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讓雲澤去做什麼?”凌霄心神不定地在屋內走來走去。瑞橘和瑞雪兩人面面相覷, 最後仍是瑞橘大着膽子上前,道:“公主且莫過多憂慮了,或許是新王覺得我們都在現場, 想問清楚有什麼細節也是有可能的。”
凌霄道:“你不是說後來發現雲澤不見了嗎?他後來有沒有告訴你他去了哪裡?”
“這大一攤子事, 人多事亂的, 哪裡還顧得上。不過既然新王客客氣氣地傳了他過去, 而不是直接讓侍衛來綁人, 就說明應當問題不大。”瑞橘道。瑞雪似是想說什麼,又覺得自己插不上話,便後退了一步, 沒有開口。
到了中午時分,還是沒有見到雲澤的影子。凌霄覺得自己此刻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來自於那天晚上的絕望, 雲澤此前一直安慰她說上了岸便會有轉機, 她雖然沒有抱多大希望,但是看着雲澤離開的那一刻, 還是覺得有些失望甚至於絕望的。可是仔細想象,雲澤留下能做什麼呢?他敢拼了性命和南岸國王作對嗎?顯然是不能的。
想到這裡凌霄覺得自己心情稍微釋懷。又想到此刻雲澤生死未明,便覺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瑞橘,替我梳妝吧,我要去拜見新王。”凌霄決絕說道。
“公主, 你才醒過來, 身子甚是虛弱, 莫不如緩一緩?而且你臉上的傷......”瑞橘道。
凌霄這纔想起來那晚的可怖經歷, 若是他沒有死, 若是他沒有死,最後自己會怎麼樣?她不敢想。摸着自己臉上的傷, 輕輕按壓,微微刺痛,紅腫卻還有一些,但不是特別明顯了。
“不緩了,既然我是來和親的,更應該早早了解局勢,免得處境被動。替我梳妝吧,把粉塗厚一些把臉上的傷遮住。”凌霄已然坐到了梳妝檯前,鏡中的女子脣色淡淡,一頭長髮披散在肩頭,看起來不是那麼有精神。
瑞雪替她梳頭,瑞橘來替她上妝,兩相配合之下,倒也很快就完成了。臉頰上胭脂暈染出淡淡紅暈,一雙美目之上柳眉彎彎,小巧挺翹的鼻子,脣脂用了淡粉色,顯得精神不少。瑞雪給凌霄梳了一個百合髻,因爲現在身份未明,依舊按照少女的梳法,兩邊各自留出一縷頭髮披在兩肩,劉海撥在兩邊,看起來清爽利落。髮髻中間戴了兩朵粉色宮花,與妝容相得益彰。
瑞橘又替凌霄挑了一件淺粉色衣裙穿上,看了看,道:“這樣是否不太妥當?或者應該選一件成熟一些的衣裳。”凌霄對鏡照了照,道:“不必,這樣就很好了。咱們現在就出發吧。瑞雪,你留下,若是雲澤回來了,便告訴他我們去面見王上了。”
瑞雪臉上露出幾分欣喜,道:“是,公主。”
凌霄帶着瑞橘一刻不停地往王上居住的宮殿而去。到了宮殿門口,那門緊閉着,門口有內侍守候。凌霄親自上前說明了情況,那內侍道:“你且等着,我這便去通傳。至於王上願不願意見你,我可不能保證了。”他瞥了一眼凌霄,凌霄喊了一聲瑞橘,瑞橘立刻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雙手遞給內侍。內侍眉開眼笑,道:“等着吧。”
凌霄出京前,琪嬪給了不少錢讓她貼身帶着,幾乎相當於琪嬪大半輩子的積蓄了。她沒有別的生財之道,泰半靠着自己的俸祿和皇帝的賞賜,但皇帝能夠想起她來的時候少之又少,統共也只攢了那麼點錢。凌霄本不忍拿,說那嫁妝裡的東西也不少,一向堅毅的琪嬪落了淚,道:“你就拿着吧。爲娘無能,不能給你找個好人家,反而要眼看着你遠嫁那蠻夷之地。你若是拿着,也算是讓娘心安一些。娘在工宮中,其實也沒多少可以用錢的地方了。”凌霄拒不了,只得收下了。
