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黃玉婉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郭小洲也離開了周其昌的家門。
周其昌這次非常爽快的答應了他的“要求”,這完全有悖於周其昌一貫強勢的性格特徵。通常情況下,周其昌決定的事情,很少會改變。哪怕要說服他,也不是簡單幾句話能改變的。哪怕是面對丁毅。
不知道是不是郭小洲敏感,他發現,周其昌對他的態度也有所變化。
如果說以前他在周其昌面前只能仰視,周其昌和他說話總是帶着俯視命令的味道,那麼今天的見面,周其昌似乎第一次把郭小洲放在一種相對平等的高度。
周其昌甚至很開放的談到了莞市市長之爭,作爲宋系的核心人物,他當然支持郭小洲。但身在官場,他的身份也很敏感,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他的支持度也極爲有限。無非是西海省會支持郭小洲去競爭。
這種支持,體現在省政府對武江市政府的支持上,體現在對城市圈規劃的重視程度上,體現在對郭小洲的宣傳重視度上。
敲定了呂振聲的任命。郭小洲的一顆心也稍微輕鬆了一點。趁着時間還早,他撥了個電話,“你在哪兒?不在學校,在外邊的房子裡。嗯,我一會過去看你。”
放下電話,他走到車前,對池大海說,“你回家休息,我想走走路。”
郭小洲要去的地方是謝富麗在武江購買的一套私房。此時的謝富麗大腹便便,他儘管不能多抽時間陪她照顧她,但每隔三五日總要去看看她。
雖然他的一些私事不避池大海,但謝富麗校外的住所,他是謹慎又謹慎的。一旦出了紕漏,受影響的不僅僅是他和謝富麗的仕途,還有她肚子裡即將出生的孩子。
他希望孩子能幹乾淨淨的出生,乾乾淨淨的接受教育。
池大海驅車離開,郭小洲沿着街道緩步慢行……
五分鐘後,他來到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很自然的招停一輛計程車。上車後隨口報了個地名。
二十分鐘後,他在目的地下車,看看身後,沒有問題。然後再次招停了一輛計程車。
兩次換車後,他在一處非常幽靜的小區門前下車。
謝富麗所在的小區在武江名聲不顯,但業內口碑上佳,住居人羣大多上了一定檔次,或者說格調。謝富麗的房子是一個聯排小別墅,這套房是謝富麗三年前提前購買的,當時的房價相比現在,低得可憐。郭小洲甚至不止一次誇獎她有投資頭腦。
實際上,謝富麗當時沒想什麼升值投資,只是考慮給未來的孩子一個家。
郭小洲來到別墅前,並沒有直接上門。他站在人工溪水旁,看着一個能約50歲的大媽離開謝富麗的家。
這個大媽是跑跑替謝富麗僱傭的一個保姆。24小時跟在謝富麗身邊,只有當郭小洲前來看謝富麗時,謝富麗纔會臨時放保姆幾小時的假。
看着保姆離去,郭小洲剛朝別墅大門邁步,他身上的手機鈴聲刺耳的響起。
電話是他的秘書胡君逸打來的,語氣很急促,“前武江騰飛化工有限公司的職工上街了,他們上了武江三橋。”
有一瞬間郭小洲的腦中一片空白。騰飛化工是武江一家老牌化工企業,以生產醫藥中間體、農藥中間體以及精細化工產品爲主,是一家擁有四百多職工的中小型化工企業。
早在郭小洲還沒來武江前,省市環保部門就多次對騰飛化工下達罰單和停產整改通知。但羣衆反映的水污染和空氣污染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即便騰飛耗資上千萬投入大型污水處理設備,但空氣污染卻仍然無法有效解決。
郭小洲到來後,立即啓動城市圈規劃,並把騰飛等涉污關聯企業劃爲搬遷重點。對於遷入地的協作配套條件,遷入地的專業人才,消費市場,遷入地的政策制度等軟環境,產業佈局限制等等綜合考量。他幫助騰飛化工選擇了曾今工作過的陸安市,並親自帶騰飛公司的高層去陸安市拜會書記市長,並請來環保專家,在廠房建設時就配套上馬一些列環保設備。應該說,在他的斡旋下,騰飛化工和陸安政府都比較滿意。
涉及到騰飛的四百多職工的生活和工作問題,對於沒有或者不願意隨新廠房去陸安的職工,郭小洲責令政府拿出了一套政府補償機制。
早在半個月前,所有的騰飛職工都簽署了各自的協議。
怎麼今天晚上忽然反彈呢?
工人對企業不滿,對政府有意見,採取一些極端的方式,本身就不新鮮,卻常常因爲威力極大而屢屢被採用。
對這一招,郭小洲不陌生,比如前不久w鋼職工堵辦公大樓事件。最後雖然很快平息,但其中蘊藏的驚濤駭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橋的有多少職工?”他疾聲問。
“目前大概40—60多人,未來是否會持續增長暫時未知。”
“常書記和田市長通知了嗎?”
