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盡頭十二

沒有了繼續留住鄒樂的藉口,李利翁將他送出了門去。

等他走後,李利翁又一個人在餐廳了坐了一會。他腦袋裡思考的,是繁瑣,且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謎團。

一直在他面前出現的鄒樂,是以不折不扣的好青年形象示人的。

他既會爲了心愛的女子而擔驚受怕,又會站在他人的立場爲對方考慮,面對自己可以出力的情況,他也是竭盡所能的相助。

但如果徐若穎的預知夢是正確的,鄒樂就不僅僅只是一名襲擊者那麼簡單了,他應該還是一直跟蹤、騷擾徐若穎的罪魁禍首。

不可否認的,如果以鄒樂對徐若穎心懷愛戀,從而產生偏執的角度去思考,那鄒樂確實有着作爲本次事件罪魁禍首的動機。而且據調查,他回國的時間也與跟蹤狂出現的時間一致。

但是鄒樂爲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這就有點兒讓人匪夷所思了。因爲即使不幹騷擾的勾當,鄒樂想要接觸到徐若穎也並非難事。

‘捏造一個從未真實存在的跟蹤狂,然後充當護化使者……’

這麼想不是不行,但以眼前與鄒樂接觸下來的種種跡象上來看,他似乎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當然,也可以去猜想鄒樂有內因性精神病,所以纔會導致精神上的異常,從而作出那樣令人想不通的行爲。

但作爲一名神經分裂症患者,相對於外部影響,更多是由遺傳因素造成。而且像是精神病患者中常見的思考、感情、意志等精神行爲的異常,李利翁並沒有從鄒樂身上找到過半點兒。

雖然李利翁不敢說自己是心理學大師,但就觀察力而言,或許心理學大師也不及他。衆所周知,喜歡繪畫的畫家路易斯·韋恩,晚年也曾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這樣一來,過去擅於用溫和色調描繪擬人化貓的他,隨着症狀惡化,成爲了一名抽象派畫家。

然這樣急性的差別轉變,李利翁沒有理由會注意不到。

所以,也正是因爲這樣,李利翁實在對此人難以妄加揣測……而對於他的嫌疑,卻也只能見好就收的觀察、試探着。

次日,李利翁與房凌薇又前往了徐若穎所住的公寓。

這是因爲,一直在執行保護工作的薛寶堂聯絡了他們,似乎從昨晚開始,徐若穎就變的非常虛弱,所以希望這兩人過來看看。

等他們急匆匆趕到時,映入兩人眼簾的,是憂心重重看護在一旁的薛寶堂,還有捲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的徐若穎。

雖說昨天才見過面,李利翁卻沒想到只一晚上,徐若穎整個人就銷售了那麼多。

濃重的黑眼圈也出現在她的臉上,雙目無神的凝視着虛空。

“……若馨她……又來了……”

從徐若穎嘴裡說出的話語,就像是肥皂泡一樣,漫無目的的飄散在了空氣當中。

“……‘我恨你,我恨你……’她一直這樣跟我說着,不管我怎麼去問,他都只是重複的說着這句話……我不斷的向若馨說對不起,請她原諒我……然後若馨就對我說:‘除非你把身體給我……我就原諒你……’”

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夢中的對話,但李利翁聽了之後,仍不免感覺有些不寒而慄。

這不是因爲徐若穎夢見的東西,而是對她來說,本該得到充分休息和調養的水面,如今卻成了一種痛苦,這無疑是一件相當難以忍受的事。

現在徐若穎的那張臉,就像是被吸乾了精氣似的消瘦、憔悴,她無裡的轉向李利翁這邊,說道:“事到如今……我明白了一些。若馨之所以那麼生氣,或許就是因爲我跟小樂走得太近了吧……”

說着這話,好像逐漸能感覺到他肉體里正在消失的感情。如果讓她的心力再這樣繼續消耗下去,出現在其夢境中的那個少女,或許就真會佔據了徐若穎的身體也說不定。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設想一下,如徐若穎現在這般,長期將夢境中的東西作爲現實去看待,形成一種自我催眠。她老想着會被曾若馨附身,誰也不敢保證,哪一天,徐若穎的人格會從她的意識中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通過自我催眠而產生的第二人格……一個被徐若穎認爲是曾若馨的人格。

李利翁腦袋裡閃現出這個念頭之後,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徐若穎被那聲音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就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李利翁正打算去接聽電話,但徐若穎卻拼命的搖頭。

“若馨……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她含淚哽咽,喃喃的乞求着。

因爲沒有接聽的關係,電話很快切換到了留言模式,開始了事先預製過的應答錄音。

“若穎……”

提示音後,首先聽到的時候是徐冒勳的聲音,徐若穎發現打電話來的是自己父親,於是戰戰兢兢的擡起了頭。

“若穎,我知道你在家……我也知道你不應該就這麼呆在那兒,回我這裡吧。”徐冒勳的聲音非常冷淡,帶着命令的口吻。

“……不要,我不要回去,到哪裡去都是一樣的……”徐若穎對着已經掛斷的電話這樣說道。

李利翁先是爲徐若穎面前已經空了的杯子續上紅茶,才以親和的語氣問道:“徐小姐爲什麼會那樣想?”

