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我正在收拾東西,狐狸賴在我房裡不肯走。我正打算收拾衣服,收拾到一半發現只剩肚兜了。我對狐狸上次拿了我肚兜的事依然心有餘悸。我覺得得把我的肚兜藏嚴實了。我回過頭趕狐狸走,說道:“狐狸你怎麼不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啊?”
狐狸跑到我的衣櫃前說:“我又沒什麼東西,還收拾什麼呢?我最寶貝的東西就是你了。看好你也就收拾好了。”
我關上櫃子,防止狐狸看見裡面的肚兜,乾笑兩聲道:“等到了揚州,我給你置辦點衣物吧。我看你老是穿這件,也不是個事情。”
狐狸捉住我的手道:“那你得給我買點褲衩。上回我的褲衩都被你給偷去了。”
我想到那些褲衩就想到那晚狐狸沒穿衣服的樣子,一股熱流就涌上腦子。
狐狸的手從臉頰摸上了眉心,眼裡閃着莫名的情愫說:“爲何,要放了他呢?你這麼做只會留下後患。”
我拍掉狐狸的手轉過身說:“他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他在這裡潛伏了十幾日,也沒動手。可見他心底還算善良。人家既然對我手下留情
了,我又何必去惹罪人家。我們走便是了。沒有我,他們亦可以找到下一個十四。”
狐狸在我身後,久久沒有說話。大約是認爲我如此心地善良,高風亮節,頓感羞愧。
窗外一聲驚雷,天空霎時劈下一道閃電,瞬間將夜空照亮,然後又暗下去。三月已近,春雷一聲響後,便是這初春的第一場雨了。今年的春來得格外的早。綿綿的春雨順着風飄進來。狐狸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窗邊,衣袖衣肩被打溼了一大片。我見他不躲,也不關窗,便停下手邊的事,去關窗子。
突然一隻飛鏢射進來,狐狸伸手兩指一夾接住了飛鏢,然後眯着眼看向窗外,隨手一揮,還了回去。接着只聽見一聲悶響,有東西落到了地上。
我正打算去看,狐狸就將窗子關上了,笑咪咪地扯着我的袖子說:“十四,我的衣服溼了,你給我擦擦。”
我沒好氣地道:“自己去同九郎要。”
狐狸皺眉摸着我的眉心道:“你怎麼能讓我去同那黑麪神討東西。明知他不會給的。”
他撫摸着我的眉心的時候,眼裡是顫顫的深栗色,彷彿是在摸什麼至愛的東西一樣。我的眉心有顆硃砂痣,是自他跳舞那一晚之後自行生出來的。我不覺得有何奇怪,小蘭卻總覺得這顆痣很邪乎。
這夜我又沒有睡好。大約是春雨潺潺,錦被潮溼。我總覺得夢裡周身冰冷,一片霧氣。空氣裡有着桃花的香味,有人在我身邊嬉戲奔跑,卻不見蹤跡。有人在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撫摸我的眉心,一遍遍地。我喃喃地念着一個人的名字,是誰呢?
我醒來發現,窗戶開着。雨已經停了,外面的樹梢還掛着水珠。我隱隱的記得一點夢裡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叫的那個人的名字。
九郎端着水進來,看見我醒了,便說:“快些梳洗一下吧。我們要馬上出發了。”
原來昨夜,梅姨已經遣散了一衆房客,也結清了各個夥計廚子的錢。她連夜趕到以前熟識的人的鏢局裡,將我們的貴重物品託在那裡,求他們給我們押送去揚州,她自己也隨鏢局一同前往,已於昨夜就走了。今早,玉郎同小蘭也已經出城了。現在就剩下我同九郎狐狸了。小蘭同我們約定在城外十里亭相匯。我也知道,昨晚的刺客之事已經刻不容緩了。所以,大家都決定早些離開這裡。
我同狐狸和九郎扮成江湖人士。狐狸揹着把大刀本來一看就是那種練家子。我則帶上面紗,裝扮成一個道姑的模樣。九郎背上藥箱,成了一個大夫。
狐狸出門時調笑道:“這位姑子好生漂亮,不如下了山同我去生孩子去。也不枉來着世上走一遭。”
我一本正經道:“這位小哥哥,我乃是無極天尊的弟子。若要配的也是那佛祖的弟子,你若真想娶便了了這三千青絲,歸一佛門。我便通你參那歡喜佛。”
九郎笑了摸摸我的頭道:“我是佛家的俗家弟子。也算是個佛門中人,配了你剛好。如何?”狐狸的臉相當的綠。
我們三人結伴出了城來到十里亭卻不見玉郎同小蘭。等了大半個時辰,他們也沒來。我有些心急了,怕他們在路上被那些官差給捉了。玉郎讓我放心道:“梅姨送了信給他們,說白玉堂在我們手上,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狐狸笑着說:“我的道姑大人,你若真是擔心,我便去瞧瞧。反正我輕功好,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正說着,只見來了一片的人,我忙道:“是不是官府的人來了?狐狸你爬樹上去瞧瞧。”
狐狸笑一聲道:“我是狐狸又不是猴子,怎麼爬樹?”
