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京接到鍾昇的電話後,很是驚訝。
作爲鍾家遠親,甚至連外圍子弟也算不上的鐘昇,離開京都後,先是令人眼前一亮,混得風生水起。甚至引起了鍾家領頭人鍾皓的注意並把鍾昇列入家族核心培養對象之一。
誰知道風雲突變。鍾昇在廣漢等地非法集資的事件曝光,鍾家替他上下奔走,並已經快把事情跑下來之時,鍾昇又發生了蓄謀車禍案。本人亡命天涯,小莊鋃鐺入獄。
鍾小京的父親鍾皓曾在一次家庭聚會上爲此嘆息。並借鍾昇的例子告誡鍾家子弟,不要認爲自己有多麼了不起,多麼牛叉,實際上在很多人眼裡,你們什麼都不是。要尊重法律,嚴守底線。否則,鍾昇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
面對鍾昇的請求,鍾小京下意識的開口拒絕。照顧小莊這事,說起來本是個芝麻小事,但涉及甘子怡就比較頭疼了。再說鍾家今非昔比,一號俱樂部在今上的強力打壓下,也處於四分五裂之中,曾經貴爲前京都四大公子之首的鐘皓也低調得很。蟄伏了四五年,不問商政,遠離人羣和媒體,迷戀上了高爾夫和滑雪。
但電話那頭的鐘昇彷彿能看透他的心肺一樣,先一步開了口:“小京,不要急着拒絕。我在西海省融信銀行有筆三千萬的投資,用的是別人的名字。你答應我,我可以讓他寫一份轉讓授權給你。我的要求不高,儘量讓小莊轉獄,離開西海範圍;如果轉不了,希望你安排有關方面給予他一定的照顧,當然,能辦理保外就醫手續就更好了……”
“鍾昇,我喜歡錢,但我不喜歡你這種支配我的方式。就是你不給我,你現在也拿不到那筆錢。”鍾小京有種意外的驚喜。但他的身份讓他不得不裝一裝筆。
“我是向你發出請求!“鍾昇聲音低沉道:”小莊是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朋友。我馬上要離開了,唯一不放心的是他。”
鍾小京沉吟半分鐘,“辦理保外就醫不能保證,轉獄可以答應你。”
“一定要在你們能控制的地方。”鍾昇提醒道。
“c省。鍾堅強在c省監獄管理局擔任副局長。”
“成交!我明天讓人拿授權書給你。“鍾昇在結束通話前,警告鍾小京道:“小京,如果小莊的事情沒有處理好,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讓你付出代價。”
“我草,我是什麼人,說出去的話……“然而鍾小京發現,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他不愉地皺了皺眉頭,低聲罵道:“完全沒了顧忌,都敢威脅我了?”
當然,他心中也清楚,如果他玩什麼花招,過河拆橋,拿錢不辦事。鍾昇的確有能力捅破這件事。但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自己。
人是種奇怪的動物,有時候越是低谷、越是一無所有的時候,就越有孤注一擲的勇氣。比如鍾昇,以前鍾昇哪敢在鍾小京面前用這種語氣說話。
而那些站在高處的人,往往會謹慎小心,生怕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剛放下電話,又一道電話打了進來。
“鍾總,不好了,今天早上我們接到市公安局的停頓整頓通知……”
鍾小京臉色一變,“整頓通知,開玩笑吧?”
“沒開玩笑,京都的兩家夜店和一家會所同時接到的通知……”
“我草,你們是不是又撈偏門了,告訴你們,不要在自己場子里弄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鍾總,您可真冤枉我了。我們場子內部肯定乾乾淨淨。”
“難道又有什麼大行動?別家的場子呢?”