徐若穎淺淺的喝了一口,並沒急着回答。看起來雖然這是壺已經涼去的茶,卻能起到些平復心神的作用。

“因爲……爸爸他把我看的很重……實在是太重了。”

李利翁聞言只能默默的點頭。

徐若穎繼續說道:“只要是我想要的,爸爸一定會買給我,不管什麼,都會買給我。但是……他卻一點都不瞭解我……”

想來她說的也並沒有錯,雖然每天早上還要外出打工,但這並不是因爲經濟原因所致。想必治所徐若穎會外出獨居,應該是因爲她與徐冒勳的婦女關係陷入了外人難以想像的僵局。

“我!我……”一直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薛寶堂,忽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一定會保護徐小姐你的,放心好了!”

看到他拿着與巨大身軀全然不相符的小巧茶杯,發出這樣滑稽,且與其能力不相符的宣言,徐若穎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趁着她難得有這樣敞開心胸的瞬間,李利翁見縫插針道:“徐小姐,可不可以談一下你和小鄒先生的關係?”

“要說關係,也就青梅竹馬不是嗎?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啊……”徐若穎有些困惑的那樣說道。

“其實昨晚我與小鄒先生見過面了。”

“哦……”

房凌薇冷笑一聲,滿面責難似的嘲諷道:“看來辯護律師你果然還是跟着迷信走了啊?”

李利翁沒有理睬她,只是一直注意着徐若穎。她向自己的杯子中倒入鮮奶,拿起小勺開始“叮噹叮噹”的來回攪動,看起來,那晚夢見鄒樂就是襲擊者的事,對她影響不小。

“小鄒先生他……非常的關心你。”李利翁說道。

徐若穎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在電話裡,他常會說些鼓勵我的話。”

“他應該是個好人。”

“恩……應該……”

雖然李利翁極力的設法往好的方面去講,不過徐若穎的表情看起來總是那麼不安。

“說什麼呢,幫助女性解決困難,這不正是男子漢應盡的義務嗎?”薛寶堂拍了拍胸口,這麼說道,似乎李利翁爲他的輕敵辯護,讓薛寶堂生出了一些不滿。

房凌薇插了進來,淡淡的說道:“大塊頭,這裡最沒有搜查能力,還有愛說大話的就是你。從你嘴巴里說出的話,相信沒人有人作真的,所以還是請你閉上嘴可以嗎?”

“我、我哪裡……”

薛寶堂自然不甘心在夢重情人面前被拆穿西洋鏡,仍張着嘴巴想要辯解什麼,但似乎是想到了在房凌薇手裡很難討到什麼便宜,最終還是不說話了。

李利翁將這幕鬧劇方在一邊,繼續着自己想問的話題:“義務什麼的先不論,我個人覺得,小鄒先生的用意還是很單純的。如果徐小姐不覺得爲難,我認爲沒必要與他斷絕來往。”

“可、可我夢見了他就是襲擊你們的人啊!”徐若穎抱着頭叫道,這突如其然的情緒驟變,讓李利翁三人也不禁愣住。

“而且……而且……有小樂出現的夢,不管哪個都是不好的結局啊……”

李利翁搖了搖頭,嘆道:“徐小姐,我覺得你不必那麼在意夢境的事……”

徐若穎捂着臉搖頭,說道:“不是這樣的……若馨在夢裡跟我說了,小樂只要再跟我交往,就會遭遇不幸。”

聽到這話,次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房凌薇終於忍不住了,她喝道:“你這個人,難道離開了夢就什麼都做不成嗎!”

這句話,無疑有着瞬間將空氣凍結住的力量。

“我、我……”

就連情緒激動的徐若穎,也在聽到這句話後擡起了頭,睜開了眼睛。

但房凌薇的發言可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她指着徐若穎批判道:“像你這樣被迷信學說折騰到死去活來的傻女人,我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

“房檢事你這話太過分了!”

“你這個無能還輩給我住嘴,滾一邊去!”

薛寶堂雖然難得的跟房凌薇大聲說了句話,但卻仍像是往常那樣,被房凌薇更直接、更尖銳的話給頂了回去。

回過頭,房凌薇繼續說道:“什麼星座占卜、血型占卜……就是因爲老對這種非科學,又沒根據的東西深信不疑,我們女人才會被罵頭髮長見識短!”

可以聽的出來,房凌薇的情緒也是越來越激動,或許是一直都在忍受着迷信思想在周圍盤旋的緣故,看起來,他也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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