門炸得支離破碎，完全失去了對蟲羣隔離阻擋的作用。
“壞了壞了，這下可怎麼辦！”眼瞅着無數甲蟲從支離破碎的大門外涌入，有些甚至已經爬到了底樓裝着火油的罐子上，顏歡心中登時涼了一半。可偏偏禍不單行，他剛想往後退卻突然覺得腳下一軟，木梯竟也咔擦一聲斷成了兩截。
顏歡徑直從半空中向下墜去。跟在他後面的老吳立刻想要救人，可本來他就重，走起路來木板已經咯吱作響，現在這樣一拽，兩人的體重加上顏歡下墜的力度，竟讓老吳腳下的那截木梯也裂了開來！
暫時被老吳拉住的顏歡低頭看了看腳底，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表明蟲子已經越聚越多。藉着平臺上風燈發出的微光，顏歡看到那些甲蟲居然在自己的腳下也憑空形成了一座的蟲山。而這座蟲山的頂峰，就已經快要觸到自己的腳底了！
“吳哥，你能把自己救上去就不錯了！我下去之後，你們趕緊想辦法逃命！”顏歡知道，繼續堅持下去他們兩人或許都難逃一死，說着便要鬆開和老吳握在一起的手，打算犧牲自己救同伴。
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顏歡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向上挪動了近一尺的距離。他還沒回過神，便又一次向上升了一尺。
“吳哥怎麼會有這樣大的力氣了？”顏歡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上方老吳那張已經憋得通紅的臉。他被向上拉的速度越來越快，竟能自己伸手攀上平臺樓梯口的邊緣了。
能用上力，顏歡這才鬆了口氣。待爬上平臺之後，他卻看見老吳身後的王鴻漸臉色煞白，臉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沒想到被小川打折了腰，幾乎無法自由行動的王鴻漸竟又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