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關掉和林楠的語音對話，像是一下子釋放了全身的力量，癱軟在椅子上。
遊沐死了一年多，高零這時候突然四處追查自己的下落，有什麼目的？
既然找上門了，就好好把賬算清楚吧。
遊沐死了之後，林楠和其他幾個人都選擇重新躲回灰暗的角落，繼續當別人眼中的“社會寄生蟲”。
秦易孤身作戰，有時候覺得自己茫然無助，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特別像獨自抗衡黑暗的孤高戰士。
幾年前活得一塌糊塗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是一名戰士，只不過對抗的東西不是黑暗，而是光明和美好。
自己出身不好，家庭不好，唸書也念不好，性格也好不到哪去，最強的就是電腦，他就要用一部電腦打敗全世界，證明自己的存在。他想，自己的世界是灰色的，充滿絕望和悲傷的，那就讓其他人也體驗一下，就讓全世界都崩壞。
【世界本身就是崩壞的，不是被你們所破壞，也不僅僅是你們的世界崩壞了。因爲這個世界需要更多的人去守護和修復，所以你們是被需要着的。】
秦易重新戴上耳機，進行電波搜索和連線，耳邊迴響的卻是遊沐對他說過的話，對那個終日沉浸在烏煙瘴氣的小網吧裡，以黑掉別人的網站、嘲笑別人網站安全系統就是個渣的自己，也只有遊沐能笑着說出那種話了。
好不容易找到生存的意義，總算活得有點人模人樣，那種漆黑孤寂和憤怒自卑的世界，秦易再也不想回去。
“怎麼可能放棄，好不容易找到通往光明的路。”秦易經常轉戰於各個網吧，以網絡管理員的身份潛伏於各大網站系統，監控到有黑客進入的時候，立刻做出反擊和追蹤，爲很多網站和系統的安全提供保障，從而賺取了不少獎金。
“黑客獵人”，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全部通過網上信息來往和金錢支付的各大網站、公司系統管理者都這樣稱呼秦易。
“滋滋滋”，目標的電波進入鎖定範圍，秦易從林楠那裡得知高零的手機號碼，通過黑入高零手機來進行追蹤電波信號，從而得知高零的位置。
秦易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目標紅點不斷接近另一個定點目標的藍點，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擡手敲下一個鍵盤，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雙手拍道：“砰！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哇哇！什麼東西啊？”
“見鬼！誰在這地方放玩具炸彈。”
網吧一個包間裡發生了一聲類似爆炸的動靜，還有縹緲的灰色煙霧飄散出來，是一個模仿炸彈的玩具爆炸裝置，包間裡兩個正在進行非法交易的男人大聲驚呼，抱着來不及收好的東西逃出來，被早就等在門口的警員逮個正着。
“這次的舉報還挺有料。”年輕警員收穫了大魚，好奇地問搭檔，“你哪找的線人，可要給人家獎金啊。”
搭檔笑了笑：“一個以前就認識的人，人家不缺這點錢，只是想當個好市民吧。”而且，這也不過是互相利用。
曾經同個警署呆過的前輩——高零給他打電話，通知他某個網吧包間裡會進行非法交易的時候，他就知道高零另有目標。
至於高零想幹什麼，爲什麼要讓自己帶上搭檔來這裡抓人，他倒是不好奇，也懶得追問。只有一件事令他心裡不太痛快，有一個無法確認身份的電腦電話通過網絡設備播出，自己接聽後，對方立刻掛斷。
果然還是不應該跟高零那種人扯上關係，哪怕是一點點關係，隨時會招惹禍事。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所有人都不想再跟這個前精英神探牽扯上什麼關係，他們都不想落得跟遊沐一樣的下場。
秦易黑入網吧門口的監控視頻系統，看到兩名年輕警員把犯人和贓物帶走，不見高零的身影，隨手用電腦電話撥打林楠提供的“
