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換上了一身簡單的鵝黃色衣裙,頭上的髮飾都拆卸了下來。她坐在桌邊,斯文地吃着,六煦便沉默不語地看着她。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彷彿有無聲的默契,誰也沒有說話。
瑞橘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她心裡“咯噔”一下,這才驚覺最近凌霄找她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反而是對這位有些冷硬的小公公信賴起來。若不是因爲自己從小便陪伴在主子身邊,此刻恐怕已經被拋在一旁了。
瑞橘不動聲色地進去,一邊同凌霄說話一邊暗自觀察兩人的相處。“琪嬪娘娘說今日本打算找公主說些事情的,沒想到公主衣裙污了,竟先回來了。這會兒又已夜深了,乾脆把事情挪一挪,留到明天琪嬪娘娘給皇后請安回來之後再說。讓公主安心休息便是。”
“孃親總是這麼疼我。”凌霄吃完最後一個翡翠卷,嘆道。她方放下筷子,六煦便已經爲她斟了一杯茶水遞到她手邊。凌霄甚至沒有看一眼,便將茶水端起來飲了一口。
這二人是從什麼時候默契至此的?瑞橘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她開始擔心起自己在公主身邊的地位來。
按照常理來說,瑞橘作爲同凌霄感情深厚的大宮女,一直都是公主身邊的第一人。凌霄又不愛人多,常常身邊只愛留她一人近身伺候着,瑞橘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危機意識。但今天她卻越看越覺得心驚。自己的地位莫不是要被這個太監給奪去了?
公主以前愛跟她絮叨些小事,好像最近也很少了。
瑞橘等到六煦收拾了碗筷下去時,只餘下主僕二人在殿中。凌霄在塌邊一趟,只覺得酒足飯飽,十分愜意,絲毫不想再動彈了。瑞橘柔聲提醒道:“公主,這夜裡吃了東西,至少走幾步消消食,免得睡下了不舒服。”
凌霄懶洋洋地答應了一聲,卻沒起身。瑞橘再勸,六煦已經從廚房回來了。他不甚殷勤,道:“公主最好還是起來活動活動,否則五皇子那邊又有話說了。”
凌霄聽了“咕嚕”一下爬起來。瑞橘見狀撲哧一笑,道:“還是六煦有辦法,知道咱們公主在意什麼。”
六煦點點頭,沒有說什麼不敢當的謙辭。瑞橘卻涌上一股失落之感。六煦來了短短這些時日,自己竟還不如他麼?想到這裡,嘴角垂下來。
到了臨睡時,六煦在外值守,瑞橘服侍凌霄洗漱完畢。瑞橘想起今日琪嬪的話,便旁敲側擊打聽道:“公主今日可有什麼收穫?”
凌霄想了想,道:“收穫實在不算得多。但在父皇那邊,應當是掛上號了。只要父皇記得我,孃親得夙願便有希望達成了。瑞橘,是不是娘又找你過去說了什麼”
瑞橘否認不得,道:“琪嬪娘娘也是太過關心公主。”
凌霄思忖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太多,由瑞橘轉述反倒不好,便道:“我知道娘是關心我。至於今天的事,我明天會細細同她說的。瑞橘,你放心吧,我不會怪你的。”
瑞橘聽了臉色卻沒有釋然。公主竟然什麼都不願意同她說了,這不是防着她是什麼?瑞橘咬了咬嘴脣,見凌霄已經躺下了,安靜地在一旁替她守着。
第二日,凌霄被琪嬪叫過去,便細細將宴席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琪嬪把下人都屏退了,低聲問她:“那冊子上的人,你也算是過了眼的,可有相中的?只要你看中了,爲娘便豁下這張臉,找找那些夫人的關係先去探探口風。若是行的話,便幫你定下來。”
“娘,你說什麼呢?”
