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的年底,當紅色的蘇維埃倒下並濺起一大片歷史塵埃的時候。
在夏末冬臨的這段日子裡,我推掉了班主任讓我做語文課代表的好意,但是同樣的,我這次依然享受着目送的快樂。
父親是一個不甘平凡的男人,當倒爺這個名詞傳到南方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去辭職跑邊貿,母親看了看我的成績與表現,與過去一樣的辭掉了教師這個在九十年代的各位觀衆眼裡的肥差,與父親一起去闖邊關。
在這個時候,除了被迫下崗之外,主動辭職對於大多數中國人來說還是如同洪水猛獸般的存在,父親與母親的行動被許多人看在眼裡,也被他們所恥笑,但是當她們在俄羅斯賺到第一桶金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否認他們兩位的眼光了。
我依然住在白爺家,不過新年的這幾天很顯然是一個例外,外公在年夜飯的桌上打趣說白爺想招我做東牀快婿,看着滿桌的訝異,我用最純真的無辜表情看着各位,心想這不是明顯的沒事找事嗎。
不過說歸說,這件事還真沒人相信,畢竟白爺大孫女白瓊儀大學即將畢業,很顯然年齡的差距過於巨大。而二孫女白荷雖然與我同齡,但是在他們的眼裡這兩小傢伙的個性相差太多,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未來。
而我個人覺得這丫頭雖然非常的崇拜路人乙,但是考慮到她對我不冷不熱的態度,也的確沒有什麼八卦的天賦。
說到路人乙,這位目前的聲望可是如日中天,身份成迷的他已經成爲南方週刊的主力作者,元旦這幾天我還得給他們寄上兩部連載,然後加上中篇,平均下來每千字竟然有85元。
我的銀行存摺裡已經有五萬多塊,爲我保密的白爺是死活也想不通我寫的這些東西爲什麼自己的孫女們會那麼喜歡,我也懶的跟他老人家解釋,這就是傳說中的代溝吧。
這次的連載走的是黑暗路線,我尋思着也應該玩一把大的了,上一次寫的是不痛不癢,竟然沒有老學究大老遠的跑過來戰我。
中篇取名《公元2086》,記念我那還沒有問世的小靈通號碼的同時,小說內容也挺黑暗的,我開始參考了輻射的世界觀,描寫核戰後的地球……但是想了想,這核戰也不是我這年齡段能夠想出來的,於是在腦海中無數港臺日韓小說書籍中翻了一遍之後,決定將時代設定爲近未來第三次世界大戰背景下人類與機器人之間的戰爭劇,完全顛覆主角無敵論,結局是正義角色全滅,導致他們死亡的就是叛徒,而且這位仁兄還槍殺了隊長與女醫生兼女友。但是他也沒有好結果,機器人以不需要叛徒爲名將他處決,非常完美的諷刺性結局。
黑暗時代下的黑暗人性,我感覺是不錯了,應該能引得老學究與我大戰一場。
而路人乙,也應該會在大戰過後宣佈退出中國這沼澤般華麗多汁的文壇。
我得安下心去賺錢,老子活過一遍,什麼東西都看透了,這親戚是好但也不能老靠着他們,我不求富可敵國,但是也不想被人瞧不起,一想起少曼……在未來的數十年裡,什麼蘿莉御姐都是轉頭空,唯有多金有錢纔是他喵的硬道理!
而且……還有一個傻丫頭等着我去包養呢。
……
在年初七在白家與白爺單獨的飯局上,我提出要開一家店,白爺點了點頭。
“想開什麼?”
“冷飲店。”
白爺把嘴裡酒精直接噴到了我的臉上。
“現在這個大冷天的可以改爲早點店,麪包之類的可以從我四叔那兒直接拿。”
用毛巾洗了一把臉,我看着一臉不相信的白爺解釋道。
“你陸家那兒來的四叔。”
“我是說張家,我姓陸沒有錯,但是陸家關我何事。”
“……得,我聽你的,證照我去辦,看店的人呢?”
“白爺你有主意你定奪,我只要可靠的人。”
“行。”收過我的存摺,白爺看了看裡面的數字:“你準備開幾家店?”
“兩家,一家對着T大門口,一家朝着K大大門,店面您老幫我看着。”
“……好想法,如果缺錢白爺幫你墊,我只要本不要息。”
“謝謝白爺。”
看着白爺,我想這大概就是傳說聽忘年交吧。
一夜無事,但是一大清早的時候就壞了事。
我已經習慣於清晨起來跑上一圈,因此當我穿着衣服打開白爺家門的時候,驚訝的看着門口的一男一女,穿着黑色的羽絨服的她拿着話筒,而扛着攝像機的他卻穿着白色的羽絨服。
“小弟弟,請問白瓊儀在家嗎?”
美女記者用採訪話筒攻勢指着我。
“……她在,你們找他有事嗎?”
喔買糕的,攝像機,早知道這樣俺得多洗一把臉啊。
“可以叫她出來一下嗎?我們來了有一陣子了。”
“好,好。”
進門隨手關門,我風風火火的跑到白瓊儀白大姐的房門口,正好看到她打開門。
“……小傢伙,怎麼了?”