高零的號碼”，果然不是高零。
等他回過神來，高零已經站在了他身後，衝他一笑：“不愧是傳說中的‘黑客獵人’，無孔不入，暢遊網絡世界啊。”
“這麼快就能找到我，寶刀未老嘛，高刑警。”包間的門被推開，高零站在門口衝自己笑的時候，秦易心裡是驚訝的，但他很快恢復平靜，淡淡地笑了笑。
被高零找到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讓林楠提供了自己之前所在網吧地址之後，秦易迅速轉移到另一家網吧，讓高零去前一家網吧走一趟渾水，當是小小的復仇。
即便遊沐不是高零親手殺害，當時只有他在場，沒有阻止遊沐的死亡，他就難逃責任。
沒想到，連這個小惡作劇都無法達成，秦易再次確認：高零不是一個容易敷衍的對手，難怪遊沐經常誇他厲害。
“聽遊沐說過，你是個很擅長聲東擊西的人，林楠把你的所在地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猜你不會乖乖留在那裡等我。剛好有以前的線人提供情報，說那個網吧有非法交易，我就做個順水人情，順便當個好公民。”
高零揚着手機笑道：“我的手機號碼，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以後也許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聯繫。”
“也對，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要請教前刑警先生，聽說現在是偵探先生？”秦易大大方方地跟高零交換手機號碼。
高零攤攤手，把兩張照片和一張寫着醫院名字的紙張放在秦易面前，態度強硬且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幫我找這兩個女孩，有一家神秘的私人診所，從這家醫院接走她們，單憑這個情報和線索，你就能幫我找到她們，對吧？”
“還是那麼強人所難，雖然我有這份自信，但憑什麼要幫你？”秦易不喜歡高零這種態度，故意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在胸前，完全罷工的態度。
“錢，你肯定不稀罕，也不缺。這款限量版徽章，應該比較和你口味。”高零自信滿滿地展示已經在網上搶到的限量版徽章，他敏銳地注意到秦易眼裡一閃而過的驚喜。
只是，定下神來，秦易又覺得高零的做法有些諷刺。
“呵，你居然會知道我喜歡這種東西？以前都是遊沐警官做這些事情的吧，你除了會高高在上給我們下達任務，冷言冷語使喚我們這些‘蠕動在黑暗中的小蟲子’，還會什麼？”
那些在黑暗世界中掙扎，肆意破壞社會秩序的“小蟲子”，高零確實這樣定義過秦易這樣的人羣。他們滿心充斥憤怒和不滿，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們，他們的偏激，讓他們把能夠稱爲才華的能力用於破壞。
高零一心追查案件真相的時候，並沒有心思去拯救這些沉溺於灰色世界的墮落分子，遊沐卻像個聖人一樣，向秦易他們伸出援手，想把他們拉出那個世界，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光明而美好的世界纔是他們應該守護的。
“原來我在你們心裡，是這樣的魔鬼，哈哈，難怪林楠那臭小子語氣那麼差。怎麼，你們以爲是我殺了遊沐？覺得我是殺人犯？”高零索性拉了把椅子，坐在秦易對面。
網吧包間裡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照不清楚高零和秦易臉上的表情，他們彼此試探、彼此猜疑、彼此確認。
沉默的氣氛令人窒息，高零嘆口氣，開口打破死寂。
“遊沐對你們來說，是把你們從無望的黑暗中帶到陽光下的聖人，而我是奪走你們通向光明的希望的罪人、劊子手，是這樣吧？”
高零比他想象中要直接，難以分辨他是心裡坦蕩明瞭纔敢這樣自嘲自黑，還是故意說這樣的話來迷惑人。