“已經通知到了,常書記和田市長正在趕往現場。”
郭小洲剛要說話,田紅兵的電話打了進來。
田紅兵的心情比郭小洲還要急躁,甚至憤怒。在整個武江市,他和常一丁是最不希望郭小洲出事的兩個人。任誰麾下有郭小洲這樣風光無限的政治明星,都會產生壓力。既然無法打壓,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送走這個“瘟神”。越快越好。
毫無疑問,如果城市圈規劃出了問題,特別是今天這樣的嚴重事件,原本就處於下風的郭小洲根本無力和熊文濤較量。
“小洲,你馬上趕到武江三橋橋頭,我和常書記在橋頭等你。”田紅兵沒有過多的囉嗦,態度明確。他相信郭小洲一定收到了消息。
“田市長,我馬上趕過去。公安那邊……”
“市局已經啓動應急預案,我們已經安排部分警力在三橋橋頭待命。目前最需要的是先穩定工人們的情緒……我有電話進來,一會見。”
“一會見。”郭小洲拿着電話,望着謝富麗亮燈的窗口嘆了口氣,馬上撥通了她的電話,“抱歉!市裡臨時出了點事情,我必須馬上趕過去。”
“沒事!你去忙你的,希望你一切順利!”謝富麗的語氣沒有半點抱怨,她當了好多年的青山黨政一把手,太理解高級領導的機動性有多差。
郭小洲快速掛斷電話,馬上撥打池大海的電話,讓他快速朝三橋趕去,他則在小區門前招停了一輛出租車。
上了車,他接到楊長裕和徐雲飛的電話。
然後他沉眉苦思。
騰飛職工上橋事件,邏輯上有三種可能。
一是熊文濤伸手。企圖一次性ko他。因爲武江類似騰飛這樣的搬遷企業不下百家。如果政府滿足了騰飛職工的要求,那麼後面的麻煩將接二連三。
二是市委市政府有人搗鬼。很明顯,政府和騰飛化工職工之前的對話還算順利,如果沒有外因,這些職工不可能突然翻臉,事發前毫無徵兆。但是,他很快推翻了這一條,無論是常一丁還算田紅兵,都希望他快點離開武江。而下級副市長們,則更希望他這個位置騰出來。
第三點是騰飛化工內部出現了問題。
至於什麼問題,他暫時還不清楚。
坐在車上,他拿出電話,撥通徐雲飛的電話,問他有沒有聯繫上騰飛化工的總經理楊志超。
徐雲飛說一直在撥打楊志超的電話,但對方關機。現在他正在想辦法聯繫楊志超的秘書和家人。
郭小洲暗暗嘆了口氣。要徐雲飛不惜任何方法,務必要快速聯繫上楊志超。
計程車很快抵達三橋橋頭。
郭小洲下車一看,橋頭有十幾名騰飛職工在車輛前穿梭遊走,他們手上舉着牌子,遠遠地看不清楚字樣。一部分警察和市政府工作人員正在勸說橋邊的騰飛職工,阻止職工上橋,但橋頭已經開始嚴重擁堵。車輛如蝸牛般緩行。
要知道三橋是武江的交通大動脈之一,一旦擁堵超過半小時,整個武江的交通將陷入癱瘓。
郭小洲注意到,常一丁和田紅兵等市委市政府一班領導,都聚集在一個橋墩的路燈下,一羣人正在緊張商談着什麼。
郭小洲正要穿過馬路,他身上的電話又響了。
電話是央視經濟二頻道的頻道總監周關純打來的。
開口的語氣很是嚴肅,“你們武江搬遷廠家的職工上橋頭鬧事了?”
郭小洲心中感嘆對方的信息靈敏度,武江這邊事發十幾分鍾,遠在京都的周關純居然馬上知道了。
“的確有這個事情,我正在事發現場……”
周關純很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三天後我們頻道將播出武江城市圈的專題片,而且對話欄目也安排在元旦期間播出。如果你們無法在兩天內平息事態,預計播出的節目將會臨時更改,甚至撤銷。。”
郭小洲心中一緊,“兩天內……我們只能說盡量,不敢保證……”
“郭市長!你是焦區的朋友,我們彼此之間的感覺都不差,我原則上願意幫你,但電視臺有電視臺的規章和底線,涉及到這種影響不好的事件,電視臺是不允許播捧場節目引來嘲笑……”
“周總監……”郭小洲還想和他商量商量。
周關純卻毫不猶豫的說了句,“兩天時間,這是我能給出最大的時間空間。抱歉了郭市長!”
說完,周關純果斷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