琪嬪在女兒面前大大咧咧,絲毫不含糊地道:“這個有什麼好害羞的?你看上了,咱們便總要去試一試。不過,你最好是多看幾個,一個不成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咱們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凌霄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從冊子上看,倒是有相中的,只是在宴會上,我也只見着其中一個。看着倒是跟冊子上相差無幾,只是不知道此人的秉性什麼樣。”
琪嬪一聽立刻就來了勁,道:“你跟我說說,都相中誰了?我去找人打聽打聽。”
凌霄跟她說了那李公子並另外一個王公子,說都是讀書人家,家族底蘊倒是不錯的。
琪嬪就地拿過冊子翻看了兩人的畫像,然後看着自家女兒的臉沉默了。
“娘,你怎麼說?”
琪嬪摸了摸凌霄的臉,道:“乖女兒,你這個口味可真夠特別的。想當年,你父皇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我一眼見了就喜歡上了。怎麼到你了,就專挑這長得跟李逵似的人?這前面這麼多俊秀的公子哥,哪一個不必這李公子和王公子強?你怎麼偏偏挑中這兩個?”
“因爲女兒就喜歡讀書人。我看着這兩位就很不錯,況且光有相貌又如何?若是個陰險狡詐之輩,女兒豈不是後半生都要飽受折磨了?”凌霄不想說出真實原因,隨便扯了些話來說。
“可是這兩位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琪嬪看見女兒乖乖巧巧的小模樣,又立刻軟下心腸,道:“既是你喜歡,娘託人去打聽便是,你放心吧。”
“嗯。”凌霄點點頭,乖順地笑道。
卻說母女兩個在裡間談着知心話。瑞橘被打發了出來,想出了殿去看看自己的小姐妹。她帶了一些小點心分給小姐妹,在路上卻碰見了六煦。
沒在主子面前的六煦氣質更加冷硬。他獨自一人走在前面,瑞橘本欲喊他一聲,卻見打前方拐角處出來一個穿着粉衣綠裙的宮女。那宮女身影纖瘦,細看時還有些眼熟。
瑞橘一時沒想起來是誰,身體卻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躲到了一旁的樹幹後,偷偷看着這兩人。
只見那宮女遞了個食盒給六煦。六煦點點頭,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那宮女竟然伸出手去拉扯六煦的手臂。
直到兩人都走了,瑞橘這才抽身出來。
難道這六煦在宮中還有老鄉或者相好之類?瑞橘暫時壓下心中的懷疑,找小姐妹敘了一會兒話,又把帶去的糕點分給小姐妹吃了。出來時,天空烏雲密佈,像是要下雨了。瑞橘趕忙小跑回去,到了宮殿時,雨水已經嘩啦啦地降落下來了。
凌霄還沒回來,雖然琪嬪和凌霄同居一處,但兩人臥房之間還又一段距離。瑞橘怕她淋雨,撐了傘過去接凌霄。
等了一會兒凌霄纔出來,一見這天氣便皺起眉頭,道:“好端端的天氣怎麼說下雨就下雨?我才換的鞋子,怕是又要被濺上泥點子了。”凌霄今日穿的是一雙軟底的繡花鞋,鞋面上綴了幾粒珍珠,走起路上很是可愛,她愛極了這雙鞋子,哪曾想遇到這種天氣。
瑞橘接話道:“是啊。這鬼天氣最是不好了,縱使有傘遮蔽着,但雨水難免會落到衣裳上面,溼噠噠地叫人不喜。”
電光火石間,忽然想起了之前同六煦相會的宮女。難怪那麼眼熟!瑞橘想起那不是別人,正是頭天晚上在皇上壽宴上差點將茶壺摔了的宮女。只是不知道這六煦平白無故地跑去見她作甚?
“小心臺階!”凌霄的聲音傳過來,瑞橘才曉得自己想的太出神,連已經走到了殿門口都不知道。
“瑞橘,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魂不守舍的?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怪怪的。是有什麼事情嗎?”凌霄注意到瑞橘的反常,關切地問道。只因爲瑞橘一向是個溫柔且心大的人,又伴着凌霄這麼多年,她很少有過這般心事重重的時候。
“啊,沒有,公主。可能是我昨晚沒休息好,所以今天沒服侍好公主,請公主恕罪。”瑞橘否認道。關於六煦的事情,她還沒弄清楚,不好貿然告知公主,只好暫且咽在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