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藤井家,文幼晴繼續扮演着傷感的女兒,而我從張爺那兒接到了一個消息——白荷已經知道我來日本,剛剛還聯繫過他……白家二姐姐,讓我有空就去她那兒一趟。
想了想,我決定去青葉家見一見白荷,那怕就算是去攤牌,也是一個了結。
走之前,文幼晴死活也要跟我一起去見白荷,我心想你跟去就是事情不黃也得黃,可是好漢架不住人家丫頭的眼淚,文幼晴眼看着要哭了,我也拿她沒辦法,直到悠久在她的耳朵邊說了些什麼,文幼晴這才放手。
於是我電話打到了青葉家,沒過多久,來接我的車就到了門外——本來忠一郎先生說是要送我去的,只是回來之後,他就被一通電話給叫了出去。在忠一郎先生曾經工作的部門方面,傑海因與我的觀點有些不謀而合,這位老先生在整個上午的一些表現更像是一個情報部門的上位者,而不是像一位普通的企業首腦……更不要說那輛從始至終都吊在我們車後的麪包車。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我要擔心的事情,關海法的本體這次特意與我一起行動,畢竟上次已經有過不愉快的記錄,如果這次還是如此,我有權力自己選擇離開還是留下——而且有所意外的話,傑海因將會全權負責悠久的安全,而關海法也會在第一時間將我平安的送回國內。
不過,車子並沒有向我想像的那樣直接到達青葉家,而是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了進來。
“請跟我來。”
“是白荷生病了嗎。”
“……不,是少爺……他的身體衰敗的很快。”
管家模樣的老人帶着我直奔醫院的住院部,關海法在牆壁上無聲的跟隨,而2型蜘蛛義體跟隨着我進了大樓,電梯直達15層,打開的電梯門外,一身和服的白荷正坐在面對電梯的長椅上。
只是半年不見,白荷更漂亮了,女大十八變,這句形容詞真是沒有錯。
“啊,醫。”
“嗯,我來了。”
默默的讓高我一個頭的女孩牽住我的手,管家沒有出電梯,他隨着電梯下樓辦事去了。
“怎麼想到來日本。”
“想來看看你……你瘦了,最近不好嗎。”
“沒有,我在青葉家挺好的,只是……桔的病情一在惡化。”
“他還能堅持多久。”
看着白荷,我想從她的臉上知道些什麼……那怕只是揣測也好。
“醫生說,如果沒有配型,他大概還能活一年至半年。這次他來醫院,是爲了做化療。”
說到這兒,正好一旁的房間門打開,一個輪椅被人推了出來,上面坐着已經是一個光頭的青葉桔,上次機場相見時,還是一個俊秀少年的他,現在更像是一個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看到了他,自然他也看到了我,尷尬的面對過後,他的聲音響了起來,輕輕的在走廊裡迴響。
“只是來看白荷的。”
“不是白爺讓你來接她回國嗎。”
“白爺不是不講理的人,你應該比我要了解他老人家。”
連翻譯也不需要,我與他用日語交談着。
“那你來這兒到底是爲什麼,我不相信你只是爲了看看白荷。”
看着曾經那麼不可一世的人變成如今這樣,我心中本來想拿來嘲笑他的言語已經無影無蹤。
“真的只是來看看她,白爺是有些想自己的孫女了,但是還沒有到達非見她一面不可的地步……你放心吧。”
“那個時候,我對你大吼大叫,現在看來,真是我的失禮之舉……。”
“沒什麼,如果是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被搶走,只怕誰都不會高興吧。”
我看了看白荷,她的臉現在一片通紅,青葉桔臉上也閃過一絲羞澀,但是很快這縷異樣就消失在蒼白的背後。
“白荷,能幫我準備一下車嗎,我想回去了。”
“好,那我先下樓,你們一會兒下來……。”
“嗯。”
當白荷走進電梯,我看到青葉桔的臉上有着一絲如釋重負閃過。
“陸……。”
“陸仁醫。”
“對……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看着他讓身邊的看護離開,我坐到了一邊的長椅上,畢竟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俯視人生的人。
“如果我找不到配型,請你明天春天的時候,再來一次日本好嗎。”
“爲什麼。”
“接白荷回去,我不想讓她看着我就這麼一天天的邁向死亡……要知道,這過程無論對誰來說,都很痛苦。”
說到這裡,青葉桔捲起左手的袖子,用乾枯來形容也不爲過的小臂上滿是針孔。
“看到了嗎,我要死了呢,你知道死亡對於我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
“意味着以前說要娶白荷的誓言,再也不能實現了。”
“……。”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需要安慰。
