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太累了,就沒有更新,今日補上。這是補更的,稍後還有第二更)
張賜拉拉雜雜,敘述了張家另一位先祖張嘉的愛情悲劇。在這一場愛情與家族的衝突裡,張嘉縱使天才,亦抵不過愛情的毫無邏輯可言。
張燁穿越而來,給了張家子弟乃至九大家族的後人一個看起來神聖莊嚴,實則可笑無比的責任:守護歷史向正確方向發展,而且還以自己所知的歷史未來來裝神弄鬼,把自己神化到了神的高度。讓後世子孫陷入無比的痛苦之中。
一代一代的張家子孫都在做着這種可笑的事。而即便張嘉是天才,也只能爲了家族的利益站在那個女子的面前。
那個女子是弘農楊氏家族的嫡女,與張嘉自幼相識,一起長大。他內心深處早就認定這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他還常常冥想等她及笄之年,就去楊家求親,以張家的基業,她的父母肯定會答應的。但是,家族裡的各種情報送來,證實了弘農楊氏正在企圖東山再起。而東山再起的方法不是推翻李唐王朝,而是推舉一位能帶給弘農楊氏利益的人作爲太子,從而繼承大統。弘農楊氏與長孫無忌集團是不共戴天的,長孫皇后的三個兒子自然不能成爲弘農楊氏推舉的對象。
他們選擇的是那個歷史上最爲悲情的王子,天人之姿,卻因庶出註定與皇位無緣的王子。那位隋煬帝的外孫,李淵的孫子,李世民的第三子,蜀王李恪。
弘農楊氏的勢力不可小覷,再加上清河崔氏,蘭陵王氏,河東蕭氏,這一股力量足可以將真正的帝王李治拉落馬下。而張嘉愛上的那個弘農楊氏的嫡女,就因爲弘農楊氏的野心,被嫁入了蜀王府,成爲蜀王妃。
在張嘉留下的日記裡,盛讚了那個女子。她同樣是天資聰穎,只是她不愛他,她愛上的是她的丈夫,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三子。
最開始,這個女子也是在竭力躲避家族的推動,與李恪來來去去都是在反對弘農楊氏。但政治鬥爭之中,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長孫無忌等人一次又一次的擊殺,惹怒了這個女子。她開始用自己的天資聰穎來反戈擊殺。
她是名門嬌女,卻有着弘農楊氏那種儒者不曾有的果決與狠戾,一陣一陣的鐵腕手段。她翻雲覆手,將李承乾與李泰直接拉落馬下,然後劍鋒直指長孫無忌與李治。
張嘉一時懵了。九大家族的情報網絡,各種告急的情報如雪片般飛來,堆滿了他的桌子,無一例外都是對於這個女子的害怕與恐懼,要求族長儘快召開長老大會,會同九大家族,拿出方案對付此女,對付弘農楊氏,對付蜀王李恪。
“最終,是他親手殺了她麼?”陳秋娘看張賜忽然停頓下來。
張賜抿了脣,很難過地點點頭,說:“是。”
陳秋娘只覺得心底有什麼碎裂開來,張賜嘆息一聲,說:“然後,那位先祖自殺於弘農,他們共同栽種的桃花樹下。他是唯一一位自殺的九大家族繼承人。”
陳秋娘一時不知說什麼,心裡更是無比討厭張燁,那位自以爲是的人。
“其實,那個女子在被殺之前,笑着說了一句話:我守護不了他,我也不會讓長孫無忌活太久,還有一顆棋子,你們永遠也找不到。”張賜又說。
“她留的棋子是武曌吧。”陳秋娘嘆息一聲。那個女子穿越而來,可能原本也想接受命運,好好生活。但命運讓她遇見了李恪,愛上了那個英武的王子。她早就洞悉他的悲劇命運,因爲愛情,便無端地想要扭轉歷史,來改變愛人的命運。
只是聰穎如她,還是敗了。那麼,自己會怎麼樣呢?明明知道周圍都是雨箭風刀,自己與張賜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可還是要努力抗爭,儘量延長與趙匡胤正面抗衡的時間,努力去尋找穿越的方法。但是,如果有一天,沒有尋到穿越的方法,卻要與趙匡胤正面抗衡,又該如何?
陳秋娘忽然覺得好難過,好沮喪。那個女子有整個強大的家族支持她,她都沒有成功。自己能成功麼?
