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魔術師(十五)
與昨日同一時間,當地中級法院,展開對馬戲團殺人案的第二次庭審。
今天託奇帶着香香來到了這兒,只不過這次站在的不再是證人席,而是旁聽席。他們到達時,正好趕上開庭。審判長、陪審員,還有檢控方和辯護方,都已經準備就緒。
法庭上下洋溢着一股炙熱肅穆的氣氛,幾乎要把這個冬天的冰雪都要融化了一般。
“對威克·基伯菲爾的第二次審判,現在開庭!”主審員敲響了大戰的序幕,一道無形無聲的閃電頓時劈來,隨即令人緊張到窒息的電流瞬間蔓延至法庭上下的每個角落。
“檢控方準備完畢。”“辯護方準備完畢。”房凌薇和李利翁幾乎同時說道。
視線給回審判長,他對着檢控席說道:“房檢事,請陳述審判宣言。”
李利翁注意到房凌薇先是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因爲出現了新的證人,所以檢控方改變一審時的主張,認爲被告是在行兇以後,飛離案發現場的。”
審判纔剛開始,現場就因爲這句話響起一片雜亂的討論聲。
“啪、啪!”審判長敲着木錘,說道:“肅靜!肅靜!”
接着,他把目光投項了房凌薇,彷彿在說:‘請告訴我你改變主張的理由。’
房凌薇很快會意,她道:“控方雖然沒有辦法破解被告是如何飛離現場的,但是通過搜查,又發現一名證人目擊了被告的飛行過程。”
李利翁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房凌薇猜不透飛天之謎,只能轉而承認兇手確實飛離了現場,再尋找證明,另外有人目擊了是基伯菲爾逃離現場的過程,從而將基伯菲爾定義爲唯一到達過現場的嫌疑人,以證明只有他纔可能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好的。”審判長點了點頭,說道:“那立刻請證人入庭作證吧。”
‘來了嗎?那個鋼絲上行走的男人……’李利翁心下一凜,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不一會,由一名庭警推動着輪椅車,莫羅米坐上了證人席。
“請說出你的名字和職業。”房凌薇公式化的說道。
清了清嗓子,莫羅米不卑不吭的道:“武木旦,大家都叫我‘莫羅米’,是戶城馬戲團中的一員。”
“案發當夜,你身在何處?”房凌薇如是問道。
“在自己的屋裡。”
“很好。”對於他簡潔的回答方式,房凌薇非常滿意,首先是因爲她本身就不愛多聽廢話;再來,通過前一次庭審讓她明白,證人話越多,被李利翁抓住毛病的機率也就越大,所以愛滿嘴跑題的證人絕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房凌薇拿出了一張馬戲團的平面圖,解釋道:“如圖所示,證人的房間位於馬戲團宿舍三樓,現場就在其房間的窗下……並且在案發當晚,證人目擊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轉而,她又對莫羅米說道:“好了,請您就此證言吧。”
“知道了。”莫羅米麪帶微笑的說道:“那天晚間十點剛過一會,我正躺在牀上休息……這時窗下傳來‘咚’地一聲巨響。我起身想注意看看窗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就看見有條人影緩緩的升騰上去……那是基伯菲爾的背影沒錯,我還當這是在做夢。”
這番話與昨天託奇的證詞基本一致,雖然不排除被房凌薇操縱修改過的可能性,但其真實性無需再多作質疑了。
這樣一來,李利翁當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他站起來說道:“就證人的證言來看,似乎他只看見了背影不是嗎?這到底能證明什麼?”
房凌薇一副胸有成竹的態勢,她不慌不忙的說道:“在一樓及三樓都有證人目擊基伯菲爾飛離殺人現場,如果這都不能定罪,辯護方難道是想讓檢方拿出被告的行兇視頻才肯罷休?”
這句話滿是譏諷的意味,暗指李利翁事到如今仍死不認輸,未免有強詞奪理之嫌。
李利翁表現的極爲淡定,他道:“辯護方將昨日檢控方的主張遠封奉還:‘人,是不會飛的。’”
房凌薇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冷哼道:“要裝模作樣也只有現在了,趕快把問題問個夠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敗訴的樣子了。”
李利翁對此不置可否,他註釋着莫羅米,心道:‘既然我能突破你的心理防線一次,那就有二次和三次,等着瞧吧。’
“您當時沒開燈嗎?”
