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位王公子,凌霄和琪嬪能夠從冊子上的隻言片語大概能瞭解一些。據說他的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王書荃,這位王公子本名一個琨字,是家中的長子。翰林院掌院學士雖然不過是從二品的官職,但這位掌院學士在朝中結交甚廣,頗有幾分人脈,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也有幾分薄面的。琪嬪細細思量下來,覺得王公子雖然相貌平庸了些,但總體還算是個不錯的人選。又着人去打聽了一二,知曉的都是王府家中統共三個兒郎兩位千金,長子王琨勤學刻苦,如今已是舉人之身了,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琪嬪越打聽越覺得此人靠譜,又知曉此人還未定親,便琢磨着找個機會談談王夫人的意思,但這事不能夠太直白,否則顯得是堂堂公主倒貼,白白惹人笑話。琪嬪透了些意思,託人去向王夫人吹風。
那位中間人最愛結交,找了個理由去了王府也不會顯得突兀。王夫人見貴客來了,着管家來領她進門,自己在花廳等候着。閒聊之中,那位中間人自然而然提起自家孩子的婚事,一說起此事,見王夫人愁容滿面,道:“這雖說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我這個做孃的豈能不爲他處處操心?現在就巴望着找個合適的姑娘家,替他把婚事操辦了,我就鬆了口氣。”
“可不是嗎?養兒方知父母恩,從小到大,咱們爲孩子操心的地方還能少了不成?但是咱們看中的,他又未必喜歡,若是他自己有了心儀的倒也好了,只看怎麼說和在一處了。”那中間人不緊不慢地引出話題。如果王夫人已經有了人選,便就此作罷。
王夫人道:“心儀的就算是有了,也得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他。”
“哦?看來你家公子已經有了意中人了不成?且說來聽聽,說不得我還能幫着牽線搭橋。”
王夫人嘆了口氣,猶豫再三才道:“這一位,恐怕不是我兒子現今能夠高攀的”。原來自那日從皇上壽宴上回來,王公子便有些神思不屬。王夫人察覺到異常,逼問了幾次才得知,他竟然看中了凌霄公主。
當今皇上的公主衆多,尚公主算不得什麼稀奇的事情。但這公主處在深宮之中,王家大公子一無功名在身,二無軍功顯赫,不可能貿然去向皇上求取。難就難在,公主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說提親就能夠提親的。眼看着會試在即,王琨是瘋了一般地讀書,甚至於幾天幾夜沒閤眼了。王夫人看他如此瘋魔,自己心中也十分煎熬,卻又勸不動他。
那位中間人故意玩笑道:“莫非是看上了聖上的千金不成?堂堂翰林院掌院學士,京城有幾家是你府上高攀不得的?”再一看王夫人的模樣,知道自己說中了,連忙趁熱打鐵道:“果真叫我說中了?你也別瞞我了,咱們這般親近的關係,若是告訴我,我也好替你出出力,說不定還能促成一段良緣。”
王夫人自是否認,只說自己不知道。
那中間人軟磨硬泡的,王夫人卻不上鉤,將個嘴巴閉得緊緊的。中間人淡淡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怕不是那位凌霄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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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被她唬的心頭一跳,慌了片刻才鎮定下來,道:“你如何得知?”