張賜卻全然不能體會她的心情,只點點頭說:“是啊,是武曌。只是武曌也是我先祖張燁預言的女帝,我們只能保護,不能干涉。那個女子與張嘉先祖是沒有我們這樣開誠佈公地談過的。所以,她不理解先祖的作爲。我們九大家族其實是沒有所謂的立場的。我們的立場就是保護真正的帝王順利登上皇位。”
陳秋娘一時之間,先前那種萬丈豪情的熱情全都沒有了。此刻的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灘爛泥,想整個人都倒在牀上,再也不要醒來,也不要起來。
張賜卻是嘆息一聲,說:“我閱讀先人的手札,最羨慕的是張景先祖,最唏噓的是張嘉先祖。張嘉先祖遇見了命定的那個人,卻註定與她爲敵,甚至連吐露心事的機會都沒有。雲兒,從這點上來說,我比他幸運。真的。”
陳秋娘聽得鼻子發酸,便是輕嘆說:“傻瓜,即便你有吐露心事的機會。但你隨時可能送命,趙匡胤不是李世民。”
“沒事。如果活着沒有意義,即便活一百年,一千年,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可是,如果每一天都有意義,哪怕只有一天,也是美好的。我常常想,等下一世,我一定要做一個普通的人,做平凡的生活,生活裡都是柴米油鹽,日子裡都是煙火的滋味。”張賜笑着說。整個人沉浸在美好的憧憬裡,他說完了,還躺倒陳秋娘身邊,用手枕着腦袋,低聲問,“雲兒,感謝你。”
“感謝我做什麼?”陳秋娘略翻身,用手託着下巴問。
“感謝你出現,讓我覺得活着有意義。”他笑着說。然後他自己也覺得說這種話有些不好意思,就扭過頭看牀頂去了。
這人真是個傻瓜。陳秋娘笑着抿脣,笑出了淚光。
兩人靜默了許久,屋外打更的聲音響起,夜已深。可是熬了一夜的她卻依舊不想睡,因爲覺得眼前兩人的安閒時光太珍貴。
“那麼——”良久,她打破沉默,問,“你怎麼確定那個楊姓女子是穿越時空而來的?”
“如果你所謂的我的先祖張燁是穿越而來的,他留下的手札,我們都看不懂。但那個楊姓女子可以看懂,他們就會是同一個時空的。”張賜回答,隨即又說,“張嘉先祖在他的手札裡寫那個女子似乎對事情的走向料定得分毫不差,在她身隕之後,九大家族截獲的書信裡,也有說她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家族的長老懷疑過她是不是與張燁先祖一樣是可以通神之人,也能看到未來的結果。只是因爲要守護自己的丈夫,不得不逆天而行了。”
“聽你這麼說,看來她真的是穿越而來。不過,你先祖的手札裡可有記載她是如何穿越而來,或者有什麼穿越時空的方法麼?”陳秋娘雖然覺得機會渺茫,但她還是詢問了一下。
張賜搖搖頭,說:“先祖與她的交集其實甚少,不多的幾次單獨相處,偶然相遇,他都寫得很細緻,倒是他與她爲敵時的矛盾心理卻寫得很詳細。”
陳秋娘聽完嘆息一聲,說:“也是。若她有穿越時空的方法,在明知道李恪必死的情況下,定然會選擇穿越時空,而不是鋌而走險,妄圖去改變歷史。”
“嗯。”張賜回答。這會兒,他終於聽出陳秋娘的落寞與難過,他卻什麼都不能說,只這麼回答了一個字,兩人再度沉默。
屋外的月色早已褪去,窗戶外墨黑一片,只有迴廊那邊透過來的點點燈光染出些微的朦朧。兩人並排躺在牀上,檀香爐裡是張賜點的檀香在繚繞飄飛。
周遭寧靜得像是夏夜荷塘裡的睡蓮,屋頂就是那漫天的繁星。陳秋娘在聽見他均勻的呼吸,只覺得有一種細細密密的疼痛在心上起伏,同時又覺得格外安寧。
原來,就這樣聽着他的呼吸,都會覺得心疼,都會覺得安寧。
張賜,我是這樣愛你。她在內心低聲說,略略轉過頭,藉着微弱的光線瞧他。
他大約是覺察到她的動靜,低喊了一聲:“雲兒。”
“我在。”她連忙回答,仿若讓他多等一會兒,就是罪過。
“不要難過。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找到穿越時空的方法。”他安慰她。
陳秋娘點點頭,卻又問:“佑祺,如果,找不到呢?”
她問得有些試探,有些怯生生的,問完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不要說如果。你要知道,無論如何,哪怕丟了我的命,我也會護着你的。”張賜平靜而篤定地說。他說得那樣堅定,說得那樣理所當然。
陳秋娘一下就哭了,隨後什麼都不管了,過去抱住他的胳膊,嚶嚶低泣,說:“不要說這樣的話,怎麼能輕易放棄性命呢。”
“嘿嘿,你在的話,我就不會輕易放棄的呢。”他嘿嘿笑,伸手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把玩着披拂的長髮,如同撫摸一隻貓咪。
陳秋娘懶懶地躺在他懷裡,聞着他身上如同植物清香的好聞氣息,只覺得自己擁抱住了整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