她本來也以爲是用不上的。只是那嫁妝箱子在另一處擺着,身邊有些錢傍身,的確要心安許多。這下也算是用上了。凌霄和瑞橘等在門外,卻遲遲不見那內侍出來,不由得有些心焦。瑞橘小聲道:“這王上日理萬機,恐怕不空呢。”臉上的表情倒不是失望,而是心疼。
凌霄也有些心疼方纔使出去的銀子,要是沒見到人,白白浪費了金子不說,下次來了豈不是又要給賞錢。主僕兩人想到一處去了,都心中暗自抽痛着。這時忽然聽見門嘎吱一聲開了,兩人齊齊往裡望去,那內侍臉上堆着笑,道:“公主,裡邊請吧。王上在裡面等着呢。這位姑娘隨我去旁邊歇一歇,喝口茶。”
凌霄心想果然金子就是好使,這人態度好了不少。她點點頭,道:“有勞了。”邁步跨了進去,心中忐忑不已。但腳步催着自己機械向前,不敢有分毫退縮。
殿內點着氣味清淡的安神香。
這殿內很深,她走了一段,看見前方高位上一人側坐着,半張臉上覆着一張薄薄的面具,只露出嘴脣。大約一早就注意到了凌霄,道:“公主來了。”客客氣氣的陳述句,沒有帶任何的感情色彩。
凌霄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禮,並不會跪拜他。那新人的國王聲音聽着年輕得很,賜了凌霄座,道:“聽聞公主身體不適,所以孤王一直未前來打擾,不曾想公主竟先來了,實在是孤王失禮了。”
凌霄道:“本應當我先來拜見王上的。因此前昏迷,所以一直未得機會。我先在此恭賀王上了,王上年輕有爲,必定能夠帶領南安國上下繁榮昌盛。”
“那孤王就先謝過公主的祝福了。公主身子既是不爽快,便早些回去休息着,若需要什麼藥材之類的,只管和太醫院傳了話去,讓他們準備便是。”
凌霄暗忖着這客套話還未說幾句,這人竟是要下逐客令了。便一咬牙道:“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請教王上。我身邊的內侍雲澤,王上可知他現在在何處?我聽身邊下人說,是王上傳了他過來問話,可是他做錯了什麼?如是他做了什麼錯事,王上只管責罰便是,我絕無怨言。”
那年輕的王沉默了一時,道:“孤是見他有幾□□手,叫他來替孤辦些事情,你且放心。他辦完了事情,自會回來的。”
凌霄懸着的心放下了,便告了退。關於和親一事,這王上沒提,她也不好多問。但是她隱約覺得這個王是個講道理的,不會玩之前兒子死了老子來娶的這一套,說不得會放她走。她心裡高興起來,出門的時候帶了笑意。瑞橘侯在門外,見凌霄一臉喜色的出來了,但礙於人多沒有發問。一回到他們自己居住的宮殿,瑞橘忍不住了,立刻關了門問凌霄道:“公主,那王上怎麼說?奴婢看公主的模樣,似乎還挺順利的。”
“我覺得此人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他說讓雲澤去替他辦事了。不久就會回來,讓我不必擔心。”
“讓雲澤去替他辦事?雲澤能替他辦什麼事?”瑞橘疑惑道。
“管他呢?咱們且等着便是,待雲澤回來了再細細問他不就行了。”
“也是。”
正說着話,瑞雪從外面推門進來了,見凌霄並瑞橘二人已經回來了,道:“公主回來了?”
瑞橘道:“叫你在這裡好好守着,卻去了哪裡?”
“瑞橘姐姐恕罪,怕公主回來來不及準備吃食。奴婢估摸着快中午了,便叫廚下安排好菜色,這才離開了一小會兒。公主可是餓了?這菜馬上就好,公主且坐一坐,喝口茶。”
瑞橘道:“咱們瑞雪果真冰雪聰明。公主可得多吃些,把身子慢慢補回來。”
凌霄坐下,望了一眼門外,甚至於希望雲澤下一刻就出現。王上的話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但沒看到人之前她還是有些擔心的。這時聽見瑞雪期期艾艾道:“公主,可有云澤的消息了?”