中間人本來是詐她,沒想到這兩位竟然是一拍即合,湊巧了不是?她雙手一拍,道:“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據我所知,凌霄公主也到了找駙馬的時候了。令公子聰慧上進,公主未必就不欣賞,怎麼能妄自菲薄呢?況且你看看這京城之中,尚了公主的可多了去了。”
王夫人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什麼大城府,被這人牽着鼻子走了一圈,對她的熱心很是感動。臨走前,又送了一對兒赤金的鐲子與她,算作是謝禮,讓她務必上心些。
那人隨即將打探到的消息來同琪嬪說了。琪嬪聽了自然也是滿意,便問起此人的人品。只是王琨是個不愛出門走動的,也打聽不到太多。也就是說還需要慢慢考察,暫時不能夠下定論。
凌霄這邊卻早已將此人拋擲腦後了。她雖然聽從六煦的建議,考慮了王李兩人,李家的沒見到,王家的倒是見上了,只是太沒有記憶點了。琪嬪沒提,她就又過上了循規蹈矩的生活,每天吃着六煦做的美食,過的好不逍遙自在。
這天凌霄看了會兒書,天色將晚了。卻怎麼都沒見瑞橘進來替她掌燈,她喚了幾聲都沒人應。六煦是早些時候去了廚房的,應當是沒在殿外。
凌霄不慣在黑暗中久待,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間負責灑掃的宮女瑞雪走過來聽吩咐。凌霄道:“瑞橘去了何處?怎麼不見她?你叫她進來替我掌燈,天色晚了,有些看不清。”
“瑞橘姐姐半炷香之前急匆匆地出去了,奴婢只當是替公主辦差事,並不敢過問。”瑞雪答道。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好像是右邊。”
凌霄想了想,讓瑞雪進去替她點上燈和薰香,自己令叫了一名宮女跟着,出了殿。
凌霄出門並不爲了找到瑞橘,只是悶在屋中太久,出來鬆快鬆快。出去不過幾步,碰見匆匆回來的瑞橘。瑞橘見到凌霄,臉上慌亂道:“公主,您要出去?奴婢有事要同你稟報。”
凌霄被她一陣風似的帶着回到屋內,瑞橘把門關了,道:“奴婢這幾日,發現了一件事情。最開始有些不確定,所以不敢說。今天,奴婢務必得把這件事告訴公主了。”
“什麼事?你說。”
瑞橘道:“我今天發現......”
話未落音,門外已經響起了六煦的聲音,道:“公主,您的晚膳已經做好了。要現在用嗎?”
凌霄一聽吃的來了,哪裡還有別的心思,連忙道:“你進來便是,我早就餓的不行了。就等着你來了。”
六煦推了門進來,見瑞橘在裡面,目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瑞橘瞪着眼睛道:“六煦,倒是看不出來,你雖然不聲不響,卻有着這等子拈花惹草的本事!”
凌霄正歡歡喜喜地喝着湯,差點被嗆住,吃驚道:“瑞橘,你在說什麼?六煦他拈花惹草?”
瑞橘站起身來,同六煦對峙。只是六煦不過那般站着,便已經有着不可侵犯的氣質了。瑞橘在他面前雖然看起來很兇,卻已然落了下風。
凌霄蹙着眉,道:“瑞橘,等等,我有些聽不明白了。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且坐下來,慢慢說給我聽聽。”
六煦的右拳微微握着,只是冷眼瞧着瑞橘。
凌霄看了他的模樣,只覺得心疼。他嘴巴本來就不靈巧,不愛爲自己辯駁,若是平白被瑞橘誤會了,怕也是不願意解釋的。雖然美食在前,她仍舊嚥了一口口水,站起來去拉六煦的袖子,道:“必定是瑞橘誤會了什麼。你先坐下來好不好,等瑞橘說完,你好好解釋就行了。”
瑞橘一聽公主明晃晃的偏心,氣道:“公主,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這六煦纔來多久,你便這麼相信他?莫非在公主眼中,我就是那等子不分青紅皁白之人嗎?”
凌霄安撫瑞橘道:“瑞橘,你慢慢說。你們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是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傷了你們二人之間的感情。”
瑞橘道:“公主可知道,六煦在宮中搞起了對食?”
凌霄小口微張,隨即看向六煦道:“六煦,果真有此事麼?”
六煦正欲開口,瑞橘已經接過話頭,道:“這還能有假嗎?我無意中撞見兩人私底下幽會,並且不僅僅是一次了。六煦趁着給您做菜的時間,擅離職守去見那個柳眉細腰的宮女,對差事絲毫不上心。若是公主的膳食出了什麼問題,這責任誰擔當的起?”
凌霄未發一言,又去看六煦。她已經很能夠注意到六煦的細小動作了,之前緊握着的右拳已經攤開了,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放鬆的狀態。六煦頓了頓,開口說道:“瑞橘姐姐第一次是無意撞見,那所說的多次看見我私底下同宮女幽會又是爲何?莫非瑞橘姐姐偷偷跟蹤我嗎?況且,宮中也沒有什麼規矩說不能夠搞對食,怎麼到了瑞橘姐姐這裡,便成了十惡不赦的大事了?如果說奴才愧對公主,便是沒有把這件事提前稟報給公主。”
他聲音不大,卻有理有據地將瑞橘辯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凌霄這才曉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六煦雖然沉默,卻從來不是會悶不吭聲吃虧的人。他只是孤傲而已。
饒是這樣,凌霄仍舊帶着遲疑問道:“六煦,你真的有對食嗎?”
