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家裡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五時三十五分,而在這個時候,我已經用筆寫下了整整一本16開作業本的文字。
這些文字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奇幻文學。
現在是一九**年的六月底七月初,離一九九八年還有九年的時光,T市也只不過是藉着改革開放正在先富起來的一批准沿海城市。在這個時代,水野良的羅德島戰記平成六年的再版四十五次已經發生,國內的孩子們剛剛接觸車田正美之流,黃道十二宮把他們耍的團團轉,除此之外他們對於奇幻根本一竅不通,別不要說什麼玄幻。
如果我現在利用這些時間寫幾本放到雜誌上呢?別忘了我的夢想就是成爲像田中所說的那樣,不用看書店老闆臉色的大作家……同時,我也準備負起責任,有人對我說過愛這個字,身爲男人,我理所應當給她幸福的未來。
既然有夢想,也要去實現它,因此我決定先寫上幾個小故事然後披一身的馬甲寄給某出版社……因爲按照常理來說,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夠識字斷章就已經不錯,我不指望自己能夠用因爲出車禍所以能夠變聰明這種無聊的理由來騙過家裡老奸巨猾的各位。
那不但要投豁免骰子,而且還是要連着五把投出二十點,不是幾乎,而是我根本不存在強悍的運氣。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我真的有這麼強悍的運氣,那麼那兩顆子彈就應該不往我身上招呼。
因此這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當張亞逢拿着我的晚飯飯盒出現的病房門口時,正好看到我坐在病牀上,用完好的右手在本子上寫着什麼。
“表姐,是什麼好吃的?”
看着飯盒我就想到了那美味的炒肉片,外婆當年的手藝還真是棒到沒話說。
“炒肉片,還有油悶筍,外婆聽說你醒了,也不管你吃得下吃不下了。”
張亞逢已經九歲了,按生日來說她比我大兩歲,現在這個時候的小姑娘大多綁着馬尾辮,穿着寬大的白汗衫與長長的青色裙子,漂亮的小臉蛋上帶着屬於姐姐的溫欣笑容。
兩份飯,一份給我一份是亞逢的,外婆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孫輩打小竈,亞逢看起來應該是天生運動型的女孩,因爲她特能吃,而且看起來也沒肉感,看着她纖細的小身板我真是羨慕到死——沒辦法,羨慕瘦子已成習慣,我估計要是再過胖個幾年就得成條件反射了。
當然,因爲一場不便明說的意外,我想我終於不用看着別人家一塊塊的腹肌流口水了。
“想什麼呢?”
“沒想啥的,表姐你真漂亮。”
“……真貧。”
“那還有假。”
從小我就是有名的貧嘴,表姐看起來並沒有看出我的改變,這是好事,我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我來自未來,世界上有些東西還不是現在的我能夠改變,我不想因爲我過失而讓這個世界成爲完全的平行世界——人最害怕的,就是無法掌握一切。
因爲左手不能動,因此我吃的很慢,亞逢早就已經吃完了她的那份,看到我窘迫的吃像,她決定親自來餵我。
比自己吃的時候還要窘迫的心情陪着我直到最後一塊肉片下肚。
亞逢表姐的心情很好,她收起飯盒,一會兒外公會就接我回他家,畢竟骨折這東西還是在家裡養比較好,再說有這麼一位中醫外公,就算是摔成這付德性,要想留下後遺症也很難。
不過,這次讓我意外的是亞逢的爺爺也出現在送我回家的行列中,看着揹着書包的亞逢跟她的爺爺張夢平站在醫院門口,我才明白原來他是來接亞逢回家的。
“仁,我有空會來看你的,這個東西先送給你。”
躺在外公特意爲我準備的紅旗車後座,我看着手裡的書包直髮楞。
亞逢與以前的她一樣送給我一個書包,這是手工縫製的藍白相間的帆布書包,說是手工品但是無論從樣式還是品質上都是絕對超前的,如果我沒有記錯T市在一九九七年左右纔開始流行各式帆布書包,書包背上的小包表面還繡着風水八卦……說起來既然是看風水的後人,張家老爺子就真的沒有看出他孫女最近額頭黑的發亮嗎?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認命,不過我覺得我更應該強求一下亞逢表姐的宿命。
……
短短的幾天,兩邊的家裡人就都來看過了我,由其是我的那位大伯……說起來我就想到了大伯的四個兒子,我的那位大表哥,也是四個孩子中最年長的始也才九歲,老二續比我還小,再往下的終剛剛出世,而餘還沒被他的父母給製造出來呢。我到現在記得我特羨慕他們四兄弟,原因就是因爲他們有親生的兄弟,而且還是那麼兄友弟恭……就是這麼一點。
手頭的小故事已經聯繫在了一起,描寫的對像是小學學生,我努力將自己的文字變的幼稚,神童雖然是一個不錯的名號,但是現在的我還有些消受不起,尋思着要寫些好東西怎麼也得再過兩年——至於爲什麼不寫‘奇幻’而是選擇‘都市’題材,完全是因爲現在的各位還處於喜歡看到小說中本國人多於外國人的時代。
同樣的,我也利用這次養病的機會問我的二伯要了好些港臺最新的書刊,拿這些東西我也懶得看,要的就是給日後自己寫文碼字的素材找點理由,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我得給自己日後寫出那些有的沒有的來找點先決條件——連龍與地下城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小傢伙突然有一天拿出四十萬字的DND風格的奇幻小說,就算是能騙過天下人,家裡人這一關也不好過吧。
半個月之後,七個孩子的喜怒哀樂就已經寫好,情節很簡單,從入學到第一個學期結束,七個孩子從互不相識到打成一片,在學期結束的暑假裡,其中一對雙胞胎的姐姐不幸出了車禍。並不知情的其他五人在新學期開學之後才得知了他的死訊,孩子們面對死亡的種種表現就是小故事們的結尾。
我不知道對於其他人來說怎麼看我的文章,我只是知道以現在的環境,放出這篇文章不亞於少年文壇的一次地震……對了,以我的標準來看,現在的文壇根本沒有少年一說,根本就是一羣什麼都不懂的大人在胡弄孩子們。就像是日後的動漫畫產業一樣……讓一羣羣什麼都不懂的老古董在那兒裝懂。
一天晚飯過後,亞逢準備回家,我將寫有小故事的兩本小本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什麼東西?”
