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鳳凰于飛作嫁娘（二）
梅姨抓住我的手道：“小姐。我知道我自己的身子骨。你不用這樣寬慰我。沒準有一日，我便突如其來的去了呢。”我剛打算說話，梅姨便按住我的嘴繼續道，“小姐，我這把老身子骨頭了。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留戀的了。但是獨獨有件心願未了。”
“是什麼？”我問。
“我曾答應過娘娘要親眼看着你成親。如今怕是沒有這個福分了。小姐，你若是真的憐惜我，那便成親吧。這些日子下來，我看得出九郎公子對你的情意，也看得出你對九郎公子的愛慕，可是不知爲何你偏偏沒有成親的打算。如今，你已是十七，也算是大姑娘了。本朝公主中除卻鸞飛公主，便屬你尚且待字閨中了。饒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已經定親了。小姐，我不想下去的時候對娘娘無法交代啊。”梅姨說着，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連忙拍背順氣，焦急道：“梅姨，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莫要激動，好好養身子。不要再亂想了。”
梅姨緊緊抓住我的手道：“小姐，你答應我吧。我這一生怕是隻能做孤魂野鬼了。可是，至少讓我在死之前，能瞧見我養育出來的孩子穿上嫁衣的模樣”
“好，梅姨。我和九郎擇日便成親。”我含淚答應道。
大約是我的應允起了作用。梅姨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氣色也一天比一天好。這日我正扶着梅姨在外面活動身子骨，順道曬曬太陽。秋日的陽光讓人渾身舒爽。看得燦爛卻並不炙熱。我將梅姨扶到小廝早先準備的檀木貴妃榻上。
興許是累了，梅姨躺在牀上很快便睡着了。
陽光灑落在梅姨的臉上，照得她並不紅潤的臉。光線在梅姨的周身流動着。兩旁的常青樹的樹葉沙沙作響。梅姨的眉淡淡的，幾乎看不出形狀，唯有微微隆起的眉頭顯示着她的眉毛。她總是一絲不苟的上妝，每日都讓自己看起來精氣十足。其實，卸下妝容後，她也不過是個尋常婦人。她也很脆弱，需要人保護。梅姨，如今我雖不能保證，但是請讓我來讓你安享晚年吧。
我撫摸着梅姨眼角的皺紋，心內微溼。梅姨，你老了。
“小姐小姐”大老遠傳來了叫喚聲。
一聽就知道是小蘭。我再三吩咐過院子裡的小廝和丫鬟不要來叨擾，也只有小蘭將我的話當作是耳邊風。
一個淺綠色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奔過來，期間還颳起一陣秋風，將地上的落葉吹得是紛紛揚揚的。
不一會，小蘭氣喘吁吁的跑到我的面前道：“小，小姐。門口，門口，有人擡，擡着一大堆的東，東西來了。說，說是給你下聘禮的。呼呼，呼呼。”
我連忙將小蘭拽到離梅姨遠一些的地方問道：“聘禮有多少？”
搖頭搖頭。
“鳳冠霞帔可好看？”
擺手擺手。
“是誰送來的？”
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
我生氣道：“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怎麼又點頭又搖頭的？”
小蘭心虛道：”那送東西來的男子我認識，但是誰來下聘我便不知道了。”
我垂首，挫敗道：“真是一問三不知。木魚腦袋”說着，使勁的敲了一下小蘭的頭，“還不快帶路”
我和小蘭正打算走，不料一旁的梅姨早就醒了道：“小姐，我也一同去。這成親之事，沒有長輩在場怎麼能算是回事情”
“哦呦。梅姨你可真當是我的長輩了。就你那身子骨，風大點都吹走了，還怎麼去做主啊？還是留在這裡吧。”我看着梅姨勸解道。
梅姨固執道：“小蘭，扶我起來。”
“小蘭，快點帶路。“我也不甘示弱道。
”小蘭難道不聽我的話了“
”小蘭再不走，我就扣你月錢“
“小蘭”
“小蘭”
小蘭被我和梅姨弄得是兩面爲難，索性直接不幹了道：“你兩先這麼吵着吧。等哪個贏了，我再聽那個的。”
梅姨不知爲何是鐵了心的要去了，竟然自己支起病怏怏的身子，企圖從貴妃榻上爬下來。
眼見着她搖搖晃晃的身體，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上前扶住梅姨道：“來，我扶你下來。”
結果，梅姨這幾步路走了半個時辰啊。還驚動了菊花香上上下下全都當時寶貝似得守在她旁邊。
