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半月的清淨日子,我日日同玉郎九郎兩兄弟廝混在一起。經過這幾日,我愈發覺得玉郎的可愛之處。這小鬼倒是個討喜的孩子,爬樹摘果,下河摸魚,抓山雞打野蛇樣樣在行,沒有一點正經樣,活脫脫是個男版的我,時常弄得渾身破爛的回來。白玉似的小臉上總是黑乎乎的。要不是他穿着衣服,我還以爲是山裡的小獸呢。
多日相處後,九郎也漸漸發覺我和玉郎是同一類人,都是貪玩的人,對我也沒有之前那麼拘謹了。經過我我這幾日的觀察,也發覺了九郎雖然性子淡淡的,彷彿對什麼都不關心,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弟控啊。平日裡多和善的一個人啊,玉郎要是一個不小心受傷流血了,頓時就黑化,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那氣場方圓幾裡的凡是活全跑完了。
這一日,我正同玉郎九郎在一起觀星。小蘭神色匆匆地跑進來說:“不好了,不好了。”
我看見小蘭臉色蒼白,心想外面必然是發生大事了。
小蘭湊近我耳語一通,帶着哭腔的問:“公主,怎麼辦?”
我惆悵的看着窗外,這幾日的平靜幾乎讓我忘了我本是身處於危機中的人。我躲在這玉郎山自以爲入了世外桃源,原來還是逃不過。我嘆了口氣的說:“我們還能做什麼呢?你我都是沒有權勢的女子,就算他們進來了,我們也無力反抗。你還是早早還是早早收拾了,離去吧。”
小蘭哭喪個臉道:“公主讓我去哪裡?我父母都去了,只剩我一個被人販子買進宮來,公主你不要我,讓我到哪裡去呢?”
我看她身世很是可憐,她跟了我這些日子,我也不忍她離去,就說:“好吧,可是以後我們再沒有什麼公主和侍女之分了。我倆過幾日一起走吧。”
小蘭抓着我的手說:“公主,您不管娘娘了麼?”
我看着小蘭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不管我娘,而是我娘想要的就是現在這樣的狀況。你不懂,我娘早已死在唱《後*庭花》的那個夜裡了。”想到我娘,我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玉郎看我和小蘭說話神情不對,連忙從觀星臺上下來說:“十四姐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要走了麼?”說着便紅了眼睛。
九郎看我爲難的神情安撫道:“別,你姐姐有難處。”
我看着玉郎沒了平時明朗的神情,眼上蒙了一層水汽,我也不忍起來。
玉郎拉着九郎的手可憐巴巴的說:“哥哥,你幫我求求姐姐。”
九郎受不了玉郎那充滿期望的眼神,轉而看向我,那眼裡帶着無奈有有些不捨,淡淡的愁緒讓他看起來格外的丰神俊朗。一時間,我竟移不開眼。
半響我才道:“我得走。”說完九郎轉過頭去,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裡的波光流動。
玉郎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好久,終忍不住哇的一聲哭起來。
我拉過玉郎攬他入懷,他比我高不了多少伏在我懷裡好像像是個溫馴的小獸。他停了哭泣,我抱着他問道:“你們可願和我一起走?”
玉郎不假思索道:“願意。姐姐,莫要棄了玉郎!”九郎看玉郎答應了也無奈的答應了。
外面起風了,大風一刮吹滅了宮燈,又突然平地一聲雷。嚇得我和玉郎一起縮進了身旁九郎的懷裡。
雷雨前的風凜冽得刮人都站不穩了。我們幾人,都逃回了宮殿。窗戶和門板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山雨欲來風滿樓。
次日一早,我叫了小蘭召集所有宮人,大致的講了京都和邊關的情況。許多年幼的侍女禁不住這樣的打擊都嗚嗚哭起來。一些老嬤嬤也背過身去抹了淚。
我清了清嗓子說:“現在的情況,大家也知曉。這行宮也用不了這麼多人。我也不想留你們同我一起受苦。大家就散了吧。你們回去的路費皆有我出了,趁還能出城,都歸家去吧。”
那些宮人都紛紛跪下來謝恩,去小蘭那裡領了點銀子收拾後走了。
偌大的宮殿裡只剩了我和小蘭。昨夜一場大雨之後,夏日的暑氣漸消,現在竟有了些涼意。窗外的芭蕉葉上掛着水珠。
我攏了攏袍子,打了個噴嚏。殿後的陰影出九郎慢慢走了出來,手裡拿了件披風。
“我做的可好?”我轉過身接過他手裡的披風說。
“很好。”他看着我披上了披風,又說道:“她們都去了,這殿裡只剩我們了。你不寂寞麼?”
我自嘲的笑笑說:“從前在宮裡不受寵時我也是這樣過的,有什麼寂寞的呢?”
我擡起頭對上九郎的眼睛。他眼裡的我,蒼白着一張臉,帶着淺笑,眼裡卻是化不開的寂寞。原來我神情是那麼的落寞啊,自娘受寵後享了幾日熱鬧,現在又回到最初反而受不住寂寞了。人從來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窗外又起風了,我縮了縮脖子,只覺得風順着寬大的袖子漏進了心底。一葉梧葉一點秋,一點芭蕉一點愁。窗外又下起了雨,天氣真正入秋了。
九郎走到窗邊,關了窗戶,轉過頭衝我溫柔一下,眼底流動着我看不懂的光彩。關了窗,我的身子漸漸暖過來了。
九郎走近,捋了捋自己方纔被風吹亂的發問:“什麼時候走?”
“大約明日。”我答道。
我問:“玉郎呢?”
九郎看了看後山說:“正在收拾他自己的玩意呢。”
那孩子的玩性比我還重,想當年我的玩劣不知道給梅姨惹了多少麻煩。我頗爲同情的看了九郎一眼,覺得九郎又當爹又當媽委實是個人才啊。
九郎貌似看到了我眼裡的同情,搖了搖頭說:“方纔的可憐樣到哪裡去了。一下子就變臉了。知道自己是頑童,還不改?”
我晃了晃腦袋說:“他人笑我皆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我這麼懶散慣了,小時候就定下的性子,改不了了。我以後就同玉郎作伴,我倆就成立一個瘋顛組合。他瘋我顛,到時候鮮衣怒馬仗劍江湖,也很不錯,怎樣?”
九郎捂着嘴笑說:“你只會點輕功,到時候真打起來,也只有跑的份。”
我痞痞的笑着說:“那沒關係,我倆就做那樑上君子,鑿兩塊白玉的牌子就叫盜聖盜神。”
九郎對我的提議表示是很反對,估計是認爲我這麼做就是在逼良爲盜,教壞小孩,但有自認說不過我,嘆了口氣走出宮殿。看方向是去後山了,大約是去警告玉郎別答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性子溫柔的人就是好啊,臨走還不忘關好了殿門。
我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收了笑容,望向着空蕩蕩的大殿,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