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爲求庇佑,抱着被子跑到九郎房裡,淚眼汪汪的看着九郎。如果有面鏡子我想我現在的樣子像極了搖尾乞憐的小狗。九郎眼下有淡淡的黛青色,神情疲倦,卻依然對我笑笑,放我進了屋。我抱着被子在屋裡轉了兩圈,發現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讓我打地鋪了。屋裡堆滿了書,連榻上也是書。
九郎面帶歉色道:“我不知你要來,也沒有整理。今夜你睡牀上,我睡其他地方吧。”
看着九郎明顯消瘦的身軀和微微發白的嘴脣,我乾笑幾聲:“算了,你還是早早睡了吧。我回房自己去睡,不打擾你了。”說着,默默的從九郎房裡推出來。
我抱着被子仰頭望天,真是個月黑風高適合爬房頂的好夜晚啊!然後,自行乾笑幾聲。笑完了,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悲慘了。
這時九郎對面狐狸的窗戶突然打開,狐狸彈出腦袋道:“如此良辰美景,小娘子,來來來,同我把繡花枕兒共眠。”說完,還伸出他那修長白皙的手,招着。
我當下拔腿就跑,身後傳來狐狸哀怨的叫聲“回來啊,你給我回來!”
待跑回房,關上門,我放下被子,猛灌了一口茶,長吁一口氣。又看了看門,確定狐狸沒有追過來,躺到牀上,喘着大氣。狐狸和九郎這兩個冤家,明明是相看兩相厭,還偏偏要住在對面對的。之前還沒發現,現在才發現。這麼說來,每回我去九郎房裡,第二日的消息就是狐狸放出來的。我僵硬。
我坐在房裡,思索着到底跑到誰房裡去。九郎已是不可能的了.還剩下梅姨和小蘭。我打開窗子發現梅姨屋子裡的燈已經滅了。小蘭屋裡隱隱傳出小蘭同玉郎的調笑聲。
“哎~”我嘆息,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這番前來到底所爲何事,上回沒有問清楚,如今定是要問個明白了。
閒來無事,我自己擺起了從前宮裡看到過的一本殘局來玩。偏偏有個棋局實在是深奧,我弄了許久也破不了。只好無奈放下,一轉頭髮現房裡的更漏已過了大半。更夫的擊柝聲“咚咚嗒,咚咚嗒”漸漸的遠逝。對面的花樓裡雖說絲竹聲已停,卻還是燈火闌珊。我看着外面,更漏聲聲,蛙聲陣陣。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從宮裡出來已過一年,如今想來那紅牆金瓦里的十多年,就好似是小樓一夢,醒來只聽見這淋淋瀝瀝的雨聲伴着夏夜。我也期望這就是一場金碧輝煌的夢。金獸燃盡沉香,東風吹散往事。
我的房間後面就是個池子,裡面種了大片的荷花,雨打在荷葉上的聲音,倒像是詩裡說的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我開了後窗,趴在窗口上無聊的扣着窗框。
“如此雅興,爲何不同我來一盤?”
我一驚猛地轉身,就看見白玉堂站在了屋子裡。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一點不知。我掃過他身後大開的前窗,眼角一抽。這廝有門不走,好爬窗。和狐狸一樣也是怪人一個。
白玉堂正打算開口,我徑直走過他,將窗戶關上,接着發現,油燈裡火光不旺了,隨手拔下簪子挑了挑燈芯,火光又亮起來了。期間,白玉堂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拿出帕子擦了擦這珍珠白玉鑲金簪,用金絲編成朵玉蘭花狀,中間安上了一個圓潤的珍珠,外面又雕了一層白玉,如今被我拿來挑燈芯,怕是他看了很心疼吧。
“你來遲了。”我看向他,他身上溼漉漉的,明顯淋了許久的雨,可見他在外面不止一會了。我取了面巾遞給他。
他接過,擦擦自己溼漉漉的頭髮和袍子道:“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想來你也是悠閒,怎麼還想着我?”這話明顯一股子逛青樓的味道。我不由的皺皺眉,看他的樣子,同白日全然不是一個模樣。白日裡乾乾靜靜的,遇到人多看幾眼,臉都能紅到耳根子。且每每開口閉口就是之乎者也,想是個書呆子一樣,夜裡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穿着藏青色的袍子,上面繡了一幅墨竹圖,蒼勁有力,清雅高潔,配上他挽了個儒生髮冠,簪這玉簪,溫文爾雅。他勾着笑容,淺淺的痞痞的,總感覺帶點誘惑的味道。眼裡是一汪深泉,看似清澈,實則幽深。
我不說話,猜想他這次會用何手段來拉攏我。他見我不說話,自顧自的坐下道:“爲何要放棄公主之位呢?”一開始就單刀直入,夠爽快,但也魯莽。不顧,我欣賞他能如此直接。
欣賞歸欣賞,道不同,他這種精忠報國的人是不會懂我的。我不開口,他又說道:“且讓我猜猜,可好?”他眯起眼,眼底幽深,看着我彷彿在觀賞着一個華而不實的花瓶一樣,美則美矣,卻無用。
“爲情所困?”他試探着問道。我頓感無力。難道我頂着一張恨嫁的臉,但還不至於積極到和人私奔。我記得我從未表現過一絲恨嫁之心,也沒對這園子裡的任何一個男子噓寒問暖或是無事獻殷勤,他哪裡看出我是爲情所困的。雖說我是專門爲女子舉辦了一個才子會。可你也不能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啊!難道你沒看見偌大的海報上寫着,才子會的宗旨乃是爲人民服務麼。我都這般爲國家蒼生了,你還想如何?
我是想如實說,但見到這房裡只有我和他兩人,孤男寡女的,要是他突然使出一招獅吼功,將園子裡的人吵醒了,我會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爲了一個九郎而如此呢?我難道不好麼?”說着,他的手伸向我的臉。誰說長得好就是好人的。這貨就是一個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現在兇殘的本性暴露出來了,那眼睛放着兇狠的光芒,彷彿要將我吃了一般。
我一躲,避開他朝我伸來的魔爪。看他那一張清純可人的臉,還是稚氣未脫的樣子,很難想到他已是年過而立。令我更驚奇的是他處處留情卻無人說他負心,實乃真正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啊。人才啊,這樣的人才若不是參與了朝廷權謀,我真有心將他招攬到菊花香,捧他成爲繼狐狸之後的多情公子。
正想着,白玉堂的手又伸過來了。怎麼您是要生米煮成熟飯,讓我不從也得從了你麼?
我再躲,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你到底所謂何事?”
白玉堂叩着桌面,笑吟吟道:“來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