凌霄這纔回過神來看向瑞雪。倒是忘了這一茬了,瑞雪似乎對雲澤很是喜歡。凌霄見她眼睛裡的擔憂不似做僞,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到底平和了語氣,道:“你放心,他沒事。若是順利的話,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真的?那便好!”瑞雪的表現讓瑞橘有些不平。她是清楚瑞雪的心思的,公主不好開口,她也得開口,道:“瑞雪,我眼見你倒是很關心雲澤了。你不會是少女思春了啊?”接着打趣的口氣,笑嘻嘻地看向瑞雪,眼睛裡有着揶揄。
“瑞橘姐姐你胡說什麼呢?咱們同在公主身邊伺候着,任是誰不見了,我都會擔心的。瑞橘姐姐倒只管笑話起我來了,難道瑞橘姐姐就不關心雲澤的安危麼?”瑞雪急着分辨道,臉上已經漲紅了,也不知道是急得還是氣得亦或者是羞得。
瑞橘挑眉道:“我自然是擔心的,只是見你可比公主還擔心呢。”
“不過胡亂問一句罷了,瑞橘姐姐可別胡說了。”
“好好好,不胡鬧了。喏,飯菜上了,咱們快替公主布上菜吧。”瑞橘笑道,衝着凌霄打了個眼色。凌霄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南方的菜色自是不同。記得之前雲澤和她說過一些吃食,聽起來都特別有意思。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凌霄驚喜地發現好多都是雲澤之前提過的,她心情又好了不少。用了一小碗飯之後還覺得不夠,又讓瑞橘添了一碗過來,就着菜吃得高興。
大約傍晚十分,雲澤果真回來了。他起初進來時,凌霄還未發覺,待他走到近前,輕聲喚了一聲公主,凌霄不禁立刻站了起來,看向他。
“公主。”他的聲音輕輕的,生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嗯。”凌霄迴應道。只是短短的時間,她覺得自己有了失而復得的欣喜。“王上說傳你去幫他做事了,卻是做什麼事?莫非是發現了你這塊璞玉,要重用於你了。”她笑眯眯地說着玩笑話,眼睛卻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雲澤。他站得端端正正的,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
“公主是不是怪我了?那天晚上,我......”雲澤的眼神裡有着忐忑。
若說是沒有怪罪,那凌霄可能不能夠那麼坦然回答。只是她已經想通了,雲澤不過也是無能爲力啊。他是個凡人,而自己也是凡人。對於很多事情,他們這些如同沙礫一般渺小的人大部分是要被命運擺佈着,隨波逐流的。
“若我說不怪,那我肯定沒有誠實回答你。那天晚上我着實嚇壞了,那人、手段粗暴,”凌霄說着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着實是不想回憶那段經歷的,道:“算了,不說也罷,都過去了。我現在好端端的,沒什麼事不就好了嗎?難道我非要讓你去替我拼個魚死網破,就算是替我效忠了嗎?我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的,這樣我受之有愧,一輩子也不能得到安生。你看,老天都在助我,讓那人死於那晚,不必讓我再繼續面對後面可能發生的不堪。對比起來,我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凌霄說完看向雲澤。雲澤眼中動容,有着什麼細碎的情緒在發酵着。“公主永遠都不必覺得對我有愧,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不是。若是公主有什麼長短,我雲澤有什麼臉苟活在世上。我實在愧對公主的信任,對不起!”雲澤說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快起來,跪在地上做什麼?我已經原諒你了。好了,不許再提這件事情,否則我要生氣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重要的事以後,你明白嗎?”凌霄說着去扶他起來。恍然發現雲澤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行頭,棗紅色的勁裝,領口和袖口便都縫着閃耀的金色花紋,一雙黑靴穿在腳上,整個人挺拔修長,比起之前的黑色短裝又增色了不少。他本就生得好看,此刻看起來愈發多了一分成熟的男子氣概。
凌霄把他拉起來站着,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道:“你這身行頭是哪裡來的?很是襯你。”她帶着讚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