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醫生，據說每一個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間，只存在六個人的距離。兩個表面上看起來毫無聯繫的陌生人，只要通過六個人，就能把這兩個的關係連接起來，使這兩個陌生人產生交集。我們之間的交集，好像就是這個理論的實踐證明。”
遊沐坐在看診的椅子上，態度溫和，笑容親切，安撫莫關：“所以，你不用太驚訝我爲什麼會認識你，爲什麼會知道你曾經給過一個連續殺人犯含毒性成分的藥。”
“六度空間理論嗎？”莫關也冷靜下來，遞出那瓶藥的時候，不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嗎？
只是，沒想到不是警車直接來到醫院外面，上來幾名神色嚴肅的警員把他帶走，而是來了一位笑容陽光美好的年輕刑警，跟他談起有趣的論點。
“連續殺人事件的第一起案件，報案人使用了匿名和公用電話，我們一直在追查這個人的身份，畢竟不排除是犯罪人親自報的警。不是有這樣變態嗎？雖然犯人確實是個十足的變態，但我們最初的推測是錯誤的。”年輕刑警講述着，突然情緒有些激動和高漲起來，四處尋找着什麼。
“您掉了什麼東西嗎？還有，我可以跟你回去警局，沒關係的，這個地方，我隨時都可以離開。”沒有人會因爲自己的離開而煩惱，莫關是這樣想的。
“不不不，您誤會了，莫醫生，我想要可以塗塗畫畫的紙和筆，能借給我嗎？還有，我們年齡差不多，就不要用尊稱了吧？都把人叫老了，我的搭檔向來拒絕我對他使用‘您’的叫法。”年輕刑警急忙解釋，從莫關手裡接過紙張和筆的時候，還禮貌地笑着道謝了。
莫關開始捉摸不透這個年輕帥氣、渾身散發陽光氣息的男人究竟有何意圖。
他會找到這家偏僻的醫院，找上自己，還直截了當說出了那個連續殺害流浪漢的男人的名字，證明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他開始埋頭塗畫什麼，時而寫字，時而連線，時而做重點標記，突然想起什麼來，擡頭對莫關說道：“你說，隨時可以離開這裡，好像了無牽掛一樣。其實，並非如此吧，這裡有很多需要你的病人，你也在這裡尋找着自己存在的價值，對吧？”
莫關沒有迴應，只是默默抓了抓手裡那一疊今天還沒看完的病歷，病歷上的這些病人，還在外面等候着。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幫他們看診，至少看完了今天的病人。
“正因爲你是這樣的人，富有同情心，善良，感性，纔會做出那種事情吧？”
莫關驚訝地望着依舊埋頭塗寫東西的年輕
刑警，不確定這是不是對方的戰略之一，先對自己使用糖衣炮彈嗎？攻陷自己的內心，讓自己和盤托出？
“莫醫生，你看你看，這樣是不是一目瞭然？我就是這個習慣，不把所有人物線索和關係都寫出來，腦子裡面就容易打結。”
莫關微微張大嘴巴，被眼前這張畫的十分抽象派的“人物關係、事件分析圖”驚到了。
這什麼鬼東西，誰能看得懂？還要依據這個圖來推測案件真相？
“瞧我糊塗的，都忘了自我介紹，莫醫生還不知道該怎麼叫我吧？”年輕刑警誤解了莫關張大嘴巴驚呆的表情，慌忙順手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又重新把畫的亂七八糟的紙伸到莫關眼皮底下。
“遊沐”兩個字漂亮得飛揚在紙張邊角處——和這個陌生刑警的相遇，莫關有一種奇妙的直覺——自己這次也許真的能夠改變。
“遊沐同志，這張分析圖畫的實在很難懂，能講解一下嗎？”
遊沐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哈哈，抱歉，我還以爲這次畫的不錯，原來還是不行啊，難怪高零那傢伙整天笑我。”
莫關get不到遊沐的笑點，氣氛一度很尷尬，遊沐忙清了清嗓子，一副“言歸正傳”的表情向莫關確認。
莫關點點頭：“請講吧，你今天特地來找我的原因。”
“假設，第一起案件發生的時候，你恰好目擊了過程並且認得犯人。犯人殺害第六名流浪漢的時候，被咬傷了手臂，機緣巧合就來到你這裡求醫，你認出他來，知道他逍遙法外，用自己的正義去懲罰他，是這樣嗎？”