“白荷的未來,就拜託你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做的比我好。”
“爲什麼這麼說。”
“我每次回想起那天在機場見面的情節,都會覺得你不像是一個孩子……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這世上沒有鬼神之事,我卻覺得你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一定是多慮了,我只不過是比一般的同齡人聰明一些罷了。”
我一攤手,做了一個很無奈的樣子,的確我的表現並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小孩。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爺爺也不會讓我別來招惹你……”青葉桔咳嗽了幾聲,他靠到了輪椅背上看着我笑着:“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並不贊成爺爺的意見,我認爲我比你年長,理所應當能夠擊敗你,但是我沒有想到才一會兒的功夫,病魔就已經擊敗了我。”
我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從來沒有想到,我與青葉桔能夠用如此輕鬆的方式來對話。
“對了……這個小護符,是白爺給你的吧。”
“啊,對,白爺給我的符,說是什麼真正繼承了白石切的弟子,都會有這麼一塊木符。”
我拿起掛在腰際的白字木符,小小的它據說是白石切傳承者必須要佩帶的存在。
“原來如此,看起來白爺的眼界真是長遠……不知道,你繼承的是哪一把唐刀。”
“你知道四把刀的典故嗎?請你先回答我的疑問,好嗎?”我看着青葉桔,而他明顯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是千年之前的傳說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反正都是傳說,信不得真。”
“說吧,我聽着。”我說道,而青葉桔拍了拍自己的腿:“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聽爺爺說過,據說白川家……是白家的先祖白川典太大人當年在一座深山中發現了這四把刀,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無主之物,誰發現的自然應由誰來擁有,但是當時的一位大官……似乎是二品的官吧,他想要得到其中的兩把,而典太大人不同意,於是兩家發生了衝突,典太大人在衝突中誤殺了對方的長子……爲了逃避對方的報復,因此白川家舉家遷往中土……爺爺是這麼說的。”
“這樣啊……”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他實話,雖然我已經多多少少知道所謂的秘密:“我繼承的是冬。”
“冬……能夠拿出來讓我看一眼嗎?”
“你知道?”
“是的,當年白爺也曾經拿出他的春給我看過,只是我沒有習武的天賦……入門之術,從三歲開始我練了整整四年,卻一直沒有能夠過白爺的考驗……後來,我歸國入學,就再也沒有練過了。”
“……是嗎。”
我伸手在背後,說實話,這破碎虛空之術,將手置於身後就像是將手伸入虛無,然後冬就如同在虛無中突然出現一般落入手中,整個過程只有幾秒。
看到我從身後取出的白鞘之物,青葉桔長嘆一聲,然後對着我低頭行禮。
“青葉桔,見過少家主。”
“喂,別開玩笑,現在可是**與自由的時代。”
收起冬,我的臉上滿是尷尬的笑容,明明知道最終就是這樣的效果,卻還想着一定不是,我這個徒弟,還真是不盡職呢。
“你不懂,擁有冬,你就是白家真正的少主,白爺只有一子,而一子無出,你就是入贅之主,白家因爲戰亂曾經數度絕嫡,都是以冬爲證,招婿入門……白荷,果然還是你的,我搶不過你,也戰不過天。”
擡起頭,青葉桔的臉上多了一份認真,也多了一份灰敗。
“……別這樣垂頭喪氣的,我跟你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看着青葉桔的樣子,我難得的用鼓勵的話語來安慰他,有時候,記住一個人比愛一個人還要困難,但是我個人認爲,白荷就是到死,也絕不會忘了自己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幼時玩伴。
“還沒分出勝負嗎。”
“白荷其實還有一個妹妹。”
“你是在安慰我吧,謝謝。”
“去試試吧,那怕失敗,人生也不應該留下遺憾,你說是不是。”
我看着青葉桔說道,而他卻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青葉家的少主人一聲長嘆。
