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兇手用生命洗清了自己的罪孽,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落入一時的呆愣。一時間柔弱的人們又陷入愁苦,因爲他們依賴的震懾力量消失;而窮兇極惡的人又開始肆無忌憚,因爲那隻暗地裡掐着他們喉嚨的人……死了。
時間就是淡化療傷的聖藥,只要給個期限,任何事都會煙消雲散。
就如一場鬧劇,在埋葬了幾個屍身後,悄然的拉下帷幕,在人們有意無意的掩蓋下,無聲無息的變成一個過去式。
街道上,仍然一片祥和,連陽光都顯得異常火熱。身邊的人就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麻雀,嘰嘰喳喳,活蹦亂跳。水心看着她,不覺的懷疑,腎上腺激素過剩果然會導致情緒的高漲以及精力的旺盛。
火龍果無疑像個多動症的患者一般,路上就沒見她又安靜的時候,即使走在路上也能手舞足蹈、滔滔不絕的講着各種的民間小事兒,即使在得不到水心隻字片語的迴應,也絲毫不顯得冷場或者是尷尬。
四海樓,倒是個氣派的酒樓,兩層樓閣坐滿了人。火龍果邁着大步走在前面,背操着手,臉快揚到了天上,那兩撇令人叫絕的小鬍子,也隨着她的呼吸顫抖着耍威風。
“老闆,給大爺上些好酒好菜。”火龍果大咧咧的走到二樓一張空桌子旁,還沒坐下就狠命的拍了一掌,可是力氣似乎沒控制好,偷偷的把手藏在身後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揉着,水心偷暼了一眼,眉毛不由得挑了一下。
“兩位爺,您要什麼。”一個小二迅速的跑到她跟前,扯下肩頭的抹布麻利的擦着桌子,一邊還點頭哈腰的詢問着,深怕得罪這位凶神惡煞的客官。
“上你們的招牌菜,再來一壺好酒。”火龍果一撩衣襬,粗魯的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來扣着桌面,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捋着那兩撇鬍子。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拉長這聲音,快速的跑向廚房。
“怎麼樣……”擠眉弄眼的擺着男人的樣子。
“嗯,夠粗俗”
“喂,我這好歹也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吧。”聳聳肩不滿的抱怨着,還煞有介事的低頭扯着自己的衣服,腰間的吊墜叮叮噹噹直響。
不理會她,水心拿起茶杯,看向窗外。流動的人羣就像是血管裡的細胞,小心翼翼的維持平衡,支撐着賴以生存的身體。
“你小子沒長眼睛啊?怎麼走路的?”
“這個臭小子,撞了你爺爺,你打算怎麼辦?啊?”
“客官,您別生氣,這個小夥子,是無痕公子的小侍,使我們店的常客。您看……”老闆卑微的勸說聲,適時響了起來。
“給老子滾開,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店。”
“格老子的,我管你是什麼狗屁公子,老子就是老大,臭小子跪下給爺爺磕頭……”
吵吵嚷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粗魯的咆哮聲,還有低低的求饒聲,一陣陣哄散開,向黃蜂一樣向人們俯衝而來。
人們圍在四周,搖頭嘆息聲、指指點點。卻沒有人敢上前勸說。可見所謂的祥和,都是有這些虛僞的看客裝點而成。
“住手,你這個莽夫,人家小兄弟又不是故意的,你在這嚎叫什麼?”一聲尖銳清亮的聲音響起,帶了一股清新的涼意。
水心看看身邊空了的位置,就知道是誰在下面。站在欄杆前,往下望去,只見一個壯漢,帶着幾個嘍囉正攔着一個身材較弱的少年,少年蜷縮在地上,被大漢踩在腳下。幾個跟班更是嚷嚷着,欺負弱小來顯示自己可憐的能耐。
“又一個小白臉,不在家吃奶,跑出來管什麼閒事兒,老子一併廢了你。”
“就憑你,豬頭四,爺爺今天就打得你連你姓什麼都不知道。”
“哈哈,就你那瘦猴子,老子一拳打扁你。”
“哈你祖宗,就你這頭豬還配和猴子打架,哼”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氣急敗壞的大漢像一隻西班牙公牛,衝着那個翻飛的紅色身影而去。
一時間,下邊亂成一團,看客們爲避免受牽連,躲在一邊,卻掩不住好奇心,都伸長脖子看着,像一隻只待宰的鴨子。
火龍果,舞着一把劍,臉上還擒着淡淡的笑容,人似楊柳浮煙,身形靈巧,像一隻飛燕圍着那幾個男人,翩然飛舞。
領頭的那個大漢身形魁梧,憑着一身蠻力還能打兩下,可身邊的幾個人一見火龍果抽出劍,便早就鑽到了桌子底下。大漢面紅耳赤,粗短的胳膊四處亂揮,不一會便慢下身子。
“呦,抽筋抽夠了,現在輪到爺爺了”
劍氣四射,布條飛舞,不一會兒,那個人身上便只剩下一條褻褲。人們鬨堂大笑,一時間要顧及走光,只能捂着褲子,一手亂揮。生生的捱了好幾腳,滾在地上,像一隻蠕動的蟲子。
“爺爺饒命,饒命,小的不敢了。”
“哼,向這小哥道歉,還有把你身上的銀子拿出來,賠了老闆。”
“是是”說着讓身邊的嘍囉拿出了錢,便被火龍果一腳踹出了門。
戲劇收場,看衆
們似乎還未滿足,站在那發揮餘熱,憤恨的主持公道。
“看什麼看啊,剛纔怎麼沒見你們站出來說句話,現在說什麼,都滾開。”似乎剛剛驚覺自己的無能,衆人也就尷尬的一鬨而散。
拉着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憤憤的走了上來。
“哼,這些壞蛋,就該被老天收了,放到豬圈裡。你還好吧,有沒有事啊。”
“小童多謝少俠相救,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什麼少俠啊,我叫火龍果,哦,這是你的玉佩吧”
“是,多謝少俠,這玉佩是公子送給小童的,要是丟了……”
“這不是找回來了麼,好好收好啊。”
“不知道會不會給火少俠惹上禍端,那些人不是什麼善類。”
聲音中透出顫抖,很符合符合他柔弱的外表,一張臉蒼白透明,睫毛稀少但是很長,卷卷的搭在眼上,陽光落下閃出一片纖弱的黃。眼睛大大的,透露出一些疲憊。縮瑟的樣子,讓人看着憐惜。
等等,水心把掉走的目光又放在那個少年身上,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沒事,都是飯桶,來了就打,放心沒事的。”
“聽掌櫃的說,你是無痕公子的小侍呀,是鎮上那個品玉閣的無痕嗎?”