遊沐不放棄地要繼續推銷他畫的人物圖和線索分析圖：“聽了我說的話，你再仔細看這張圖，能看懂了嗎？一名中年婦女向我們舉報，事發當夜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進入巷子又匆忙逃離，以爲他要逃走，卻看他跑進了一個公共電話亭。你是第一個人，被殺的流浪者是第二個人，目擊到你的中年婦女是第三個人，差點成爲新的被害者的流浪漢目睹犯人毒發身亡成爲串聯這件事的第四個人，犯人是第五個人，毒發身亡的犯人身上搜出了一小瓶藥物，第六個人的我就找到了你。”
莫關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笑：“何必用‘六度空間’繞了一大圈，用一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總結，然後逮捕我，我會認罪的。”
世界上沒有絕對完美的犯罪，那個連續殺害流浪漢的傢伙是這樣，自己對他進行的私刑也是如此。
只不過，自己的魯莽衝動行爲，至少阻止那個男人再次殺害無辜的流浪者
，哪怕只能阻止他殺害多一個人，莫關也不後悔當天的決定。
遊沐的笑容消失，清澈的眼神裡蒙上一層憂傷。
“我需要你的力量，我不會向任何人道出你的事情。就算是我的好搭檔高零，也不會知道你所犯的罪行和即將要去做的事情。”
莫關暗暗嚥了一下口水，此時此刻，這個來自遊沐的“使命”是什麼，比任何一次決定他未來的考試成績放榜都要令人緊張和興奮。
“我希望你能潛入光望集團研究室。”剛纔話很多的遊沐說得簡短利索，目光着急地凝視着莫關，想從他那張淡漠的臉上看出一些信息。
“只有你知道，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莫關笑了，這是遊沐第一次看到他由衷的笑意，也是莫關自己第一次發自內心感到開心而笑。
“不會的，你那麼聰明機警。不過我要先訓練你一段日子，至少要學一些防身術保護自己，在那片灰暗的世界裡，什麼都要靠你自己了。因爲你要成爲隱者，我們都不能看到你的存在。”
遊沐倏地站起來，直接跨過辦公桌，緊緊拉住莫關的手，“多多指教，以後的日子我們就是夥伴，雖然一明一暗，但我相信我們會是最佳合夥人。”
“說得好聽，我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見不得光的‘夥伴’，說得好聽，連你的搭檔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是爲了保護我？怎麼看也是你維護自己的搭檔，不希望他知道太多，被捲入危險吧？”
兩人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起喝酒的時候，喝得微醺的莫關這樣追問，簡直像個吃醋的小孩子。
遊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啊，高零是我唯一的重要的搭檔。最重要的是，那傢伙超級死正直，知道你的事情，他不會就這麼放任不管，更不會允許我和你做這樣的交易。”
窗外傳來雷聲，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不知何時陷入了夢境，夢見了那麼多往事，還有最後一次見到遊沐的情景。
莫關用手扶住額頭，遊沐突然的死亡，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獨身陷於黑暗沼澤，進退不得。
那一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高零。
爲什麼高零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已經給他輸血了，也多次提醒，難道是把他們連接起來的六個人，還沒有湊齊嗎？
還是說，自己和高零之間根本不存在交集。
莫關伸手又按了一下感應小檯燈，房間徹底陷入陰暗，這就是他所處的最真實的世界，如果沒有人從那個光明的世界來尋找他，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