“不了,與其讓不能實現的誓言困住白荷,還不如讓我默默的面對死亡……就像是你的文章裡說的一樣,一個女孩子,笑起來應該會比較好看,如果整天哭喪着臉,一定是非常難看的。”
“你看過我寫的東西嗎。”
“是,都是白荷口述的,你寫的故事很美……也讓我明白了很多隻有長大了才能明白的道理,我喜歡白荷……所以才更不願意因爲將死的自己而困擾了白荷的一生。”
“……那怕這樣的緣份只有一輩子,你也不會在意嗎。”我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也是一陣苦楚。
“不,正因爲我太在意白荷,所以纔會拜託你,請答應我的請求吧!”青葉桔一臉認真的看着我,而我想了想,伸出了自己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
“握個手吧,這輩子能夠認識這樣的你,也算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緣份。”
“……嗯,我承認,的確是緣份在做怪啊。”
看着我的笑容,青葉桔也笑了。
當我推着青葉桔輪椅從電梯口走出來的時候,白荷站在門口,看到我們兩個有說有笑的樣子,丫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們先走了。”
“嗯。”
“陸君,用我家的車吧。”
“不用了,我有地址,自己玩的累了,找出租車就能夠回去。”
“……那好吧,這個是佐一郎的手提電話的號碼,如果有問題需要解決,請不要客氣。”
站在後車門前,接過青葉桔遞過來的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我對着青葉桔與白荷招了招手,要交待的事情都已經交待給了白荷,丫頭也明白,只是我從她的眼裡看出了不捨……青梅竹馬的存在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有些時候,人們更習慣於揹負着記憶生存。
到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我從口袋裡掏出之前換的硬幣打了一個電話,電話話碼是撒袞的,此君在我的指揮下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日本飄着,沒有別的,就是爲了乘着PS大紅大紫之前找幾個人材,我有很多現在沒有人想到的東西,也有很多沒有人能夠知曉的秘密。而且,我也希望用事實來告訴所有的人——遊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與貪慾。
“撒袞,在那兒。”
“你這電話來的真巧,你讓我找的人都在呢。”
“唷,還有這麼巧的事情?在那兒呢。”
“大阪……等等,我問問地址。”
電話那頭一陣交頭接耳過後,撒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澱川警察署向西三百米。”
“……嗯,想不到離的挺近的,等我。”
日本的交通很方便,方便到我從電話亭那兒攔了一輛出租車,只花了半個小時就到了撒袞所說的地址前。
下了車,我在路邊見到了撒袞,這傢伙看起來氣色正好,至於他身邊的三位,打扮的就有些寒磣了。不過別看現在穿的這麼寒磣,日後可都是大牌製作人,再說以貌取人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敢的——上輩子見過我的人,只怕都沒有人想過我會有這麼一天吧。
進了一旁的中國料理店,剛坐下,坐在我對面的年青人就對着我伸出手來。
“你好,我是三上,三上真司。”
“你好。”
我大大方方的伸手跟他一握再握,心想這可是真正的腕兒啊。
“上個月,我在一個訪談中看到過你,在訪談中你所說的寵物情緣的遊戲性真是讓人驚訝。”說到這裡,三上將手裡的測試版遊戲機放到了桌面上:“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小遊戲竟然也能這麼的好玩。”
“那裡,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只不過我運氣比較好,對了,你希望是做什麼遊戲?”我笑着指了指身邊的撒袞:“撒總是一位喜歡並熱愛着遊戲的人,只要你們有實現夢想的勁頭,他也會給予你們以適當的支援。”
“當然是恐怖動作冒險類遊戲,這個我與撒先生談過。”
“三上先生想的恐怖動作冒險類遊戲,一定是即時的吧。”
“對!你想的沒有錯。”
“那麼既然是即時的,那一定是以動作爲主吧。”
“動作爲主。”
“當然啊,既然號稱恐怖動作冒險類遊戲,那麼除了恐怖的大環境之外,着重的一定就是動作類成份……或是說要素這類的。”
“怎麼樣的動作要素呢。”
