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賜一聽,眉目立馬舒展開來,問:“有眉目了?”
“我說張二,我就是一個神棍,裝神弄鬼,騙點錢財,財致富。你讓我幫人推演天地星辰,這合適麼?”蘇清苑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也不正面回答,而是來來這麼一長串。
“你星河先生可不是浪得虛名。”張賜笑道。
蘇清苑寬袖一揮,撇撇嘴,說:“小小幻術,何足掛齒。世人愚,你卻也愚了?”
“看我知若星河先生亦無法推算,那這世間便無人能做。”張賜說。
陳秋娘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本想着聽下去就明白了,但越聽越糊塗,她立刻就問:“打什麼啞謎,我卻沒聽懂分毫。”
“你家郎君出難題。”蘇清苑將茶杯放下,亦瞧着窗外的湖光山色。
陳秋娘依然沒聽懂,便是問:“他何以爲難師父?”
“唉,倒不是張二爲難於我。”蘇清苑嘆息一聲,瞧着張賜說,“他那心思,我算是知曉了。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是亡國公主,又涉及孟氏寶藏,更有傾城之貌,即便成爲張氏當家主母,這身份恐亦不能百分百庇佑於你。張二是想要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當然,他絕對沒法接受像我這般——”
蘇清苑說到此處,又是一聲嘆息,說:“我亦不喜歡了。千人千面,到如今,我亦想不起我真正的面目。況且,臉上削骨去肉,動了刀子,總是無法回到從前的。張二心高氣傲,自是想以自己的面目活下去。”
“蘇兄既懂我心思。甚爲感激。”張賜十分感動的樣子。
蘇清苑一擺手,說:“打住。你妻是我徒弟,你應該喊我師父。”
張賜哈哈一笑,說:“喊你師父又何妨。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蘇清苑臉色忽然變了,變得十分嚴肅,怔怔地看着張賜好一會兒。才說:“你這一拜。我受了,從今以後,不管折福折壽都得護了你們周全了。壞了。又上你的當了。”
張賜滿面帶笑,說:“師父乃世間奇人,我與雲兒這小事,何足掛齒。”
“你們總高估了。這一點上。我欺世盜名也。”蘇清苑嘆息,爾後看了看陳秋娘。最後看着窗外的風景,才說,“張佑祺,爛柯人的典故。桃花源的傳說,在我看來都是無聊之人編造,以供人娛樂罷了。依我看來。世上根本沒有穿越時空這種事。”
陳秋娘聽到此處,纔算明白二人所言之事。關乎穿越時空。蘇清苑縱使驚天之才,未曾遇見,又怎知這世間確有穿越。比如張氏的好幾個先祖,比如張嘉不得不手刃的吳王妃楊氏。又比如自己。
不過,即便自己是穿越而來。但她有時會有迷茫,想會否是“莊周夢蝶”,抑或“蝶夢莊周”。
“你徒兒就在你面前。”張賜忽然正聲道。
陳秋娘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張賜這樣直截了當地將她的事說了出來。蘇清苑一聽,不由得轉頭來看她,但神情也沒有多少意外,他很認真地看着她,很鄭重地問:“你來自何處?”
“一千三百年後。”陳秋娘也不藏着掖着,很平靜地回答。
蘇清苑蹙起眉頭,問:“趙氏滅於何人?”
“與遼對峙多年,被金所滅,以長江爲界,分江而治。北地爲金,南地爲南宋。隨後,蒙古崛起,蒙哥與忽必烈揮軍南下,一舉滅金,爾後渡江滅南宋。師父,這夠了吧。”她緩緩地說。
蘇清苑還是不相信,就看着張賜,問:“是你違規?”
“我是一族之長,不會違背祖訓。這是九大家族歷代族長最基本的素質。”張賜很嚴肅地回答,爾後又說,“你好歹曾是九大家族長老之一,可不能這樣含血噴人啊。”
陳秋娘一驚,問:“師父,你竟曾是九大家族的長老之一。你今年貴庚啊?”
“沒大沒小,你師父看起來很老嗎?”蘇清苑撇撇嘴。
“你千人千面,手法獨到,誰看得出真正年齡嘛。”陳秋娘小聲說。
“哼。誰規定九大家族長老不能是年輕人?”蘇清苑不悅地說。
張賜哈哈笑,伸手撫了撫陳秋娘的頭,說:“你師父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風華少年。昔年,不喜長老會老氣橫秋,管得太寬,設計墜入萬丈深淵,換了臉與身份,過逍遙日子。”
“呀,那師父,師父其實姓潘?”陳秋娘恍然大悟。
“哼。潘美那傢伙還得喊我一聲‘三姥爺’。這下,你知你這郎君讓你師父來汴京的真正目的了吧。他這人啊,陰險得很,什麼都算在內,一絲一毫都不放過。蚊子腿上都要割下二兩肉的主。”
張賜咳了兩聲,笑得很是無恥,說:“多謝潘兄謬讚。”
蘇清苑掃了他一眼,轉過來研究陳秋娘的事,與跟張賜鬥嘴相比,他顯然更感興趣的是陳秋娘的事。
“徒兒,你真的來自一千三百年後?”他很嚴肅地坐下來。
“正是。可以說,這身體是屬於這個時代,而我的靈魂屬於一千三百年後。師父應該聽過我曾被毒蛇咬死,而景涼亦說過那種蛇無解。”陳秋娘丟出了這一點。
蘇清苑點頭,說他與景涼亦討論過此事,而景涼現在還正在研究這種蛇毒,不斷做實驗。
“因此,陳秋娘其實已死。而你,你叫什麼來着?”蘇清苑抓了抓腦袋。
“江雲。”她回答,又說,“在那個時空,我是個美食家,簡單點說,就是四處遊走,研究菜式。我也有自己的酒樓。”
“你現在這張臉,就用的是那個時空的容顏?”蘇清苑問。
陳秋娘點頭,說:“我希望你們都能記得我真正的樣子。”
“這一張臉雖不如真正的陳秋娘傾國傾城。但也是美麗女子。”蘇清苑嘖嘖地點頭,爾後才說,“既是如此。難道世間真有穿越時空這種事麼?”
