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並非萬事空,那些對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即便死去了,關於他的一切卻鮮活於心,冥冥中千絲萬縷的線依舊聯繫着他們。
“你瘋了嗎?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槍支走火嗎?馬上送我去醫院就行!”高零滿是粘稠血液的手死死按住遊沐腦袋上那把槍。
“對不起,以後沒辦法陪你熬夜查案,不能給你磨咖啡煮黑咖啡。”遊沐笑着,鬆開自己的手槍,一把奪過高零的手槍,迅速朝腦袋上送了一發子彈。
遊沐的遺言和死前的瘋狂行爲,高零沒有告訴任何人。
時光匆匆,轉眼便是遊沐的忌日。
“前輩,你現在要出去?我早餐快做好了!”柯飛從廚房探出腦袋,不太高興。
“不會浪費的,一會有人來面試打雜,不,偵探助理,你請人家吃吧,順便幫我面試。”
高零一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衫卻敞開了好幾顆釦子,他不喜歡太正式的穿着,西裝是重要場合不得不穿,領帶是絕對PASS。
看高零一年穿不到幾次的黑西裝,柯飛立刻想起來了,今天是遊沐的忌日。
柯飛對着悠悠散發熱氣的早餐發呆,絲毫沒有察覺偵探所門外小心翼翼往門內查探的女生。
“深呼吸,深呼吸!”夏櫻縮回腦袋,誤以爲屋裡的男人就是這家偵探所的主人,網上招聘偵探助理的人。
她調整好呼吸,準備嘗試畢業以來第五十八次面試,如果這種薪水低待遇低福利差的小偵探所也不要她,感覺就沒有地方會要她了。
所以,今天只許勝不許敗!
“您好,我是來面試偵探助理的夏櫻,我喜歡福爾摩斯、金田一、柯南——”
“哦,對對,前輩說過,今天有人來面試。啊,不過他出門了,無論如何,先過來吃早餐吧?趁熱。”柯飛動作嫺熟地給空杯子倒上牛奶,烤麪包塗上果醬,還不忘詢問夏櫻喜歡藍莓口味還是草莓口味。
夏櫻目瞪口呆,這麼奇葩的面試是鬧哪般?她就差掏出手機發微信朋友圈求助,“面試官叫我趁熱吃早餐還幫我倒牛奶塗麪包,怎麼辦,吃還是不吃?急,在線等!”
可是,她不想逃走,這是她就業的最後救命稻草,而且那些早餐聞起來就很香!由於太緊張,早餐都沒吃就過來面試,這香味和熱氣無疑是難以抗拒的誘huò!
她擡起腳,踏進高零偵探事務所,走向餐桌旁衝她微笑的爽朗青年。
命運就像一個漩渦,會把所有演員捲入其中,令他們癡迷地演繹早被安排的劇情。
高零放下花束,望着墓碑上的遺照,冷風“呼呼”灌進耳中,腦袋裡“嗡嗡”作響,思緒有些飄遠。
如果遊沐沒有遇到自己,自己不是堅持要追查光望生物的非法行爲,悲劇就不會發生。
無法釋懷的事情,總是被人們以“命運安排”輕易開脫,然後漸漸忘記。
連柯飛那小子都經常這樣安慰自己:前輩,只有懂得
忘記和放下,人才能充滿希望往前走啊。
談何容易?不查個水落石出,遊沐的死就像一根鋒利的針卡在自己咽喉和心臟。
高零起身要走,他沒有太多時間留在這裡陪搭檔敘舊,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高跟鞋的聲音透着主人風風火火的做事習慣,君嵐抱着一捧風信子,笑容冰冷。
她漂亮的眼睛迅速掃過那捧早就放在墓碑前的風信子,一甩利落的短髮,嘴角分明是嘲諷的笑意。
“你還記得他最喜歡的花啊,我以爲你什麼都不會記住,畢竟選擇遺忘和逃避更輕鬆,對吧?”
“君嵐,我離開警隊不是爲了忘掉和逃避,留在那裡,我會被束縛着。”
上頭認爲開槍襲擊搭檔的遊沐是污點,當然被判定誤殺遊沐的高零也是污點,他們不允許這件事公開調查,這是高零毅然離開的理由之一。
另一個理由是,在那個到處充滿遊沐的記憶和身影的地方,他沒辦法集中精力,冷靜客觀去思考這件事。
君嵐不需要理解,更不必原諒,歸根到底是自己害死了遊沐。
一年來,君嵐不願意見他,連電話和留言都不回覆,能在這裡碰見,高零不放過機會,生怕她轉身就跑,趕緊上前拉住她臂膊。
“君嵐,你看過他的屍體,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或者,行動之前,你們見面的時候,他有沒有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地方?”