“嗯……我看過你的構想……比如說,在面對前有叉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無論走那一條路,都會有不同於另一條路的情節啊。”合起三上遞過來的計劃書,我笑着將它推回三上的面前:“都是被迫的動作遊戲,多了之後玩家大概也玩覺得厭煩,而遊戲中如果能多出主動選擇未來的動作成份,想必一定會是一個更好的遊戲吧。”
“……對!您說的很對,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三上幾乎是立刻從口袋裡掏出筆來修改自己的計劃書,而坐在他身旁頭髮黃的跟難民有的一拼的青年人也將自己的計劃書遞了過來。
“做音樂遊戲。”
“對,音樂遊戲。”
“……用按鍵來玩的音樂遊戲好玩嗎。”
我的一針見血讓這位未來的製作人一楞,而這時的我已經在他的計劃書表面畫了一個九格宮,上面標了方向鍵位,然後當着在坐的幾位用一隻小手在上面跳了一小段,最後做了一個勞燕分飛的POSE。
“我覺得,如果是音樂遊戲,就應該這樣纔會好玩,對吧。”
“你的意思是讓玩家隨着音樂來做出動作。”
“對啊,音樂遊戲,如果只是按鍵,那也太無樂趣了。”
“……真不愧是訪談中的中國鬼才呢!了不起!”水口哲幾乎就要五體投地於我的看法之上,不過他還是很好奇的問了一句:“不過,既然您都有這些想法,爲什麼不自己做呢。”
“我已經有很多的事情要辦了,一個人想要面面俱到那是不可能的,而我也只是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好而已。”
坐在店裡的兩位鬼子轟然叫好,然後撒袞帶頭,三個傢伙開始了青椒肉絲、麻婆豆腐與白酒的大中華料理之旅,我一看時間,也差不多到晚飯的時候了,於是一個電話打給張爺,就說自己在外面吃飯,吃完了再回來。
張爺一口答應,於是放下電話我就開始跟三上他們扯起遊戲方面的話題,一頓飯的功夫,兩位就死心塌地的選擇跟撒袞回國‘發展’了。
跟他們告了別,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回了藤井家,進了車門將地址一說,我就靠在後坐上打了一個瞌睡——反正關海法與那輛麪包車一直吊在後面,老子的安全有的是保證。
到了藤井家的,大門是開着的,兩個老頭——張爺與宗一郎老爺正坐在門門口下棋,看着兩位汗衫短褲的老頭搖着扇子,我都幾乎以爲我已經回國了。
“張爺,我回來啦。”
“嗯,今天在那兒玩過。”
“見了幾個朋友。”
我說到這兒,對着提着熱水瓶走出大門的忠一郎先生笑了笑。
“吃過了嗎。”
宗一郎老爺問道,我連忙表示已經吃過,然後還將手裡提着的一份小點心孝敬給兩位老人——對於老者,我一直都是懷有很深的敬意。
至於另一份,我將它們留給了文幼晴與悠久。
中國人所說的上有老,下有小,其實就是這麼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
……吃過點心,我與悠久坐在走廊上看着滿天的繁星,附近很少有大型光源,加之我們面對的是琵琶湖,因此可以看到完整的星空。
“很美麗的景色呢,無論在那兒,在我的眼裡,只有夜色纔是最美的。”悠久感嘆着。
我告訴了她,關於自己與白荷的緣份,她沒有說什麼,只是臉上多少流露出一絲困惑,而我也解釋了,當她聽完我與青葉桔的對話,臉上的困惑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有嚴肅的表情。
“你與那位,是真正的男子漢呢。”
“你們那兒也有男子漢這種詞語嗎。”
“是,只有真正的男子漢,纔會爲了心愛的人的幸福而犧牲。”
“我沒有你所說的那麼了不起,我只是想讓白荷得到屬於她自己心中的幸福……如此而已。”看着天邊的星辰,我的聲音似乎像是在呻吟:“上輩子,我從沒有給過心愛的女孩子一點幸福。而這輩子,我再也沒有辦法給她幸福……說起來,我也只是一個懦夫罷了。”
“……醫,你的佛性不比我差啊。”
“我要努力。”
“努力什麼。”
“努力改變自我的未來,努力改變世界的未來,我想讓我身後的人們,擡頭挺胸的屹立在宇宙之中。”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你覺得你會成功嗎。”耳邊傳來悠久的聲音。
“就像是你說的,成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世界需要一個先行者,無論他偉大還是卑微。”我淡淡一笑,雖然人是少年,但是我的心理年齡早已經不再是一個衝動與理想的少年了,看着身旁的女孩,我伸出自己的手。
“拜託你,一定要幫助我。”
悠久看着我的手好一會兒,終於像是做出什麼決定一般將手放在我的手心。
“加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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