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賜瞧着陳秋娘,神情複雜。
“郎君但說無妨。”陳秋娘催促,心中亦隱隱明白怕事情就是自己所想的那般,而張賜今日這番談話似乎是要她拿出態度與主意來。說實話,若要真下手對付柴瑜,她到底是猶豫不決的。
“趙匡胤顯然比柴瑜更適合這天下。”張賜又強調。
陳秋娘卻是急了,連忙說:“我亦如此認定,郎君不必擔心,我亦不是不識大體之人,你請直說無妨。”
張賜嘆息一聲,將她的手握在手中,說:“這些時日來看,柴瑜戾氣頗重,你我先前爲他之考量,怕終究招致禍根。”
“郎君既是如此認定。那便將那一支秘密軍隊給予趙氏。他折了羽翼,即便如何,亦涌不起大浪。”陳秋娘想了片刻,才這樣回答。她是真心不想與柴瑜爲敵,而今這番說辭,亦是希望張賜能放他一馬。
“你既如此說,我便如此做了。”張賜想了沒想,便應承下來。
陳秋娘看他態度這樣堅決,又忐忑不安,很是焦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有些不確定地說:“具體情況,我亦不明,這一局棋,終究,是郎君在下,你作何決定, 卻不要管我。”
張賜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溫柔地說:“你是我妻,是我的天,何以不管呢?”
陳秋娘噗嗤一笑,說:“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去,少不得說我是狐狸精,迷惑了二公子。”
張賜笑嘻嘻將她摟在懷裡,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溫熱綿軟的酥麻瞬間傳遍周身。陳秋娘身子一顫,卻聽他用略略沙啞的聲音說:“甘之若飴。”
這四個字如同天雷炸開,她瞬間無力,只倚靠在他懷裡。他卻很認真地說:“你原本該被呵護,卻因我之故。雙手沾了血,我本就心疼得很,柴瑜之事,我便不想你再揹負太多。”
“郎君。我真的沒關係,你大局爲重。”陳秋娘再度強調。她這時刻,其實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的一句話影響了大局。
“莫說此事,我定有安排。”他笑道。將她摟緊。
“我與柴瑜雖爲舊識,但以不應姑息養奸,你不必考慮我。”陳秋娘再度強調。
張賜伸手捂住她的嘴,問:“娘子做事何時這般拖泥帶水?經過這麼多風雨,你卻還不信我麼?”
“郎君自知我非此意。”她嘟了嘴不高興地說。
“那就讓我來處理。”張賜柔聲安慰,爾後不等她此回答,立刻就轉了話題,說過兩日,這汴京事情就處理得差不多了,該是回蜀中一趟了。
“這次。你與我一同回去,拜見奶奶,可好?”張賜牽着她在軟榻上坐下來,低聲詢問,整個人竭盡了溫柔。
陳秋娘看他的臉,忍不住伸手撫着他的臉龐,吃吃笑道:“謹遵郎君吩咐。”
“那就這般決定了,我即可傳令下去。”張賜站起身來,吩咐下去,爾後纔對陳秋娘說。“蜀州、渝州早已經清理乾淨,你這次回去卻不要有什麼後顧之憂。”
陳秋娘點點頭,她雖過慣了漂泊的日子,但一想到蜀中。還是覺得格外親切,畢竟在那個時空,她的童年少年時期都是在蜀中度過的。不過,她想回蜀中,卻再不想與陳文正、還有陳家人有任何的交集。
雖然,她很想念那四個弟弟妹妹。亦很喜歡真誠的陳文正一家。但對於他們來說,不與她扯上關係,錯開與她命運的糾葛,迴歸平凡人的生活,是天大的福分。
“回到蜀中,我不想再打擾陳家人了。”她嘆息一聲,與張賜說了此事。
張賜聽聞,亦是點頭,說:“雲兒不必介懷,我知你這是爲他們着想。能與你我錯開命運,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只不過,苦了你們彼此,怕此生此世,都要限於無盡思念。”
“這世間,緣起緣滅,諸多緣分都是很短暫的。”陳秋娘感嘆,說到此處,想到自己與張賜,心裡害怕起來,便是擡眸看着他,淚光閃閃。
張賜一看,嚇了一跳,隨即就明白她爲何這般,連忙安慰說:“你我的緣分,深得很,必定是千秋萬載的糾葛。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別想擺脫誰的。你卻不必擔心。”
陳秋娘原本心情陰鬱,聽他這樣安慰人,忍不住就笑了。
兩人原本定於兩日後啓程回蜀中,陳秋娘亦打點好了行裝,期間還與已成爲宸妃的費小憐促膝長談了幾次。陳秋娘再度從費小憐這裡證實,趙匡胤確實對她以禮相待,並未有什麼不磊落的行爲。且當初因孟昶駕鶴西去,費小憐的處境甚爲艱難,趙匡胤如此也是兩全其美,一方面護得她周全,另一方面想要孟氏寶藏。只不過,趙匡胤與費小憐都不曾想到,孟氏根本沒有寶藏存在。
“母親,之後有何打算?”陳秋娘詢問。
費小憐十分迷茫地搖搖頭,看着闊大的太乙池水,神情格外迷茫。
“也許,在這宮中了此殘生,青燈古佛。”費小憐語氣暗淡。
“當日,那人可有對你許諾過什麼?”陳秋娘問道。
費小憐點點頭,說:“當日,他是許諾過我,等天下太平,抑或此番風平浪靜,就放我出宮。任由我去南國北地。只不過,我從不曾相信他的話罷了。”
“也許,他會做到吧。”陳秋娘隨口感嘆。
“誰知呢。”費小憐嘆息一聲。
母女倆就看着高而遠的天空兀自發呆。當然,陳秋娘後來還是詢問了費小憐的意思,到底是要留在宮中當這個宸妃,還是要出宮過自己的日子。
費小憐沉思良久,才說:“我這一生,早就看破,能得自由之身,卻是想回到故鄉,青絲綰結,道袍在身,參悟妙嚴。”
“回青城做入道?”陳秋娘問。
“是。”費小憐點頭。
原來這絕代芳華的美人,繁華起落一場,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最終的嚮往不過亦是方寸之地平凡幸福。然而命運使然,終究得不到,便亦只能尋求佛道庇護,了此一生。
陳秋娘站在費小憐的身邊,想到此種種,內心免不得唏噓悲涼,但面上依舊是安寧的神情,笑着對費小憐說:“母親若有此意,二公子便好與之交涉。你且放心,女兒過去未曾盡孝,今朝能爲母親達成心願,也算女兒一番心意了。”
“好孩子,何出此言。母女之間,何來相欠一說。”費小憐憐愛地撫摸着她的臉。
陳秋娘緊緊抿着脣,但眼淚還是溼潤了眼眶。當然,在與費小憐見最後一面時,陳秋娘還是決定將一個秘密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