蘇清苑說到此,不由得嘆息一聲,似乎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而張賜則連忙說:“不僅如此,根據雲兒的推測,張氏第一任先祖亦屬於穿越者。爲了守護陳氏阿嬌,纔將不屬於那個時空的技術帶到了那個時空,纔有了我們九大家族。”
“不錯。歷史上。如同你們火器那般的熱兵器真正要出現,則是1841年之後。而歷史記載中,歷朝歷代。基本都是冷兵器,刀槍劍戟,戰馬嘶鳴。而你們的火器,還有各個行業的領先技術皆來自一千年後。不僅如此。你們七世祖也該是來自我那個時空,你們所謂的先祖靈器。是我們那邊人人都能用的電子產品。而啓動的方法只能給族長,但我不曾見過那玩意兒,亦說出了啓動方法。你們七世祖立下那種規矩怕是你們擾亂歷史秩序,給未來帶來大災難。什麼天選者。怕只是一場騙局。你們想一想,若不是他那樣做,你們是否早就用火器統一南國北地。橫掃漠北草原了了?張氏,或者潘氏。又或者曹氏,是不是早就從幕後到了臺前?”陳秋娘緩緩地說。
蘇清苑聽完,點點頭,說:“你分析得頗有道理。如此看來,九大家族什麼天選擇本就可笑得很。擁有最高端科技的人卻不能君臨天下,真是可悲。不過九大家族這樣沉浮千年之久,也早已明白,在幕後遠比在臺前要存活得好。盛極必衰,這些道理,九大家族如今各個當家都還懂。”
“懂了就好。只要大事件不改變,歷史上還是那個人。至於到底是不是那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呢?火器,先進的冶煉技術,紡織技術,造紙術,諸如此類,若是公諸於世,九大家族就失去了獨一無二的依附,失去屏障。一個家族想要長盛不衰,還是需要有所憑恃。”陳秋娘亦說。
“這世間沒人比你更適合與這小子白頭到老了。”蘇清苑呵呵一笑,隨後對張賜說,“我看回了蜀中,可讓她瞧一瞧‘靈器’了。”
“這是犯規。”張賜說。
蘇清苑“呸”了一口,說:“狗屁的規矩。我早就討厭九大家族長老會那幫垃圾了。雖說維護家族是不錯,但選撥族長時的殘酷,簡直是在殘殺九大家族子弟人才。”
“唉。潘兄。你卻不知長老會的宗旨麼?”張賜嘆息一聲。
蘇清苑嚇了一跳,“咦”了一聲,問:“什麼宗旨?”
“怕那時,你入會晚,又太年輕。那羣老傢伙沒與你說,你便墜崖了。九大家族的宗旨:九大家族的人才,十之*都是拿來殺的,比如皇帝的兒子,起碼一半生下來是拿來殺的。不然,才俊太多,不利於統治。”張賜這才道來原委。
陳秋娘與蘇清苑都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九大家族還有這種可怖的規矩。
“不是人,不是人,簡直是蠢貨。九大家族多少人家子弟凋零啊。人才都凋零了,以後誰還守得住九大家族。”蘇清苑十分憤怒地喝道。
“潘兄,你已是方外之人,何須再操心九大家族之事。”張賜說。
蘇清苑嘆息一聲,說:“也是。我如今叫蘇清苑,世人叫我浮光公子,又有人叫我星河先生。罷了,你張二與小櫻都信任我。我便與你二人推算一二,至於結果,半月之後,蜀中來來問我。”
他說罷,起身拂袖飄然而去,宛若傳說中的仙人。陳秋娘看了他消失的門簾半晌,纔回過頭來對張賜說:“他果真神人。”
“你卻不知,他師父是一名道士。青天白日,駕鶴騰雲昇仙。他是嫡傳弟子,對幻術尋仙一類自有心得。索性我才冒險將你之事告與他。”張賜這才解釋,又問,“你不會怪我吧?”
陳秋娘搖頭,說:“不會。即便他有問題,大不了你我聯手即可。”
張賜十分高興地拉着陳秋娘的手,說:“這句話,我最愛聽了。什麼妖魔鬼怪,大不了你我聯手,何懼之。”
“嗯,何懼之。”她笑着靠在張賜懷裡,任憑清涼的風徐徐吹來,帶着濃重的水汽。她真的想通了,即便回不去現代,就留在這裡,周遭即使雨箭風刀,那又如何!兩人聯手共拒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