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弦想要先下手爲強,但就在她閃現這個念頭時,她覺得有些提不起勁,而陳秋娘倏然起身,寬袖中的匕首就在她喉間。
“別出聲,否則,我立刻割斷你的喉嚨。”她在定弦耳邊低聲說。
“夫人,你這是作甚?”定弦故作鎮定地問。
陳秋娘冷笑:“論揣度人心,你還嫩得多。我也不打算從你這裡問出什麼。”
“夫人說什麼,我不明白。”定弦語氣盡量委屈,還是決定抵死不承認自己是安插在張賜身邊的一顆炸彈,包括那一次虎口遇險也是被安排的。
九大家族的長老會早已畸形,根本不容許族長的權力超越他們,更不容許族長威脅到他們的地位。那些老傢伙在選定族長繼承人的那刻開始,就在族長身邊放下無數明的暗的棋子。貌美聰穎的孤女定弦那也是棋子之一,原本那些老傢伙想的是定弦這般的貌美或者能讓張賜動心,從而能更加便捷地知曉張賜的想法,能便於他們更好地掌控這個族長。可惜張賜對定弦沒有興趣,面對定弦各種手段的暗示表白,他只一句:我對你並沒有興趣,你不是我所要的那類人。
被這樣回答時,定弦哭哭啼啼,語氣幽幽地問:“定弦定不纏着公子,但有一事想知。不知公子所喜是何種女子?”
“不知,但你卻絕不是。”那時的張賜八九歲的模樣,說出的話卻已不是孩子氣,決絕得不容她一絲一毫的僥倖。從那之後,張賜將她送走,再也沒與她相見。但爲了自己母親的命。她絞盡腦汁,各種表決心,各種自作主張爲張賜賣命,纔在前幾年獲得他放權,將汴京的情報系統交給了她。
她做張賜的汴京情報機構的負責人一直兢兢業業,一是她喜歡張賜,想爲他做事。二是因爲長老會被張賜重創自顧不暇。並沒有對她下達什麼指示。所以,過去的三年,是她覺得最逍遙最愜意的三年。傳說中張賜喜歡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一直要挾她多年的長老會也受到了重創。她曾絞盡腦汁想要將長老會那幫人置之死,救出自己的母親,安心地呆在張賜身邊,守護着他。哪怕她一輩子都不能成爲他所愛的人,她也所謂。
定弦從前就有這樣的夢。[起舞電子書]如今因爲張賜與長老會的撕破臉,她的夢似乎要實現了。這三年的時光,她在汴京,常常想起這些。s173言情小說吧就抑制不住的高興。
但長老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經過三年的服軟與暗中操作之後,再度捲土重來。誓將張賜滅於汴京。也因爲地點選在了汴京,定弦再度被長老會揪了出來。只一句:“別忘了你的母親。”
定弦仰慕張賜,但她更是孝女。兩相權衡,她咬牙按照長老會的意思做了部署。可是,張賜真是捉摸不透的人,只見了她一面,讓她在這一日準備飯菜迎接他夫人的到來,爾後就失蹤了。長老會那些老傢伙原本是需要掌控張賜的動向,現在張賜忽然失蹤,讓定弦沒辦法監視,她只好硬着頭皮去見了長老會的負責人,景家的天水長老。
天水長老如今是長老之首,一張陰森森的鬼面具,整個人裹着寬大的黑袍子。定弦從來沒看清楚過天水長老的模樣,他聽了定弦的彙報,很是憤怒地抽出長鞭子狠狠地打了定弦十幾下,打得她皮開肉綻,才恨恨地說:“沒用的東西,你是出賣我們了?”
