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血液鑑定報告,我會親自去確認,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也不準向爺爺提起,記住了嗎?”君可爲伸出手按住那份報告,以父親的身份和口吻叮囑君嵐。
君嵐也伸出手,緊緊抓住報告,目光銳利地直視君可爲:“我不是小孩子了,從本家搬出去那天,爺爺就默認我獨立。我完全可以以君嵐的個人身份去調查這件事,調查明希醫院是不是存在非法行爲。”
“那件事是我處理的,事發之後,新藥的研發全面叫停,當時違規研製藥物的研究員也被辭退,就連當時負責打理明希醫院的展躍叔叔都被父親撤職,明希醫院交給巧慧姑姑和她的子女打理之後,一直正常運營,沒有出過任何事端。”
君嵐心裡明朗,君家本家和幾大分家之間的利益分派,一直是矛盾點。
明希醫院從建立初始,就交由君展翔的親弟弟君展躍管理,這也是君展翔這位大當家爲胞弟爭取的利益,也是對這個最百無一用的弟弟的照顧。
明希醫院是一塊甜蛋糕,策劃案一出來,幾大分家就紛紛爭奪經營管理權,最後落在君展躍手裡,哪個分家都不服。
但這是君展翔的意思,也是他堅持要給弟弟的一份歸宿,幾位姑姑、阿姨和堂叔伯也不敢再多異議。
可惜,君展躍接管明希醫院不到兩年,就發生了內部藥物研發中心違規研製禁藥,還有誘騙病人進行試藥的嫌疑。
最後,因爲兩名病患使用了爲獲取許可證的新藥,導致死亡,引起不小的醫患問題。
“我當然記得,就算努力想要忘記,那段回憶太深刻,根本忘不了。”君嵐不再急於和父親搶血液鑑定報告,她坐下來,慘淡地笑了笑。
他們父女兩人,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坐下來,很久很久沒有一起回憶過母親的事情。
就像故意把那段時光放空留白,缺了一個空的父女關係,空空落落。
說不定兩人一起重新面對那段日子,一起正視母親的死亡,能慢慢的,一點一滴地把那段蒼白的父女之情填補起來。
“是的,當時有確鑿的證據,發生了兩名病患死亡的事情,要處理掉那些害蟲都費了那麼大勁,最後還犧牲了你的母親。可想而知,你現在單憑一份來歷不明的血液鑑定報告,就要重新翻舊賬,會招來多少怨恨和危險。”
父親的語氣有些急促,君嵐聽得出來他內心對自己的擔心,急切想要阻止自己去冒險。
明希醫院禁藥一事曝光,幾名研究員還指出掌權的君展躍是幕後主謀,自稱他們研發那款新藥是君展躍的主意,擅自給病患使用還沒有得到許可證的新藥,也是君展躍讓他們冒險一試的。
君展躍被推到了風浪巔峰,他向君展翔和君可爲求助,他彷徨地說:“沒錯,我是想做出成績來讓哥哥對我刮目相看,也讓那些說三道四的人心服口服地閉嘴。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研發的藥物是那麼危險的,更不知道他們擅自選擇了幾名病患,誘騙他們的家屬接受了新藥實驗。”
回想起那時候的情形,君可爲不禁蹙眉,當時形式迫切需要他快刀斬亂麻,各個分家不是落井下石就是故意出來
爭權奪利,君可爲沒辦法爲了證實君展躍的清白去慢慢調查。
“父親後來也一直說,也許叔叔君展躍真的是被人算計了。製造那場混亂和悲劇的,另有其人。可是,我們沒有確實的證據。叔叔一家被父親安排移民,這些年都沒回來,就算我們懷疑當年的事情是另外幾大分家的人背後動了手腳,又能怎麼做?再次掀起家族內鬥嗎?多少人就盼着我們君家大亂?你爺爺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支撐得起嗎?”
君可爲很少說那麼多話,那麼苦口婆心的樣子,都不像君嵐記憶中熟悉的那位寡言少語、說話冰冷無情的父親了。
原來,父親心裡考慮的那麼多。
可是,父親考慮的全是爺爺、君家家族和集團生意,他沒有爲母親考慮過,也沒有爲想要追逐真相的女兒考慮過。
“這件事,我沒辦法放棄,對不起,爸爸。”
多少年了,君嵐第一次那麼認真地喊他“爸爸”,君可爲心裡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對這件事那麼執着,你總是有你的道理,連爺爺都被你說服了,我大概也是勸不了你。你記住,明希醫院和那兩名失蹤少女、和孫揚明都沒有關係,你說兩名失蹤少女體內檢測出當年禁藥的成分,有很多種可能性,和明希醫院有直接關聯的可能性並不高。”
君嵐一下就讀懂了君可爲的話,他提醒她:不要把矛頭指向明希醫院,不要驚動和觸犯君展翔的親妹妹君巧慧一家。
那位姑姑和天性懦弱無能的叔叔君展躍不同,她冷酷犀利,她培養的幾個孩子優秀冷靜心思細密,都繼承了她的手段和能力。
在幾大分家中,這些年就當屬君巧慧一家勢力最強。
君可爲一直懷疑,陰險毒辣和表裡不一的君巧慧,就是當年在家族中潛伏於暗涌之中掀起謠言蜚語,又在背後推動家族女性們的八卦輿論和冷暴力排擠,間接逼迫君嵐的母親患上嚴重抑鬱症,最後自殺身亡的罪魁禍首。
君可爲站在落地玻璃後,注視着君嵐離去。
那件事令他失去最理解和支持他的妻子,也失去了女兒的信賴和崇拜。
直到今天,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他沒有保護好妻子,至少要保護好女兒。
君可爲望着等待出租車的君嵐,拿出電話來,聯繫韓立元。
“韓醫生,孫揚明的死,你查的怎麼樣?”