宮女與太監做對食,本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凌霄身邊一直沒有,是以她第一反應仍舊是吃驚。她實在想象不到,六煦同女子親近的樣子。
“是哪個宮裡的?”
瑞橘道:“便是那日在宮宴上將茶水打翻在公主衣裙上的宮女,沒想到六煦竟同她看對眼了。”
凌霄回憶起那宮女,好像也沒太多印象,只記得那女子腰身纖細。
凌霄復坐到桌前。今日六煦端來的是牛肉宴。以牛肉爲食材,有牛肉湯、醬牛肉、幹煎牛肉和做的金黃酥脆的牛肉餡餅。牛肉湯用了蘿蔔爲輔料,凌霄夾了一筷蘿蔔輕輕咬了一口,覺得有些寡淡,又蘸了些牛肉湯在上面。有了牛肉湯的浸潤,蘿蔔的經絡裡有了滋味,變得好吃了不少。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位宮女。我以前還戲言說,等到以後出了宮,要替六煦尋個美嬌娘做他的媳婦,沒想到六煦是個藏不住遮不住的璞玉,早有人慧眼識珠,看中了他的好處了。六煦,你看吧,我就說你這麼好,肯定會有人喜歡你的。叫我說中了不是”凌霄說着說着,忽然覺得心中沒來由地有些酸澀。她把這種陌生的情緒壓制下去,道:“瑞橘,你也彆着急。我到時候肯定替你選一個能幹的夫君。我這件事,便到此爲止吧。我覺得,每個人活着都是很孤獨的,六煦能夠找到一個相互取暖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幸運。”
瑞橘見此,心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仍舊服了軟。六煦走到凌霄身邊了,替她拿了一個牛肉餅,遞過去,道:“公主可以先嚐嘗這個牛肉餅。剛過油炸出來的最是酥脆,若是等到時間久了再吃,麪糰就會變得綿軟,失去了口感了。”
凌霄接過來咬了一口,油脂高溫炸出來的麪餅一咬下去層次分明,酥脆地掉渣。不過咬了兩口,便吃到了裡面的牛肉餡,肉餡裡面加了蔥花和香料,其實是很民間的做法,只是凌霄很少吃,便覺得十分新鮮。
肉餡有些燙,凌霄噘起嘴吹了吹,繼續小口將餅吃完。
“今日怎麼全是做的牛肉?”雖然好吃,但凌霄仍然好奇。
“公主不是說五皇子總是嘲笑公主胖?這牛肉雖然也是葷腥,但肥瘦相宜,就算多用些也不會影響公主的體重。所以奴才纔想起做這個。”六煦回道。
凌霄聽完卻沉默了。
這番話字字句句都是爲了她好。但是聽完怎麼就這麼叫她不爽快呢?
她氣得把盤中的菜吃得一滴不剩,面對着六煦這張臉怎麼看怎麼不舒心,終於忍不住在六煦從廚房回來之後,道:“六煦,這裡用不着你了。你先下去吧。”不耐煩地模樣。
瑞橘反思過,覺得自己有些急躁。待六煦走後,只餘下她和凌霄兩人。瑞橘道:“公主,今日是奴婢太沖動了,請公主恕罪。”
凌霄心裡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氣,倒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瑞橘素來的性子她是瞭解的,就算是對六煦有所誤會,出發點也必定不是什麼不正當的心思。
“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何時需要同我這般生分了?六煦這件事,我不想去幹涉他,你以後便裝作不知道,靜等他們自己發展便是了。如果說以後我真的出宮尚了駙馬,便找個機會把那宮女要過來,成全了她和六煦吧。”凌霄說着說着,覺得自己有些說不下去了。
六煦若是成了婚,同那宮女在一起,又當如何呢?那宮女可以每天吃着他做的菜,兩個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做天底下最最親密的事情嗎?如同六煦這樣冷冰冰的性子,是不是在喜歡的人面前也會展現溫柔的一面,會說甜言蜜語來哄她?
凌霄打了個寒戰,那他以後還有心思做飯給自己吃嗎?想到這裡,她已經再沒了心思去聽瑞橘說什麼了,只是敷衍地安慰了她幾句,便說自己要歇息了。只是真的躺在牀上,卻又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了。她有心來想那宮女生的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朦朦朧朧間,似乎看到六煦領着一個女子走到她面前來。那女子細腰翩然,被六煦裹在懷裡,額頭相抵,甚是親密。凌霄一股怒氣升起,大喝道:“六煦,哪怕你以後成了親,也只准給我做飯!”