待到我扶着梅姨走到大堂的時候，只見眼前並無我預想當中堆積成山的聘禮。只有一個媒婆帶着討好的笑容，身後跟着一個丫鬟手裡拿着一個托盤上面放在大紅的喜服和花冠。
那媒婆笑得跟朵菊花似得，上前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這是九郎公子在我那處定製的喜服。還請小姐試試合不合身？”
“九郎？”我疑惑。怎麼會是九郎？我還以爲是哪家愛慕的公子前來求親的呢？照理來說，九郎做這些事情本都該和我商量一下的呀？
相對於我的一臉不解，這院子裡的人彷彿是早有預料似得。連梅姨也顯得一點都不吃驚，直接回道：“多謝，張婆婆。來，下去給賞錢。”
這裡的幾個小倌都前來道賀。我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這時，九郎走過來將我攬入懷裡道：“十四。你可是生氣了？”
九郎的聲音顫顫的帶着不安，我回道：“沒有。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十四。你是不是不願意？”九郎抱住我在我耳邊道。
不願意？也不是不願意。可是，我真的能不在乎九郎的秘密而和九郎成親麼？明顯的，我的心告訴我不能。之所以這麼猶猶豫豫。便是因爲那個秘密。我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秘密。我期待着九郎有一日能自己親口和我說。
畢竟是要打算相伴一生的人，我不能忍受互相之間還各懷心思。
所以，我開口說：”九郎。嗚”
不料，九郎先我一步將我的嘴捂住，將我抱得更緊道：“十四。你答應過我，帶一切事情過去之後，我兩就成親的。”
“小姐。“這時梅姨突然這一聲，將我喊得心裡一驚。
她道：“小姐，你還記得那晚上，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麼”
是啊，我答應過梅姨。和九郎成親的。這麼想着，我便露出笑容，安撫的拍着九郎的背。
九郎的手漸漸的放鬆，捂在我嘴上的手鬆開，放到了我的腰際。
“九郎。你做什麼這麼心急？怎麼不先聽聽我怎麼說呢？”我努力的露出看起來歡喜無比的笑容道。
“好吧。九郎，我們成親吧。”我如是說道。可不知爲何，心裡卻完全沒有喜悅感。
“哐當”一個大花瓶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視線走看向那處地方。只見狐狸臉色不自然的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越過重重人影，我對上狐狸的視線，狐狸飛快的垂下眼不再看我。隨後，一個人立刻匆匆而去。
只是一眼，我突然心就像是被揪起來一樣。狐狸眼裡的慌亂悲傷不安，就像是一把刀子突如其來的在心上狠狠的劃了一道。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呢？爲什麼看見狐狸悲傷，我會這樣的疼呢？我明明愛着的是九郎啊。
我對狐狸？不，不會的。我立刻否定了這個令我害怕的想法。我是愧疚了。對狐狸的愧疚他畢竟幫了我這麼久，我卻連半分回報都沒有給過他。這樣的不公平，讓我產生了愧疚感。就像是我看見何紛飛會覺得不安是一樣的，這只是愧疚，沒有其他
這麼想着，我抱緊了九郎。九郎，我們成親吧。成親了，也許你我之間能再多一些坦誠，少一些隔閡。也許我便不會這麼不安了。
之後的日子便是準備親事的忙碌。我和九郎都是沒有雙親的人，到時候若是行禮之時，上無高堂，怎麼看怎麼彆扭。於是，這重責便落在了梅姨身上。我是梅姨養大了，幾乎是視她如母。九郎也十分敬重梅姨。我兩便決定成親之時，便請梅姨坐到高堂之位上去。
梅姨一聽，身子立刻是好了大半。每日按時吃藥，也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了，身體是飛快的好起來了。不到半月，臉上就恢復了往常的紅潤。
成親的事宜果真是繁多複雜。我和九郎兩人同是劫後餘生，像是互相有默契一樣的，都想將這婚宴辦的是隆重而盛大。於是這虛禮便是少不了的。採名納吉的步驟，早在我不知曉的情況下，九郎已經辦完了。後面便是過禮。因爲就住在同一屋檐下，這事情便也不過是走走形勢罷了。而後，便是擇期。
正巧的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這四個月裡沒有一個是宜嫁娶的，到了正月十五纔有了個好日子。梅姨的期望是我們能越快愈好。於是便訂在了正月十五成親。定下了這些瑣碎的日子，便到了十月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