“無聊的時候寫的小東西,你拿回去看看,看好了再來找我。”
亞逢翻了幾頁,立即將記事本收進了自己的書包。
“你怎麼寫出這麼有趣的東西的?”
“你不是常跟我說學校裡的事嗎?”我沒忍心告訴她故事的結尾,只是故作輕鬆的擺了擺右手:“反正我也做不了什麼,所以就瞎寫一些東西。”
“是嗎?那我先回家看了。”
亞逢說完就走,看着她的背影我笑的很壞,以就目前本人表現出來的實力,小丫頭三天之內一定紅着眼睛來找我。
要救亞逢最重要的就是讓她在出事當天留在我的身邊,我承認這麼做有些不切實際,但是以我現在的情況而言,這也許是唯一能救下她的辦法。
而能夠支配她留在我的身邊,我要做的就是取得她絕對的信任,從任何事從任何方面我都要做到。
還有四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亞逢是在一九九零年一月七號出的事。拿出一疊稿紙,我開始回憶自己之前寫的那些小說情節與段落,可不能把吃飯的東西給忘了。
我的反常也引起過母親的懷疑,不過卻被我以複習功課爲由搪塞而過。
我的母親是小學老師,進水樓臺的我是四歲進的小學,功課一直以來都是好的一塌糊塗,母親聽我這麼一說也就信了,於是我以複習爲掩護開始了漫長的回憶。
很快的我就覺察到自己對於記憶的支配力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當我回想起自己高中所寫的一個小說的世界觀時我終於可以肯定——重生之後的人,記憶力好的出奇。看着手頭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的世界觀我直髮呆,得,這世界觀還真是華麗的緊,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水野良的天賦,這可是好天賦啊,用不着洗了。
在第三天傍晚,就像我所想的那樣,亞逢出現在我的房間門口。
“幹嗎讓單晴死了?”
“你不覺得,有缺憾才完美嗎?”
“有缺憾才完美?”
“你覺得我怎麼樣?”
“貧,現在是很貧加很壞!”
“貧也好,壞也罷,那你說這故事應該怎麼寫?”
亞逢沉默了,我心想就你這年齡也跟我鬥?還不乖乖被我洗腦受我**。
“寫的是很好,但是小六,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故事的?”
“前些天的小學生故事裡不是有這麼一個故事嗎?我只是寫出我的想法。”
我揮了揮手裡的小學生故事,炮灰我早就找好了,一看就是老學究搞的怪東西,亞逢看了小學生故事裡的文章,放下它的第一刻就把它丟進了一邊的紙簍。
“還是你寫的好。”
“那不就行了,你拿着它去投了。”
“投給小學生故事?”
“投它幹嗎?我們本省不是有一本叫南方週刊的雜誌嗎?投給它,筆名我都已經想好了,路人乙。”我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亞逢姐一看就明白這意思了。
“這名字……是你名字的諧音字吧。”
“嗯,我很貧,對吧。”
“討厭。”
嘴裡說着討厭討厭,可是實際上辦事倒是很快,半個月之後我就在這本名爲週刊實爲月刊的雜誌上看到了我的故事,一字未改原封不動,編輯破天荒給我的文章做了一期篇首語,看着他的讚美之詞我一陣壞笑,就我現在的水平玩弄你們這些八十年代純純的文學青年那還不是翻來覆去輕而易舉。
稿費二百一,對於我來說算不上什麼,但是到了我們的手上,對於任何人來說這就是一筆來歷不明的鉅款。於是近十歲大的女娃娃加上目前身殘志堅的七歲半小鬼選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坐在一起討論怎麼處理這筆錢,最後要處理意見是由亞逢拿着這筆錢去存銀行,多出來的十多塊由她留着買冰棍改善我們本就貧乏的課外生活。
“真想不到這麼寫也能賺錢。”
“免了,你爸的廠子一天十幾萬上下,我這點小本事怎麼跟他比。”
“那是我爸的本事,又不是我自己的。”
“那照表姐你的口氣,就我這德性也能娶你了?”
“貧。”亞逢笑着打了我一下。
之後的一個月我又寫了幾個短篇,分別寄給本省本市的幾本雜誌,筆名也是變着法子的換,免得被不同的雜誌看出門道。
亞逢在我的影響也開始寫這些有的沒有的,雖然在我的眼裡她現在的水平就連當初的網遊小說作者都比不起,但是一看這老皇曆,能夠寫就已經是天大的本事,我能做的就是給亞逢指點一下。
過了九月,天氣開始變涼,我左手的骨折也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腳上出了問題——在有一次談天的時候,亞逢一個不小心,直接坐在了我的左腳上,爲此我差點沒痛暈過去。
亞逢爲此內疚了好一陣子,事後的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都得坐輪椅,我只是有些奇怪,上一次是我的父親坐在我的腿上,而這一次卻是亞逢躺了上來。
這大概就是我對於亞逢改變所造成的自身的改變吧?說的簡單一些,這就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