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好,就這樣回家浪費難得的休息日,太可惜了。”柯飛望着晴空白雲,沒有對君嵐提出邀請,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心思敏銳的君嵐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輕輕笑了笑:“想去哪裡享用這難得的休息日?”
柯飛迅速轉頭望向她,眼裡閃着興奮的光彩:“只要有你陪伴,哪裡都是從未見過的最美麗風景!哪裡我都願意去!”
“噗,油嘴滑舌,從哪裡抄襲來的言情臺詞?夠肉麻的,還是好好說人話吧。”君嵐頓了頓,下意識去摸肩膀上掛着的小皮包,裡面倒是躺着兩張票。
她擡起明媚亮麗的眼,長而卷的眼睫毛顫顫的晃動:“畫展,可能有點太安靜和沉悶,去嗎?”
“看起來很美,當然要去看看。”柯飛伸手接過票,看了看隨票一起印製在裡面作宣傳用的代表作品,也不知道是在稱歎這幅畫,還是另有所指。
這位畫家的作品展,遊沐曾經很期待,然而他沒能等到開辦展覽的這一天。
從小皮包裡拿出這兩張票,君嵐纔回想起來,她今天主動請假一天,主動去偵探事務所找高零,是爲了邀他同去畫展,想讓他代替遊沐去看這場畫展。
我擅作主張,讓高零以外的人代替你去看這場畫展,沒關係吧?
君嵐握了握手裡的畫展邀請票,微微仰着臉,彷彿想要得到天堂的人的迴應。
陽光暖暖地灑落下來,鑽進眼裡,熱的眼睛有些痠疼,眼淚不自禁地想要涌現出來。
君嵐的目光,從來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裡住着的人,也許永遠不會是自己。
柯飛忍不住發揮了一下刑警的特長,也是一種情不自禁想要去看清楚君嵐眼底顏色的本能,君嵐言行和神色中的蛛絲馬跡,都讓他明白了以上兩點。
要說不失落是假的,放棄卻爲時尚早,柯飛不喜歡自動棄權這種做法。
在他看來,那些過早認輸的人,都是逃兵,是沒辦法戰勝內心那個輸不起的軟弱自我。要把一件事情堅持到底,打敗了誰,贏了誰,都不是最重要的影響因素,關鍵是永遠不要輸給自己內心的懦弱和失望。
此時此刻,陪在君嵐身邊的人是他,能夠衝出去幫君嵐攔下一輛出租車的人是他,即將要陪她去看畫展的人是他。
這樣就足夠了,柯飛帶上微笑,目光明亮地從來往車輛中搜尋出租車。
“攔到出租車了,君嵐,這邊!”柯飛站在出租車旁邊,車門打開着,開心地對君嵐揮手。
柯飛身邊環繞着的陽光更加燦爛,他的表情都發着光,君嵐情不自禁想要走向那片看起來很溫暖很美好的光芒中去。
她揚起嘴角的笑意,大步朝前走去,不願意再回頭去,怕那些黑色的死亡回憶會再次衝向她,撞進她心裡。
今天,她只想替遊沐去見證這場期待已久的畫展,只想記住陽光和美好的東西。
出租車的玻璃在陽光下閃爍白光,白光急速飛過,躲藏在醫院側門柱子後面的男人才慢慢走出來。
他迅速給僱主打了電話:“您要我調查的女人,剛剛見過的人和做過的事,我已經整理了照片和信息,稍後給您傳真過去。”
對方似乎說了一個讓男人滿意的價錢報酬,
他咧嘴一笑:“您真有眼光,我何方在私家偵探這一行幹了十多年,比那種剛出來混的新丁強多了。”
何方覺得,私家偵探最適合他這種相貌平平無奇、身世平凡、人際關係簡單的男人,像新入行的高零那麼高調的傢伙,怎麼可能混的了這碗飯?
第一次知道行內出現了一個喜歡亂來的傢伙,何方就對高零留下不好的印象,恨不得高零的偵探事務所早日倒閉。
前天偶然接到一個新的跟蹤委託工作,接觸調查對象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人和高零之間關係匪淺,這個發現令何方對這次的委託工作充滿幹勁。
到他偵探事務所進行當面委託的人,一看就是受到背後大老闆的指點上門的,從委託金額的闊綽和付給定金的及時,何方推測幕後大老闆來歷不簡單,非富則貴。
被調查的女人叫君嵐,何方好奇之下就搜索了一下這個女人的信息,在淘汰數萬條信息中,發現一條隱藏很深的國外新聞,一名叫君嵐的華裔留學少女被傳是跨國集團、百年世家君家的後代。
種種的蛛絲馬跡,何方相信君嵐的確跟財力勢力強大的君家家族有關係,所以委託自己追查君嵐的人,很可能就是君家家族的人。至於這個人有什麼意圖,是出於對這個女人的關心還是想抓住什麼把柄,這些問題就不歸私家偵探管了。
從上次林安兒事件,行內的人都私下議論高零的做法欠缺。接受了林安兒父母的委託,最後卻上門直接質問委託人是否和女兒的死有關,雖然僥倖讓他瞎扯對了,林安兒的屍體真就埋在了自家院子裡。
萬一搞錯了呢?一個私家偵探忘記了最重要的守則:一切以委託人利益爲重。這樣的私家偵探怎麼可以在行內混下去?