“外面有記者找你。”
“什麼?!”
白瓊儀拿起房間裡的刀……啊,是洗臉盆就往衛生間跑。
漫長的打扮過後,白瓊儀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眼前,白閃閃的好一片薔薇背景。
看着白大小姐在前面走我的心裡有不詳的預感,由其是看全身睡衣裝的白二小姐睡眼朦朧的跟在她身後的時候。
“你是白瓊儀小姐嗎?”
“是的,你這是?”
雖然有心理準備,白瓊儀還是被這陣式給嚇到了,自己雖然漂亮,但是卻意外的不上鏡。
“我們是T市電視臺,你一定就是路人乙吧,請問你認爲是什麼原因讓你成爲一名作家?”
“等等,你怎麼認爲我是路人乙?”
白瓊儀是一頭的霧水,而那位美女記者拿出了一份證明。
“我們在南方週刊發現路人乙去年的稿費地址就是你們家,白瓊儀小姐,您就不要再裝了。”
一聽這個我就咬牙切齒,白爺啊白爺,您老就是真的腿腳不便也不能吃這窩邊草啊!現在好了,人找上門了,白二小姐眼裡都出火星了……再這麼下去有個萬一,您老就等着給我收屍吧。
果然,白瓊儀白大小姐拎着我與白荷後退,關門,然後就是著名的河東獅吼。
“老東西!!你給我滾出來!!”
“唷唷唷,誰讓我大孫女發飆生氣啊?”
白爺從他的花棚裡鑽出身子——這招是我支給老爺子的,他老人家一用就直贊這塑料大棚果然是好東西,這不,上百盆各色花卉就在這個小棚子裡。
“說!路人乙的稿費怎麼寄給我們家?!誰是路人乙?”
前半句還是聲嘶力竭,後半詞卻已成繞指柔,這女人還真是善變。
“呃……就是去年的時候,他是我好友的孫子,長的挺可愛的,他說他年紀小,所以讓我幫他收收稿費,免得讓家裡人知道……就是你身邊的小東西。”
我太陽!白爺您老可真不夠義氣!國民黨反動派的老虎凳沒讓您開口,這孫女的一句話您老就把我給賣了啊!
“……路人乙……陸仁醫……不會吧!”
白瓊儀看着裝傻的我一臉的不相信,白荷倒是轉身就走。
白瓊儀:“咦,小荷你去那兒?”
白荷:“偶像破裂夢想幻滅,我去繼續睡覺。”
白瓊儀:“那麼現在怎麼辦?記者都在外面了!”
白爺:“……把他賣了。”
……白爺,我恨您賣我賣的這麼徹底。
這老東西在孫女們的面前根本沒有抵抗力,她們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於是最新一期的南方週刊刊登了路人乙最新力作,同時還有作者那尷尬不堪的小臉,編輯與那位記者一起對我作了專訪,一開始他們並不相信我就是路人乙,但是很快的他們就驚訝於我不符年齡的老練,說實話……我覺得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記者面紅耳赤了。
照片一登,廣大文學女青年的夢想破滅,廣大文學青年在不相信之餘擊掌相慶人生最大情敵的倒下。
不過這樣也好,賣了就賣了,雖然這小臉賣的有點早,但是俗話說的好,反正都是要出來賣的,還講究啥呢。
白荷對我依然是不冷不熱,但是處理起郵票卻出人意料的熟練——寄給我的各種筆友信件現在全歸她負責,我估計在她眼裡今年冬天升爐子的火引是少不了了。
同月,《公元2086》這篇文章與此同時發表在雜誌上,中國文壇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過如此黑暗結局的文章,自然是一片大亂。本就爲此爭論不休的老學究們在得知作者年齡之後,紛紛哭着喊着大叫中國教育已死,我心想可不是嗎。
不過想歸想,說歸說,有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做的。
月末,南方週刊發表了‘匿名者’的一篇《蘿蔔與坑》,諷刺了老學究們所謂的道理與殘酷的現實,這文一出自然又是一片譁然,結果就是不但家裡人知道了,就連一向不看書刊的老師都知道了。
班主任一開始自然是非常的不滿意,聲稱我思想如此不純潔的同時還想讓我登報道歉,可是我根本懶得理他,有種就開除我,沒這本事就不要來管本少爺的閒事。
班主任很顯然不會滿意,於是他聯繫了我的父母,但是兩位一看我的東西就楞了,我想他們的腦筋一時轉不過彎吧。
不過外公是出乎意料的支持我,還說我週年時抓週就是抓的筆桿頭和醫生帽,長大了不做醫生做個作家也不錯,不爲人下亦不爲人上,這就是他老人家對於我的觀點。
有了外公支持,四位叔叔頓時明白了自己應該身處那個戰壕,於是班主任只得無奈的抖動着她的肥肉離開了張家。而父母也沒有多言,雖然他們對於我對老師的惡劣態度還有一些微詞,但也沒有發作,畢竟他們的眼前大把賺錢的生意的誘惑遠比兒子突然成了一個名聲不小的作者要來的大。
既然如此,我便根本不將那些老學究們放在眼裡。
人小臉皮厚,有時候還真的不吃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