這話乍看之下像是在套家常,其實李利翁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證明當時光線昏暗,以致莫羅米看錯了人。
“是的,燈沒開着。”莫羅米如此回答,但他反應不慢,很快猜到了李利翁的意圖,繼而說道:“不過我的房間外牆正巧設有長明燈,我有時都會被閃的睡不着覺。”
李利翁眼珠一轉,又道:“既然亮到您睡不着覺,爲什麼不把窗簾拉上呢?”
面對這近乎有些刁鑽的問題,莫羅米依舊滿是淡定,他笑着說道:“真是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等作完證我馬上就去買窗簾。”
這時房凌薇突然開口道:“辯護律師,請你問於本案有關的問題好嗎?”
“好的。”李利翁暗嘁了一口,看着莫羅米,心說:‘這傢伙還真難對付,試探和攻擊幾乎對他毫無用處。’
事實上,面對像莫羅米這樣處變不驚的人,盤問的難度確實太高了些。而且又有着房凌薇在一旁虎視耽耽,李利翁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深怕被她抓住什麼把柄。故而在用詞上,他可謂一直被束縛着手腳,難以進行深層次證言挖掘工作。
斟酌了一番,李利翁又道:“莫羅米先生,您的房間可是在三樓那,而且當時您還躺在牀上。”
莫羅米一一點頭承認:“是的,您說的都沒錯。”
李利翁嘴之加重了語氣道:“即使這樣,您還敢說自己聽到了聲音嗎?”
再一次的點了頭,莫羅米極爲肯定的說道:“是的,我聽見了。”
李利翁眉頭微皺,顯然威懾對莫羅米不大管用,而且有些適得其反。因爲莫羅米的再次肯定,令所有人對他目擊到基伯菲爾的證言印象更深了。藉此一番交鋒,使李利翁也更爲清楚的瞭解到,輕舉妄動只會對己方更加不利。
“您剛纔說了,自己看見的是背影。”李利翁問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您沒有看清兇手就是我的當事人對嗎?”
“當然可以。”莫羅米笑着說道:“因爲是背影,我沒有看見他胸口的白玫瑰,不過披風和禮帽卻是清清楚楚。”
看上去,莫羅米坦率的承認了李利翁的推斷,但後面那句話卻使李利翁的發言變的一文不值。事實上,他通過外貌特徵的描述,給旁聽者以及陪審團造成一種從穿着可能性上只有是基伯菲爾無疑的錯覺。
李利翁自然也看明白了他的意圖,但他已經不在乎了,因爲他總算抓住了莫羅米證言裡的一絲空隙。
雖然只要有一絲空隙,但作爲反擊之用,已經足夠了。
他站了起來,朗聲說道:“莫羅米先生,我現在鄭重的告訴您,我當事人的禮帽掉落在了現場。我不知道您到底有沒有看見禮帽,但是我可以告訴您,那不是我當事人的東西。”
無論是昨天的託奇還是今天的莫羅米,都證言看見基伯菲爾帶着禮帽飛離現場。如若是一個人看見,尚有可能是幻視,但他們兩人都看見了,就沒有人會相信這是樁巧合了。
審判長奇道:“怎麼回事?難道說被告的禮帽有兩頂嗎?”
房凌薇斷然的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被告的禮帽是特別訂製的,所以世上只可能有一頂纔對。”
審判長轉而把目光給向李利翁,似乎想聽聽他的主張。
李利翁挺直了腰板,說道:“團長穿着我當事人的三點式,意圖很明確,就是想僞裝成我的當事人。而兇手披着披風戴着禮帽,很明顯,當然也是想僞裝成我的當事人!前後區別在於,團長光明正大的借來了我當事人的三件套,而真正的兇手,只能靠着蹩腳的僞裝來欺騙他人的視覺神經。”
現場譁然一片,所有人都對李利翁提出的新觀點爲之訝然,議論紛紛不止。
“反對!”房凌薇隨之起身道:“兩名證人親眼目擊到被告逃離現場,這種情形之下,辯護方聲稱這是真兇的僞裝?未免太兒戲了吧,請先推翻證言再說!”
李利翁反駁道:“但是事實證明,我當事人的禮帽被掉落在了現場,與兩名目擊證人的證詞矛盾不是嗎?”
“啪、啪!”審判長敲打木錘,示意法庭肅靜,轉而說道:“辯護方的主張有其道理,但是……本庭想知道,辯護律師到底想說什麼?”
