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凌薇臉上瞬時間浮現出了不屑的笑容,顯然她並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嘲諷李利翁的機會,她道:“要知道在賣畫之前,你首先要弄清楚買家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身份。事實上高永昌非常明白,既有錢足以購買名家畫作的,那必定是在事業上有着卓越成就的有錢人。這種人,在行商和投資上傾注了太多的精力,很少會有其他的時間去真正瞭解藝術;而對他們來說,買賣名畫也只不過是一種附庸風雅的行爲罷了,其本身對於藝術品的鑑賞力,不會高到哪兒去,而買家中對於繪畫一竅不通的有錢人也比比皆是……總的來說,高永昌的下家,與其說是在用藝術角度去選擇性購買畫作,不如說是在用商業角度盲目消費,故而高永昌開價越是離譜、誇張,買家越能相信自己看上的是有一副名家大作。”
被她這麼一說,那些贗品的受害者花錢平白買來了一種高價所帶來的滿足感,反倒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不過不得不說,房凌薇這番話確實極具其獨到的眼光,可謂一下子就拆穿了僞藝術、僞前衛的本質。
所謂的藝術,本身即是一種抽象的文化,許多人將它理解一種爲滿足主觀與情感的需求,事實上卻並不是這樣。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國內許多電影人、導演,在聲名鵲起之後,開始在自身的作品中尋求所謂的藝術一詞。然事實上,藝術絕不是追求,能被你追求的,也即是一種現象化的變異文化,說得難聽些,即是僞藝術。
本身就詞面上的權威解釋,藝術是反映社會生活,滿足人類精神需求的意識形態。藝術家們按照美的規律塑造藝術形象,以人爲中心對社會生活做出感性與理性、情感與認識、個別性與概括性相統一的反映,把創造性的生活與表現情感結合起來,並用語言、音調、色彩、線條等物質手段將形象物質和外觀,成爲客觀存在的審美對象。
然而事實上,這遠遠所需一種震撼性,所謂的僞藝術中是沒有的。庸人們可以們心自問看看,你所看到的藝術,對你有着精神上的滿足感嗎?如果沒有的話,那對你來說它就不是藝術。而震撼性,也不能排除羣衆意識,或許許多人指着一個發黴的饅頭說這是藝術,其他旁觀所見也會下意識的將它理解爲藝術,其概念,與國王的新衣一理是相同的。
這樣的話,藝術鑑賞在很大程度上,是籠罩認知心理學的影子之下的。
只不過,對膚淺的小柳來說,如今所謂的電影,有文化,有內涵,但是如果敢稱藝術,那隻能是冬天光頭,夏日戴帽,充大尾巴狼,皆爲僞藝術。當然小柳也不是說藝術的呈現界面必須是雅俗共賞的,只不過難以爲常人所接受、所震撼的,說它是藝術,難道不覺得有些草率嗎?
言歸正傳,李利翁從房凌薇口中得知的這項重大發現,無疑讓他看清了白河丈夫還有這樣的不爲人知之面。
‘白河是不是清楚這件事呢?’這可以說是裡李利翁當下最想知道的東西。
“辯護律師,你還圍着高永昌的妻子轉來轉去嗎?”
‘高永昌的妻子……轉來轉去……’李利翁真覺得房凌薇確實很有挑釁別人的天賦,似乎她從能最大限度的令人感到不爽。
此刻李利翁覺得,自己似乎又把內心的情緒表露在了臉上,只不過這並不是他膚淺,而是他不覺得有必要在房凌薇面前掩飾什麼。
他就這樣一臉不悅的說道:“這根房檢事沒有關係吧?”
房凌薇冷冷一笑,說道:“如果你看了這個還能說出同樣的話來,那我只能誇獎你有種了……”她言罷,一邊“嘩啦嘩啦”的揮動着手中的文件。
“這是什麼?”李利翁不由好奇的道。
“高永昌贗品案的調查記錄,這可是由我親手整理過的第一手資料。”房凌薇說這話時,語氣中充斥着一種再明顯不過的賣弄。
雖然李利翁很不願承認,但不得不說房凌薇很有做調查的天賦,而且以他檢察院的辦案能力,相信一定會查出許多常人查不出的東西。故而李利翁看着她手裡的那份資料,喉嚨眼裡都快伸出手了。
最終,無恥的李利翁還是選擇了向女王陛下屈服,他道:“能、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房凌薇表情又變的冰冷起來,只是眼裡的得意之色卻出賣了她,似乎正在暗自歡叫:‘哈哈,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她沉默了片刻,紅豔豔的玉脣吐出了幾個寒霜般的字:“你是要我白給?”
“難道你還要收錢?”李利翁的反應也很快,輕描淡寫的用回問反擊着,
聳了聳肩膀,房凌薇說道:“我跟你開玩笑呢。”
房凌薇會開玩笑,這着實讓李利翁吃一大驚,而說真的,他也不覺得房凌薇是在開玩笑。
彷彿是意識到了自己說了句平時絕不會說出的話,房凌薇臉色頗異,像是吃了一槍似的,看上去有些痛苦,一時間也不說話了。兩人就這樣大眼看着小眼,王八瞪着綠豆,不大正常的氣氛迅速瀰漫開來。
‘她該不會是吃錯藥了吧’李利翁正這麼胡思亂想,房凌薇卻已經將文件“砰”的一聲拍在了他的胸前。
“拿去吧,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把真兇的名字用紅筆清楚勾在上面的,你自己慢慢研究好了。”
李利翁默默接過了文件,苦笑道:“我可沒指望你會那麼好心。”
房凌薇沒有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好了,那麼我就先走了。”
“啊,等等。”李利翁忽然叫住了她。
“幹什麼?”
將文件在房凌薇的眼前晃了晃,李利翁問到:“這東西看完以後,怎麼還給你?”
“不用還,就當我送給你了,重點我全裝進這裡了。”她說着,右手比劃出了一把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指了一下。接着,她宣言似的道:“我之所以將這份文件交給你,可不是因爲我想幫助你,而是我很感興趣,到底是你推理力強,還是我推理力強。這樣我們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勝負也有好看許多了。”
“同一起跑線?恐怕不然吧……”李利翁這麼說道,將裝有畫像顏料的密封袋交給了房凌薇。
正好李利翁本來就想拜託她幫助檢驗一下顏料的成份,現在既然房凌薇送給了自己研究資料,李利翁也索性當是做個順水人情,將顏料交託給了房凌薇。
但後者似乎一點兒都沒握有重要證物的自覺,眉頭一皺,說道:“這垃圾是什麼東西?”
“不,這不是垃圾。”李利翁解釋道:“這是從楊江公寓二零四號房的牆畫上採集到的一部分顏料……”
“那又怎麼樣?”
李利翁說道:“二零四牆畫是最近才被發現的,在這之前,任何人都還沒有對該畫進行過全面調查。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動用一下手邊的資源,對我採集掉的顏料分析一下。”
“……是這樣啊。”
房凌薇一臉懷疑的盯着透明密封袋裡的顏料看,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輕哼,說道:“儘管你很有自信的樣子,但我可不覺得這種鑑定東西會對調查有什麼幫助。不過……既然你開口求我了,那我就勉爲其難,幫你一回吧。”
說完,她沒等李利翁上前抽自己一嘴巴,窈窕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廳的彼端。
目送着這個孩子般任性的女人離去,李利翁不禁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