“沒有。”
君嵐回答得不假思索,向來犀利的目光卻不自覺地望着左下角方向。
遊沐發瘋之前,和君嵐見過面,查案期間他表現出的異樣,莫非早有跡象?君嵐心細如針,觀察力超羣,不可能沒有絲毫察覺。除非,遊沐的異常狀況,就是跟君嵐有關係?
“我可以信任你吧?遊沐很愛你,我也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
君嵐被這番質問激怒,生氣地甩開高零的手,冷笑道:“高零,是你的槍殺了他,憑什麼我要被一個殺人犯懷疑?”
君嵐用力太大,慣性往後倒,趔趄下,手中那捧風信子拋飛出去,漫天飛散。
“不是我殺的,遊沐是自殺的。我需要你的協助,才告訴你。遊沐的死大有問題,你難道不想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高零的眼神透徹堅定,他和遊沐情同手足,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我們見面那天,他說頭疼欲裂,我給他開了點止痛片。後來,我查過他出事前不久做的身體檢查報告,並沒有顯示身體有不適。”
高零更加確信,遊沐那晚的瘋狂是不正常的,當中必定有人做了什麼事。
“謝謝你,君嵐。”
君嵐不自然地別過臉:“知道我爲什麼生氣嗎?你出院後,離開了警隊,我以爲你故意逃避。他死了,你又走了,我多孤單無助,你根本不知道。”
向來被稱爲“冷豔女法醫”的君嵐,聲音明顯帶着一些哭腔。
高零上前搭住她的
肩膀,風起吹亂她的頭髮,他又伸手撫順,輕輕拍了拍她微微顫抖的肩:“遊沐看着呢,還以爲我欺負你,把你弄哭了。我一直在,你想找我,隨時都可以去偵探事務所。”
君嵐索性把腦袋靠在高零寬厚的胸膛,任風聲吹散她口中的喃喃細語。
這些話語,長眠在這片土地下的遊沐已經聽不見,但是她覺得自己虧欠了遊沐一句話,不以這樣的方式傳達出來,心就像被千萬只螞蟻啃噬。
【對不起】
她不確定,遊沐如果沒有遇見自己、愛上自己,是否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欠他一句對不起,無論是他的死,還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愛情。
“嘀嘀嘀——”的聲音打破高零和君嵐之間沉默的靜止。
君嵐下意識低頭看了眼發出聲音的大衣口袋,是高零的手機在震動着,還有強烈的藍光透出來。
她緩緩移開了自己的腦袋,擠出笑容,指了指他的口袋:“你還在用這個手機鈴聲啊?太奇怪了,跟鬧鐘似的,聽着心情都跟着緊張起來。”
高零沒有急於拿出手機,被君嵐的話帶起記憶,笑着解釋道:“我應該告訴過你,用這個鈴聲的原因?”
是爲了提醒自己,任何時候出動的鬧鐘都會響起,無論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清醒狀態。
“是的,你說過,當着我和遊沐的面說的。那傢伙最喜歡模仿你,不管什麼事情,即使是手機鈴聲,當場就換了跟你一樣的,導致後來我跟他約會期間,一有來電就跟着心跳加速,好像快要遲到的時候還在被窩裡聽到鬧鐘一樣。”
君嵐的表情,還有些不滿和抱怨,高零不禁苦笑道:“以後再也不會了,然而,當時討厭的東西,一旦失去,就會懷念起來吧?”
“言下之意是,你不接聽電話,任由這個令人焦慮的鈴聲持續不斷,是爲了讓我好好懷念一下游沐?”亦或是,你自己想要懷念那段和遊沐搭檔的時光?後面的疑惑,君嵐選擇留在心裡,生怕說出口來,像是對親手害死搭檔的高零冷嘲熱諷。
高零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繼續苦笑,無奈地搖搖頭:“君嵐你真是一點沒變,伶牙俐齒,最愛欺負我和遊沐這種老實忠厚不善言辭的人。”
君嵐也被逗笑了,用手肘狠狠捅他:“得了吧,在這裡說謊,遊沐會生氣的。”
遊沐不在之後,這是兩人第一次放下心裡的膈應和芥蒂,敞開說話,再次對彼此展露笑容。
君嵐不自覺便有些鼻酸,怕眼裡要溢出淚來,忙蹲下身去掃墓,催促高零:“趕緊讓那鈴聲停下來,我要和遊沐說點悄悄話。”
高零終於掏出手機,一看來電號碼,竟然不是柯飛?
原以爲這世上給自己打電話能堅持等待那麼久都不掛斷電話的,也就是柯飛這個偏執狂,居然還另有其人?
對方一開口,更令他吃驚:“哎,總算聯繫上了!您是一年前在我們醫院接受過治療的高零刑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