九郎安撫我道:“放心,來人沒有殺氣。估計不是官兵。”聽了九郎的話,我便安心了。
玉郎同小蘭帶着馬車師傅,還有同福客棧的所有房客,還有十里八街的鄰居。那些奶奶,姑娘們聽說了我們要走都趕來送行,零嘴送來了半車廂。
那些小姐們將九郎狐狸圍了一圈,都在送定情信物。狐狸和九郎都一一拒絕了。那些小姐皆生氣的望着我,目光都要將我撕了。那十八里鋪最刻薄的八姑也來了,皺成菊花狀的老臉淌着淚說:”十四娘,你是個好姑娘。可憐你身世不好。這次回去,我們也知曉你不會回來了。你千萬要好好待自己,找個好人就嫁了吧。”說完還饒有深意地看了看正在拒絕姑娘的九郎和狐狸,彷彿在問我到底嫁哪一個。
同他們一一道了別後,我們上了馬車。車伕駕地一聲揚起了馬鞭,馬車開始跑起來。車窗後的人影越來越小,逐漸便成一個小點。我回過身來,看見路旁有些柳樹已經長出來嫩芽。小蘭嗚嗚的在車上哭起來。我看着外面雨過天晴,有了春日的明媚。想到昨晚的夢,有想到今日的離別,頓是感傷不已。我曾以爲這裡會是我的家。過了寒冬之後,我便能如這柳樹一般在這裡生根發芽,但我卻忘了我本就是那深宮裡的一株浮萍,無依無靠,隨風而逐。怎麼會有家呢?這裡過的寒冬就像是我人生的一縷陽光,春來後便消散了。
九郎握住我的手道:“還記得那夜,我同你說的麼?我說過萬事我陪着你。”
狐狸也在一旁挽住我的手臂說道:“揚州的小吃味道極好。且那裡有許多新鮮玩意。我常去那裡。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我們可在那裡尋一處地方再開個客棧,我吹簫,你撫琴,共譜一曲鳳求凰,可好?”
狐狸難得煽情,難得真心。九郎又如此不離不棄。有他們相陪,且我還有梅姨,小蘭,玉郎。大家還團聚在一起,到哪裡都是家。如是一想,我便收起了離愁別緒,對未來的路程充滿了期翼。
揚州的月夜是否真的那麼美?我原先只在書裡看過的三生石。十里桃林,離園,揚州青樓,揚州小曲,是否真的那麼迷人?如詩裡所說的三月煙花下揚州,那白如脂的瓊花會不會將那揚州裝點的如同二八少女一般俏麗呢?
懷着這樣的心情,我們行了兩日。長時間的坐馬車無異於酷刑一樁。才吃的東西被顛簸得上下翻滾,一股腦的全從肚子裡出來了。才兩日我已經瘦了一大圈,九郎給我配了藥,我嫌苦,不願吃。最後,還是狐狸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罈子青梅,酸酸的才止了我的吐。
我抱着裝青梅的罈子,奄奄的趴在車裡。狐狸坐在一旁把玩着我的頭髮,九郎臉色很是不好,捉着我的手同我十指相扣。
小蘭在一旁打趣說:“小姐,你這般喜食酸的,又整日睡覺,倒像是有身子的人。”說罷,有意看向九郎。
九郎的臉紅得象個蘋果似的,連帶着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雖說我倆自己知道我們並無發生什麼,但在外人看來,我們倆肯定是行過周公之禮了。而且我同九郎同睡一張牀那晚,第二日清晨是小蘭先開的房門。她對我兩有關係之事是深信不疑。
玉郎在車廂外同車夫一起看路,也探進身子來驚喜道:“姐姐,你要給我添個弟弟來玩麼?”
我大窘道:“沒有這事。”
想不到狐狸盯着我的肚子說:“要有孩子,也定是我的。來,玉郎,叫哥哥。哥哥到時候給你生一窩玩。”
我原本覺得有些旖旎的氣氛全被破壞了,便瞪了狐狸一眼。狐狸笑咪咪地不以爲然。
突然,車子一停,玉郎探進身子說:“姐姐,有人跟蹤我們。”
我打了個哈欠說:“繼續走,找個鎮子歇了。我們住幾日再走。我要同他們玩玩。”
出了芙蓉鎮,一路上沒有追兵,倒有許多尾巴。我甩了一批,又有一批。我實在是不明白他們對我一個廢公主,爲什麼那麼上心。難道是我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他們想要的?可我出宮時帶的只是金銀珠寶,並無其他。莫非是國庫空虛想從我這裡撈點銀子花花?
我越細想越覺得不對勁。國庫空虛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論理也不是太子哦不,應該是皇上擔心的事。齊王應該更加着急,畢竟他還有二十萬軍隊要養呢。可如果是齊王再找我,大可把我直接捉了。他同我孃的仇怨可不是一日兩日的,連死都沒給我娘一個全屍。我也不指望他能對我有什麼同情心,會對我以禮相待。左思右想覺得銀子什麼的還是貼身帶的好。到時候,被捉了還有點贖金。
車伕尋了一個小鎮,我們下車打尖住店。我同玉郎耳語幾句,交代他去辦幾件事。我在這鎮子裡一連住了三日。九郎也終於完成了我交代他辦的事情。第四日,我們繼續上路。經過幾日休息,我又生龍活虎起來。上路的時候,我看見城門口有許多癡傻之人,一直在看、喊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我一看是那些“尾巴”,心下不由疑惑。我問九郎道:“怎麼他們都癡傻了?”
九郎嘆了一口氣道:“有人先行一步,下了藥。同我的藥性相剋,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癡傻的人。”
我更奇怪了,明明我只是想他們忘了跟蹤我們的記憶,有人暗中在助我們擺脫他們的糾纏。我自認爲沒有對人有過天大的恩情,也不覺得我一個無名公主有何重要性。可如今,事情越發撲朔迷離起來。我覺得我得緩一緩我的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