“我特意打聽了,和我們一個級別的場子全部安然無恙。而三線的小場子也沒見有什麼動靜。”
“哦,你的意思是專門針對我們來的?”鍾小京根本不信。鍾家在京津翼三地有七八家上檔次的夜店和會所,但是不管多大的風頭,鍾家的場子從來沒有出過問題。一旦有大行動,上邊總會有人提前幾天打招呼。
“讓大家保持鎮定。我先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小京還來不及找人打聽,京津翼三地包括上亥成渝的一些場子全部打來告急求救電話。
以鍾小京的政治智商,立刻知道這是有高層大人物在發力,是針對鍾家的掃蕩行動。
鍾家雖然上不了一線,家族裡沒有鎮臺人物,但整體實力卻擺在哪兒。能不動聲色間對鍾家下手的,屈指可數。
這下鍾小京有些慌了,他立刻撥打他父親鍾皓的電話。
但是,鍾皓的電話長達十分鐘的時間佔線。
而打通了後,鍾皓只說了一句話,“馬上趕過來老胡同宅子開會。”
鍾小京連保姆端上桌的王八湯都來不及喝,匆匆忙忙開車出來門。直奔鍾家老宅而去。
半小時後,他在衚衕前的停車處看到了七八輛低調中透着奢華的車輛。牌照也是五花八門。
鍾小京能認出其中三輛車的車主。一輛是鍾家二姥爺的,另外兩輛是鍾皓的二哥和三哥的。
他當場駭然。
如果說京津翼和上亥成渝等地的停業整頓讓他震驚的話,二姥爺和兩位大伯的聯袂到來,意味着鍾家真的發生大事了。
他下車後,迅速跟上前頭的兩個人,恭敬說:“齊叔,您也來了?”
齊叔是鍾家的財務大管家,他旁邊的年輕人是齊叔的司機兼秘書。齊叔在瑞達集團擔任獨立董事,替鍾家服務的歷史長達二十多年,是和鍾皓一起長大的發小。
“呵呵!好久不見。小京。”齊開軒走得有些匆忙,他朝鐘小京點點頭,沒有停步,繼續前走。
鍾小京小聲問,“齊叔,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齊開軒的身體微微一頓,目光忽然變得犀利無比的看向鍾小京,欲言又止道:“證監會和審計署組成的聯合審計小組今天早上進駐瑞達集團。”
“啊……怎麼會這樣?”鍾小京呆在當場。瑞達集團是鍾家的核心公司。曾經以鋼鐵和紡織業聞名全國。現在的主業開始向房地產和金融風投方向發展。是華夏第一批上市公司。亦是鍾家的一塊金字招牌。
如果說遍佈華夏繁華地塊的會所和夜場是鍾家的提款機。那麼瑞達就是鍾家的一張臉。
現在不僅有人要砸爛提款機,還要打臉。鍾家這是惹了不該惹的人還是怎麼了?
反正問題很嚴重!
鍾小京清醒過來,追着齊開軒走進了鍾家的百年老宅。
宅院裡,站着十幾名秘書和助手之類的人。
這其中大部分鐘小京都認識。
但今天,他沒有心情和他們寒暄,彼此點頭打一招呼。然後鍾小京進入主客廳。
主客廳延續明清風格,八仙桌,屏風,紅木椅。
中堂擺放着兩隻紅木太師椅。鍾家當前的當家人鍾皓和鍾家碩果僅存的二姥爺坐在上面。
下首左右各有四張紅木椅。此時也坐滿了人。
鍾小京和齊開軒是來得最晚的人。他們倆自然坐在後排的空椅子上。
和以往家族聚會時的氣氛完全不一樣。在坐的人個個神情嚴肅,有的在低頭想心事,有的擡頭看着牆壁上鍾家祖宗的畫像。
鍾皓乾咳一聲,偏了偏身體對二姥爺說,“您是不是先講幾句?”