一大早就接到君可爲親自打來的電話,韓立元還以爲是君展翔的身體出現了緊急狀況。
孫揚明一死,本來省了他們不少事情,但是這些人要剷除孫揚明,非要把他安排在距離君家那麼近的地方,意圖明顯啊。
韓立元把調查的情報一五一十告知君可爲,只是保留了自己的推測:“我就說巧的很,孫揚明竟然就藏在你們君家別墅區的山裡頭,他逃亡墜崖之前的藏身地,是君家廢置的一棟舊房子,原先屬於君展躍的房產。”
孫揚明的死亡,背後隱藏着什麼秘密和什麼人,韓立元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把問題丟給了君可爲,讓君可爲自行判定。
君可爲沉默了一會,語氣堅定地說道:“肯
定和叔叔沒關係,叔叔一家這些年都在英國,連他兒子都沒回來過本家。”
君可爲心裡還是明朗的,韓立元在電話這頭笑了笑,聲音平靜地說道:“我只知道給孫揚明送車的人是受僱行事的人,只負責把車送到那裡給孫揚明逃亡用,追查過他的身份,僱主是通過幾層關係才找到他,他也沒辦法確認僱主身份。”
“孫揚明死了,借他之手進行違禁藥物實驗的人,應該會暫時罷手。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會另外尋找合作對象,韓醫生手下的人信得過的話,就交給他來調查追蹤這件事吧。君嵐開始插手這件事,我勸不住她,我們必須先她一步解決這件事,徹徹底底地,讓這件事結束。”
原來是君嵐介入了,難怪君可爲聲調中透露着少有的焦慮感,韓立元順便關心道:“小姐是發現了什麼新線索嗎,關於遊沐的死?”
韓立元突然提到遊沐的名字,君可爲愣了一愣,下意識看一眼在樓下等出租車的君嵐。
“那倒不是,君嵐是從兩名失蹤少女那條線索追查過來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拿到兩名失蹤少女的血液樣本,那兩名少女不是在你那裡接受治療嗎?”
“孫揚明的爛攤子,我會收拾好,請君先生放心,也讓君老爺放心。我不放心的是,那時候有沒有遺漏下來的小尾巴?會不會被君嵐小姐抓住那時候的線索反過來調查我們?”君嵐的敏銳和聰慧,在短短几次接觸中,給韓立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得不防着。
“那時候接受新藥實驗的病患,貌似有三人,其中兩人身體出現了嚴重的排斥性反應,內臟衰竭而死。對了,有一個病患痊癒出院了,家屬沒有再到明希醫院找過事,我們自然也沒有去接觸他們。但是,那個病患體內,確確實實注入過那款違禁新藥。”
君可爲一氣說完,韓立元始終沉默着,不時應答一聲,等待君可爲做行動指示。
“儘快查明那名患者的身份,在君嵐和那幫傢伙之前。”
君可爲合上電話,出租車剛來到君家本家豪宅門外,君嵐上車之前,像是回頭望着自己,君可爲動了動手指,最後還是放棄對女兒揮手道別的動作。
君嵐站在門外等車的時候,數次回頭望向二樓落地玻璃後面的君可爲。
父親神情緊蹙地打着電話,君嵐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父親大清早給誰打的這一通電話,和自己剛剛的到訪有關。
父親也在懷疑着什麼吧?又打算像那時候一樣,獨自去面對和解決那些事情吧?
君嵐發現兩名失蹤少女的血液中含有明希醫院被禁藥物成分的時候,就開始懷疑當年的事件還沒結束,更堅信那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並不是被逼到異國他鄉定居的君展躍一家。
幕後的主使者,爲了爭奪權益,不僅設計坑了一心想要做出成績來的君展躍,也間接導致母親的悲劇。
君嵐不確定明希醫院禁藥事件和遊沐的死有沒有關聯,但是她能夠肯定再次出現的禁藥和母親的死有關係。
導致母親死亡的真相,導致遊沐死亡的真相,她都要查明,爲了不讓自己害怕回憶起他們,回憶起和他們共同度過的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