六煦輕笑了一聲,他懷中的女子也擡起頭來望着她,一雙美目煞是好看。凌霄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過來,電光火石間,一下子就回憶起了女子的容貌。
凌霄半夜驚醒過來,後背已經溼透。再入睡卻已經睡不着了。
第二日早起,瑞橘替她梳了頭髮。凌霄道:“瑞橘,你替我畫個好看的妝容吧。我那日去參加父皇的壽宴,畫出來我覺得還不錯。”
瑞橘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她替凌霄上了細膩的香粉,口脂腮紅都極好地修飾了凌霄地臉蛋。頭飾上選擇了符合凌霄年紀的宮花,看起來俏麗可愛。
六煦來時,看見凌霄眼神多停留了一瞬。凌霄想起那個夢來,原來自己竟然這麼介意六煦搞對食這件事情,不行,她得給自己吃顆定心丸纔是。
“六煦,你以後若真是同那個宮女在一起了,會不會每日三餐替她做飯?”
“奴才只爲公主做飯。”
“六煦,我今日好看嗎?”
六煦久不見波瀾的臉上終於抽搐了一下。這個問題很是熟悉,且不易回答。
回答得太快,便是不用心,敷衍不誠懇。回答得太慢,又顯得猶豫不定,不夠果斷。
六煦這次有了經驗,道:“公主姿容出衆,無論怎麼大半都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此番,是另外一種美。”他實在是不想公主一直糾結這個問題,無他,太麻煩了。
凌霄聽了並不高興。
六煦就是這麼去哄那個宮女的嗎?
凌霄道:“六煦,能不能把你的對食帶過來我看看?其實我一直聽說宮中有這種存在,但是並沒有真的見過。所以我很好奇,你們平時是怎麼相處的。”
六煦堅定地搖搖頭,道:“不行,她比較害羞。如果知道我們倆的事被公主知道了,必定覺得無臉見人了。還請公主收回成命。況且我們之間的相處稀疏平常,本就沒什麼值得好奇的。”
“那你們是早就認識了嗎?還是因爲上次你扶了她,這才一見鍾情的?”
面對凌霄的八卦,六煦有些無奈,但又毫無辦法,乾巴巴地回答了。再看凌霄那邊,卻顯然是意猶未盡,還沒有問盡興的意思。
凌霄卻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越問越起勁。能夠看到這個悶葫蘆章法大亂,手足無措的樣子,也是很新鮮的事情了。只有在這個時候,凌霄纔會覺得這個人是真實而平凡的。雖然她是主子,但六煦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卑躬屈膝過,與諂媚的太監很不相似。
到了晌午,凌霄故意將六煦支開,讓人喚了那位宮女過來。
那宮女長得很是清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蛋,難怪生了那麼細的腰肢。一雙眼睛水潤潤的,看起來便覺得無辜極了。
“你叫什麼?”凌霄問道。
那宮女伏在地上,道:“奴婢琴越,拜見公主。”
“琴越?你的名字好特別。”
琴越道:“公主今日叫奴婢前來,可是有什麼事麼?奴婢愚鈍,還請公主明示。”這話其實說得不太客氣,但凌霄心不在焉地,一直打量着琴越的容貌,根本沒聽出來什麼不妥。
“無事。只是想見見你。我聽說,六煦是你的對食,可有此事?六煦畢竟是我宮中的人,得知了此事,我覺得有必要過分一下。你們是如何在一起的?我有些好奇,想聽聽。”
琴越擡起頭說話的時候,那半仰着頭的姿態,着實和六煦有些相像。只是琴越嗓音柔和,娓娓道來,與六煦的孤傲感覺又是不同了。
“六煦他,在公主面前說了奴婢是他的對食麼?”她的臉頰慢慢涌上兩朵酡紅,有幾分不勝涼風的嬌羞。眼睛裡含着多情的訴說,眼波既是風情的流轉。
這個宮女初看只覺得容貌算得上中上,細細看了,竟然是很有風韻的。
也難怪六煦看中了她。
是不是女子都應該像她一般,纖瘦婀娜,纔有女人的嫵媚感覺?
六煦原來就喜歡這樣的女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