二姥爺年齡八十九,瘦瘦精精的,頭髮比一些年輕人還要黑,他半閉着眼睛,搖搖頭,“你來說。”
鍾皓坐正身體,表情嚴肅的說:“今天的事情大家想必知道了,審計署和證監會突擊進駐瑞達,我們在全國各地的會所和一些高檔會所幾乎全部被勒令停頓。”
說到這裡,鍾皓停下來看着大家。
鍾皓在鍾家第三代中,既不是老大,年輕時也不算特別出色,但後來能脫穎而出,成爲家族話事人,也算是跌破了好些人的眼鏡子。
當年鍾皓在京都混出了一個四大公子哥的名頭,而其中三位都是以紈絝出名,最後都沒有落得好下場。
而鍾皓彷彿天生對政策和商業有着特殊的敏感與情結。他能在一句話的新聞裡敏感地嗅到政策的細微變化,也能在人所共知的政策縫隙裡獨具慧眼地捕捉到商業機會;他擅長將政治、政策與商業實際結合,更擅長以政治智慧應對商業危機。當年他牽頭組建了一號俱樂部,更是將政商結合到了極致。
但凡事有利有弊,當一號俱樂部到了巔峰,影響越來越大,來自高層的打壓也逐漸加強。
鍾皓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危機,他快速弱化一號俱樂部,根據形勢、政策的變化及時制定了政商分離的策略。後來一號俱樂部雖然一蹶不振,但鍾家卻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有人說鍾皓的每一步都準確踩在政策與政府的鼓點上。所欲他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我現在想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是什麼人在針對我們鍾家?”鍾皓的二哥開口問。
他的問題也是在坐的人都想知道的。
鍾皓的臉上倒是沒有失去鎮定,他風輕雲淡吐出兩個字,“宋家。”
“京都宋家,你是指宋老?”問話的人滿臉震驚。
“不可能。我們和宋家沒有任何利益糾葛,況且宋老的性格習慣是不會幹這些事情的……”
“如果不是宋老開口,誰有這麼大能耐不動聲色在全國範圍內把鍾家打個措手不及?”
“如果是宋老,我們是怎麼讓宋老如此大發雷霆?誰得罪了宋家的人?還是……”
有人把目光看向鍾小京。現在鍾家愛出風頭的年輕人不少,但有能力惹大事的人不多。
鍾小京冷冷挑了挑眉頭。
“至於宋老爲什麼動怒,我找你們過來,就是想了解下原因。你們想想,誰最近幹過什麼天怨人怒的事兒?”鍾皓敲了敲八仙桌。
客廳頓時靜了下來。
在坐的除了鍾小京是第四代,其他的人都是三代,甚至二代。他們有沒有搞過什麼事情自己清楚,但不清楚自己的子女們是不是搞過什麼事情。
因此,個個心中不安。
鍾小京自己也開動腦筋,尋思自己最近是否幹過什麼得罪人的事情。
這時,從門外快步走進一個人。
衆人一看,是鍾皓的助理。
他走近鍾皓身邊,低聲附耳說了幾句話。
即使是一向喜怒不顯顏色的鐘皓亦失聲道:“竟然是這樣……”醒過神來,他馬上追問:“消息來源沒問題?”
助理搖搖頭,輕聲說:“剛從李老那裡打聽出來的。”
在坐的人齊齊一驚。李老是鍾家老爺子的好友,當年雖然最高也只不過是副部級,但李老的秘書現在卻貴不可言,長老院長老。
如果消息來自李老,那麼絕對貨真價實。
鍾皓先是搖頭嘆息,“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麼一個小人物居然給我們鍾家挖了個巨坑。”
連一直半眯着眼的二姥爺都睜開眼睛,坐直身體問,“誰?”
“鍾昇。”說出這個名字,鍾皓的額頭青筋暴起,他一掌拍向八仙桌,怒道:“前天在順山的槍擊縣長事件,就是這個王八蛋搞出來的。”
客廳衆人皆驚。
但除了已經精神惶惶的鐘小京外,沒有人聽說過鍾昇的名字,更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個叫鍾昇的搞出了槍擊事件,但怎麼會牽連到鍾家和宋老?
鍾皓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沉聲道:“槍擊事件的受害人是宋老的孫女婿。”
衆人再度訝然。
宋家二姥爺伸出枯瘦的手掌,輕拍鍾皓的手,冷靜道:“既然知道了前因後果,我們就不怕不慌,現在的關鍵是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鍾皓苦笑道:“鍾昇逃跑了,除非抓到他,再找人去斡旋,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鍾皓的三哥霍然開口道:“我們找李老出面,宋老總會賣給李老一點面子,當務之急是不惜任何代價說服李老出面。”
鍾皓搖搖頭,“李老不可能出面。只要宋老堅持,誰出面都沒有意義。當弱小面對着強大,任何反抗和掙扎都是毫無意義……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儘量平息宋老的怒火,抓到鍾昇,我們纔有可能讓李老出面。”
“皓哥的意思是說,如果抓不到鍾昇,我們鍾家就面臨滅頂之災?”
所有人都明白這句話的真實和可能性,包括鍾家二姥爺,他混沌的眸瞳也猛然緊縮。
一直被糾結折磨的鐘小京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我有辦法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