秦易聳聳肩，故意試探道：“沒有證據證明，你不是，對吧？凡事講證據，那天夜裡，遊沐警官死的時候，現場只有你和他兩人。誰也不會相信對待生活那麼樂觀積極、總是在勸說我們從黑暗生活中逃離出去
尋找光明的人，會自殺吧？”
“如果我說，我現在追查的事件，很可能跟遊沐的死有關聯，你會幫我嗎？”高零的目光充滿了堅韌，直直盯着秦易。
秦易別過臉，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內心的動搖。
“秦易，你的力量應該用在更好的地方，這種幽暗森冷的地方，不適合你。遊沐一直跟我誇你，假如他還活着，說不定你已經被錄用到系統內，可以把你的力量用在最恰當最正義的地方。”
這話說得還真有幾分正義凜然的味道，和遊沐的口吻也很像，秦易笑了笑，心裡暗暗想着：高零爲了說服自己幫這個忙，看來是下了不少功夫，就幫他這一回，也可以藉此機會從他身上調查遊沐死亡的真相。
秦易快速搜查兩名失蹤少女事件，在大量網絡信息裡迅速淘汰出最真實有用的情報：“本月15日入院，16日移入普通病房。”
病房房號確認後，秦易的神色變得更加專注，眼睛裡像是能迸出火花來，緊盯着電腦屏幕上的侵入程序，雙手則靈敏輕巧地在鍵盤上跳躍着。
隨着鍵盤發出的“啪啪啪”聲，電腦屏幕上浮現“輸入密碼登入系統”的提示，高零眼中滿是讚歎的神色，他知道秦易成功黑入醫院監控系統了，差點沒忍住當場就給他投以熱烈掌聲。
“監控視頻，你也看到了，兩名少女在18日一大早就被這兩名護士接走。接走她們的車輛故意不經過正門和停車場，還好我能看到附近所有監控攝像記錄，要找到這輛車，確認它的車牌號進行追蹤，也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高零滿意地點點頭：“我費那麼大勁找到你，也是下了決心的。”
秦易突然把電腦關掉，摘下耳機，轉過身直視高零，一字一句：“這兩名失蹤少女，和遊沐的死有什麼關係，可以先告訴我嗎？那套徽章，說實話我早就有一套了，畢竟全球限量有20套，我隨便更改一下搶購系統，自然輕鬆搶到。”
高零苦笑了一下，當他用這個理由說服秦易出手相助的時候，就猜到會面對這樣的質問。
自己也說了是“下了決心纔來”，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退縮，又扭扭捏捏不願意透露情報，秦易的追查大概也會戛然而止。
“遊沐死前情緒異常，負責爲他屍檢的法醫發現他體內的血液有不明成分的藥物，我負責調查的一名少女的血液裡也有類似的藥物，而這名少女和一名醫生孫揚明有關係，孫揚明是——”
秦易重新打開電腦屏幕，直接把網頁切換到關於兩名失蹤少女的一條新聞報道，打斷道：“兩名失蹤少女疑被萬橋醫院前血液科醫生孫揚明綁架囚禁，也就是說，這個孫揚明和遊沐警官的死有關？”
“目前最接近的線索，確實是孫揚明，雖然我並不認爲遊沐的死和他有直接的關係。”
高零的坦白，讓秦易放下了一些牴觸，第一次由衷發出共鳴：“我也覺得遊沐警官的死牽扯的要更深，這一年多來，我嘗試黑入你們的系統，想查一些事情，發現遊沐警官的賬號管理下有一個三級加密的檔案，連我都還沒辦法破解。”
秦易細心留意着高零的表情和眼神變化，清楚能夠看出那裡面寫滿了“遊沐有一個深度加密檔案，我怎麼不知道這種事”的疑惑。
最信任的搭檔，先是瘋狂而死，現在得知遊沐還有其他事情隱瞞自己，高零感覺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崩壞。
“車牌號放大處理，能看清楚了，剩下的工作，只要追蹤這輛車的行程記錄，就能知道兩名失蹤少女被送到哪去。”秦易重新迴歸話題，彷彿剛纔提起的那件事從未發生過。
高零呆呆望着電腦屏幕上出現的行程監控視頻，汽車飛速朝着目的地而去，他大腦的思緒卻變得極其緩慢，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遲緩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