定弦各種求饒,又說其母在他們手上,她如何敢造次。天水長老喝道:“我看你是快忘記你的母親了。”
“定弦從不曾忘記。”定弦回答。
天水長老停了片刻,要求定弦既然無法監視,就要設法擒住張賜在意的女人。那個女人在手,就是對付張賜的法寶。
定弦本意是不願謀害張賜,但她是孝女,再者她從內心討厭張賜喜歡的那個女人,雖然聽說她驚才卓卓,貌美如花,但也因爲這樣,她內心更恨不得將此女處之而後快。反正在這一場混亂中,一切皆可能發生。
那麼,既然她知道了什麼,就先下手爲強,反正自己都部署好了,只有一聲鴿哨響起,部署在周圍的人就會對月他們下手,她也沒有後顧之憂了。再者,月他們應該喝了那些粥了。
“不要動,我手法不好,經常手抖,如果一個不小心的話,我怕你就身首異處了。”陳秋娘聲音依舊溫柔,手中那鋒利的匕首將她的脖頸劃出血來。
“夫人,你真會說笑。”定弦尷尬地笑笑。
陳秋娘滿臉笑,說:“我說的實話,而且你也不要生出將我擒住,或者將我趁亂打死的心來。因爲我不容許。另外,別狡辯,相由心生,你那眼神,嘖嘖——”
定弦原本想說點什麼分散這女人的注意力,然後一擊擊中。但這女人仿若洞悉了她的一切想法,讓她絲毫不能動彈。不能動彈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她的匕首就在脖頸之間,更因爲定弦發現自己有點提不起勁兒,整個身體在往下墜。
“你,你幹了什麼?”定弦問,強行支撐將要滑下的身體,不讓那匕首劃破自己的喉嚨。
“我師承浮光公子。”她微笑,看了看旁邊香爐裡繚繞的薰香。
“你,你好卑鄙。”定弦所能說出的就只有這一句。
陳秋娘冷笑,說:“原本我不確定我的懷疑,不過你的段位太低,眼神藏不住。”
“你以爲這種略略迷幻的香就能對付我麼?”定弦覺得真是好笑,她好歹也是功夫不錯的人。
“我也沒打算用這麼普通的香料來對付你。所以,我分散你的注意力,讓你喝粥,還在這匕首上抹了別的東西。”她聲音溫柔,卻恨不得一刀結果了這女人的性命,再這樣危機四伏的時刻,背叛了張賜,無疑讓他陷入了危險。
然而,她不願親手沾染上血腥,所以點了薰香,又在這刀上塗抹上了讓人身體麻木的湯藥。定弦只覺得身體麻木下去,整個人軟軟地倒下去,她看到那個女人俯身下來,那匕首還在她脖頸之間,低聲說:“我不取你性命,但自有人取你性命。不過,若是二公子有什麼不測,我會親自用最殘酷的刑罰送你上路,你放心。今日,我就先取了你的手腳。”
定弦身體麻木,連發音也困難,但她還是聽到了這女子的話語。這一瞬間,她覺得這女子像是從地獄裡來的惡魔。明明是世間最絕美的容顏,但說出的話卻是這樣可怖。
定弦這一生雖然從小就受盡了父親正房的欺負,與母親相依爲命,後來又被長老會脅迫,但到底沒有遇見過什麼真正的危險,也不曾有人給予她這樣巨大的恐懼。
沒有了手腳,自己不就是人彘麼?
這真是太可怖的事。這個妖魔一樣狠毒的女子就是二公子覺得適合他的人麼?二公子喜歡的是這樣的人麼?從前,她良善,想若是二公子也中意她,那就是背叛了那羣老傢伙,自己爲他而死也是值得。可他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那類人。
她以爲他喜歡的人必定是溫婉賢淑、絕色無雙。可是,她沒想到這女子這樣狠毒、狡詐。
定弦在這瞬間感到絕望,覺得被欺騙了,交織着恐懼,讓她竭力地叫了一聲:“不。”
雖然她用盡了全力,但聲音還是很嘶啞。
“作爲人,不管男人女人,能做,就要能承受後果。在你背叛二公子時,就該想到會有這一日。”陳秋娘一邊說,一邊拿了她揹包裡隨身攜帶的絲緞的繩子將她的手腳綁起來。是的,她的武力值不高,只能靠智力和細節來取勝。
她不想取了這女子的性命,但怕日後會對自己與張賜造成致命傷,不能讓她就此走脫。
“你,你心如蛇蠍,公子,公子知道,不會——”定弦竭力掙扎。
“這不用你操心。”陳秋娘恨恨地說,將一大團布條塞入她嘴中,將她綁了個結結實實,終究還是沒有廢去她的雙手雙腳。只是寫了一封短信放在桌上留給蕭與月。然後,她易容成定弦的樣子,在月的防備中說要出門去打探一下消息。月神情防備,顯然並不太相信定弦。但定弦拿了夫人手信,月就沒有說什麼。
離開了別院的陳秋娘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行進路線以及多次的易容,最終以一個賣擔子湯餅的駝背老頭的姿態出現在了汴京街頭。
汴京接頭,啞巴駝背老頭挑着湯餅擔子走街竄巷,搖着手中的破鈴鐺吆喝,眼觀着各大權貴的動向,亦看着汴京城的異動。
她不打算跟任何人接頭,亦不打算倚靠任何人,她要把自己徹底隱藏起來,在最有用的時候出現。如果實在無法逆轉可能的註定,她要做的就是報仇。
此時,挑着擔子走在街頭,陳秋娘想到報仇二字,終於明白武俠小說裡那些以報仇爲終身目標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如果你沒有想過報仇,那隻不過因爲你不曾被迫失去過至親與摯愛而已。
陳秋娘看着繁華高樓邊角那白晃晃的日頭,微微眯眼,在心裡低聲說:張賜,我已這樣愛你。沒有你,我的生命便沒有任何意義。173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