顯然,這位審判長很聰明,不用李利翁點醒,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首先兩個人是不太可能同時看錯一件東西的,按照李利翁話裡的意思,兇手攜帶的是頂假禮帽,而團長攜帶的是頂真禮帽。這樣一來,身在團長辦公室裡,被借走了三件套的基伯菲爾,反而成了最沒有犯罪嫌疑的人。
相反,兩名目擊者,他們實施僞裝的可行性和可能性最高。只要他們其中一人進行了僞裝,欺騙掉另一人,那一系列的繁雜犯罪過程,就都足可解釋了。
李利翁沒有直接回答審判長的問題,他大步走出了辯護席,鄭重的說道:“法官大人,被告方現在就此控告證人席上的莫羅米先生。”
此言一出,法庭上下猶如剎時間被一道驚雷擊中,場中戰鬥着李利翁、莫羅米、房凌薇三人之間,彷彿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劈啪之聲。
“控告證人?”房凌薇面容冰冷,死死的盯着李利翁,字字使力的說道:“你,究竟想怎麼樣?究竟想幹什麼!”
李利翁對其視而不見,緩緩說道:“理由就是,莫羅米先生纔是殺死被害人的真兇。”
譁然聲再一次的溢滿了大廳的每個角落。
“肅靜,肅靜!”審判長設法使法庭安靜了下來,轉而對李利翁說道:“辯護律師,本庭想知道你是認真的嗎?”
李利翁微微一笑,道:“當然,我肯定莫羅米先生就是本案的真正凶手。”
房凌薇不住的冷笑,諷刺道:“看來辯護律師在頻繁出入馬戲團的時候,已經學會如何去把握住觀衆的心了。”
旁聽觀衆不由將目光轉向證人席上,但莫羅米依舊錶現的極爲鎮定,連一根眉毛都不動。
“莫羅米先生,對於辯護律師的控告,您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房凌薇適時的說道。
“我有必要解釋什麼嗎?”莫羅米苦笑着說道:“看看我這樣子,一個人的話別說出不了宿舍,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
轉而他以頗爲無奈的口吻對對李利翁說道:“我能理解您想救基伯菲爾的心情,但……爲此去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李利翁先生。”
衆人的情緒彷彿是一下子被渲染過了似的,法庭上下充斥的憤怒的斥責聲,矛頭直指辯護席上的李利翁。似乎所有人都願意站在莫羅米這邊,畢竟上看上去是那麼弱勢,全然不像一個殺人犯的樣子。
李利翁面不改色,既然他敢作出這種的指控,就早已經料到了會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結果。然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頭皮上了。因爲他知道,只有將莫羅米的犯罪手法揭露出來,才能贏得這場訴訟,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這時,房凌薇笑着說道:“如果辯護方懷疑莫羅米先生假裝不能站立行走,檢控方可以提供三級以上醫院開出的證明。”
搖了搖頭,李利翁說:“不需要了,辯護方有着其他的主張。”
“那辯護方是想說證人有共犯?”審判長如是問道。
“除此以外辯護方還能有別的主張嗎?”這樣反問,房凌薇轉而面向李利翁,說道:“好了,告訴我你認爲誰是證人的共犯吧。”
‘共犯?’欣賞着房凌薇自說自話的演出,李利翁心中不由暗笑。若說起對法典律例、刑偵驗屍的深悉,李利翁自然不能跟檢察院的人相提並論。但若說起庭辯上千奇百怪的陰招,恐怕十個房凌薇也敵不過一個李利翁。
李利翁尚未去問,房凌薇便急於證明莫羅米的雙腳不能行走,這顯然是想借用着莫羅米殘疾人的特殊身份,以博取陪審團的同情,這樣一來,陪審團變向就會對攻擊莫羅米的李利翁懷有厭惡之意。再來,她試圖引導李利翁往“共犯”的方向思考,顯然,她作爲李利翁的敵人,此舉絕不可能是單純的想要幫助李利翁,剛好相反,房凌薇斷是以幫倒忙爲目的而發言的。
但這個陷阱一經李利翁識破以後,他心裡就弄清楚了一點,那就是莫羅米沒有共犯,因爲房凌薇是絕不會引導自己往正確方向思考的。
如此,他滿懷肯定的說道:“根本就沒有什麼共犯,本案是莫羅米先生獨自一人策劃,並且實施的。”
李利翁知道,當這句話說出之後,他就已經完全絕去了退路。接下來,他只有一鼓作氣,死戰到底了。想要證明莫羅米是如何殺害團長的,這點可以做到嗎?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意識到,繼續原地踏步,只會留給莫羅米和房凌薇更大的攻擊餘地。
故而,他打響了反攻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