高零沒有師傅帶入行,聽說原來是一名警員,因爲一場事故,離職後就自創了偵探事務所。原本,行內的人對他懷着一些敬佩又有一些畏懼,一方面想着原刑警的偵查能力會給私家偵探帶來更高的行業光環,另一方面還擔心高零會把生意搶走。
漸漸地,行內的私家偵探偶爾聚在一起,或有一個比較麻煩的委託時聯手調查,都會談起這個讓他們大掉眼鏡和大失所望的高零。
無視原則,沒有底線,經常把委託人當成嫌疑人對待,講話不留情面,還拒絕一些太低俗的委託工作,教育委託人應當放開心胸去接納,不要凡事疑心太重或斤斤計較。
這麼離譜的私家偵探,何方從業十多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何方收了線,手機傳來信息,是銀行到賬的消息,他滿意地笑了笑,又點開了剛纔偷拍的一張照片:高零把咖啡遞給君嵐的時候,兩人眼中都有深情的樣子。
“呵,傍上了超級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難怪開個偵探事務所跟玩票似的。”作爲以此爲生的專業私家偵探,怎麼能輸給高零這種人?
何方握緊追蹤器,剛剛在醫院的時候,趁着從君嵐身邊經過,他已經把微型追蹤器貼在君嵐小皮包上,在被發現之前,他的追蹤就不會中斷。
“追蹤情況如何?找到那小子了嗎?他躲着我也算久了,是時候找他出來談談。”高零打開定位軟件,把電話那頭的人提供的地點進行鎖定追蹤。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高零嘆口氣,苦笑道:“
我也不想再煩着你們,搞得我陰魂不散似的,調查遇到了一些棘手的問題,只能找那小子幫個舉手之勞的忙。以前給你們的線人費和獎金也不少,就別跟我計較這點小事了。”
高零匆匆掛斷電話,他剛纔說的可都是心裡話。
這些從前當警員的關係,自立門戶後,他很少去聯繫,也儘量不去扯上關係。
倒不是怕被捲入什麼危險的事情,沒有了警員身份這層保護,而是想要徹底斷掉從前的關係,忘掉自己曾經的身份,這樣才能毫無心理負擔地當一個任性妄爲、亂來的私家偵探。
“嘖,都這種時候了,還想使喚我。這個殺人犯,誰知道是不是他殺了遊沐警官。你們都小心點。”
年輕男人對着語音說完話,憤憤然摘下耳機,在燈光幽暗、四處堆滿雜務和生活垃圾的小房間裡,對着泛藍光的電腦屏幕“噼噼啪啪”一陣敲打,發出一條暗語信息的網站新帖子。
【殺人兇手,高零出沒】
“不會吧,我們都躲得遠遠的,他還想怎麼樣。”
“我看就是他故意殺了遊沐警官,搞不好是遊沐警官發現他做了什麼壞事。”
“看他那一臉陰冷高傲的,就不是什麼好人!”
“遊沐警官死後,我們調查了一下,從種種蛛絲馬跡來看,高零都很可疑!”
這是一個匿名網站,全員匿名,網站地址只有被認同爲夥伴的人才能被邀請註冊和看到內部內容。
“林楠,你小子把我賣了?”
一個單獨的語音聊天請求從頁面彈出來,林楠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無奈地迴應道:“我這不是及時通知你了嗎?你想逃走,盡情可以逃。而且,你不是想見他,想當面問清楚遊沐警官是怎麼死的嗎?”
另一頭電腦屏幕前的年輕男人沉默了,他默默掛斷了語音,靜靜地坐在網吧其中一個隔間裡。
那個雜亂昏暗的小房間裡,林楠莫名其妙就被掛斷了語音通話,被高零使喚追查秦易的所在位置,本來就令他煩躁,他起身憤憤踢了一下雜物。
“痛死了!”黑漆漆的角落堆滿了生活垃圾,忘記茶几也放在那裡,腳尖狠狠撞上去,疼得入心入肺。
這種痛苦、無奈、憤恨又絕望的心情,在遇見遊沐之前,和遊沐死去之後,林楠都經歷過,而現在他又被這些煩人的情緒侵襲了。
這些負面的情緒,就像無數小蟲子,在他心裡爬來爬去。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驅趕,秦易說“只要查清楚遊沐警官的死亡真相,也許我們都能從這份情緒中解脫出去”。
但是就憑他們,能做到嗎?說到底,他們不過是被人們排斥、厭惡和遺忘在灰暗地帶的小螻蟻。要不是遊沐向他們伸出手,大概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擁有擡頭挺胸走在陽光大道上的資格。
“你們可以當線人,也可以當我方的反黑客高手,每次完成任務之後,我都會幫你們申請福利和獎金。你們只是習慣了黑暗,試着在陽光下待久一點,你們也會喜歡上陽光的氣息,會越來越喜歡這個世界。”遊沐說着那番話,也用實際行動爲他們架起了通往普通世界的橋樑。
遊沐死亡的那天晚上,他們逃亡似的從那迅速坍塌的通往外面的橋樑上縮回了黑暗的世界,帶着不甘和悲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