“少俠也知道我們公子啊。”
“哎呦,傻瓜纔不知道好不。無痕公子只爲有緣人做玉。喂,我救了你,也算是有緣了吧,你得幫我說說話。”
“那是自然,少俠,有時間一定上門拜謝。品玉閣就在前面街角,希望少俠一定前來。”
“好哇,啊,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弟弟,白水心。我這個兄弟一向寡言,你別介意。”說完一臉得意的看着水心。
“見過白公子,哎?”
“怎麼了,你認識她?”火龍果看着小童一雙大眼遲疑的看着水心,好奇的問道。
“只是在官道上與公子一面之緣罷了,當時公子獨自行走,怪不得不和我家主子同行呢?原來是等着兄長呢。”說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嗯”
原來是那個少年,他家的主子,那不就是……
一想到這兒,那個淡淡的沉香味似乎又竄入鼻中,消散不去。
火龍果真是個自來熟,一會功夫便和小童混了個熟。臨走前,小童還一步一回頭囑咐一定要到到品玉閣。
“心兒,這無痕公子可是鎮上的名人。樂善好施、溫和有禮。就是病歪歪的,是個病公子。而且……哎哎,心兒你等等”
“你都不關心啊”追上水心,火龍果撅着嘴悶悶的問道。
“與我何干”
“真是冷淡”
“咱們明天就去吧。”
“哪兒”
“品玉閣啊,我跟你說,那兒的玉可都是上好的玉,都是無痕公子親自打磨的,還有還有……”
青雲莊
書桌上,放着一封信,風透過窗戶,徐徐吹來,紙張沙沙的響着。
窗前那個人,青衣而立,看着滿園花色,勾起嘴角。嘴裡喃喃的說着幾個字:
“勿尋、勿念。”
忽的一陣風吹了進來,那張信紙掉落在地上,正好落在進來人的腳邊,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拿起來,放在眼前。
同樣笑開。
那上面瀟灑的寫着“勿尋勿念”。背面找到兩個張狂的字“水心。”
空氣中瀰漫着乾燥,連灰層彷彿都異常煩悶,攪動着這個小鎮的安寧。遠遠地天上懸掛着幾朵白雲,駐足而觀,似是不想捲入是非。
長長的街道,隨着火龍果歡快的尾音,逐漸的消失在身後。
第二天
“你幹什麼?”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不是說好,要去品玉閣嘛。”
“去就去,現在天還沒亮,你折騰什麼?”這個人是不是有多動症,那莫名的精力都是從哪裡來的。水心皺着眉頭看向那個穿戴整齊,左晃又晃的身影。
“我這不是準備一下麼”
“你是去相親嗎”
“不是,可是……”
“睡覺”
“嗯”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了,還有那個昏黃的油燈也暫時停止跳躍。
大街上走來兩個少年,衣着華貴,身姿不凡,一紅一黑,吸引了不少人觀望。
只是那兩名少年,一個精神抖擻,一個萎靡不振。
“心兒,你沒睡好啊。”明知故問。
“嗯”懶懶的迴應着,用自己頗爲驕傲的自制力壓抑着那股怒火。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是我自己沒將就好。”可是那抹無辜的神情,和委屈的聲音,着實讓人發不起火來,只能憤憤的甩出這麼一句。
“別生氣嘛,等我待會買了好玉送你”火龍果不死心的看着水心的臉,小心翼翼的問着。物質是一種誘惑,可那對於別人或許用得上,對於水心來說那無疑是一種累贅。
“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麼”水心不禁要扶額長嘆一番了,這世界上真真存活着一種生物。那就是完全無視別人的情緒,自娛自樂的歡喜鼓舞。
“不知道”
“哎,啊,到了到了,你看前面的那個招牌。”大叫着指着一個門匾,一隻手抓起水心的胳膊,快速的朝
對面的商鋪跑去。
哎,何必和一個不過腦的人置氣,反而顯得心胸狹隘。最終忍住沒抽出手來,無奈的跟在後面。
“哎呦,你沒長眼睛”
“混賬,沒長眼睛啊。”
這兩聲怒罵,同時而起,兩個眼神交匯閃爍着,切齒的憤怒。
“嘖嘖,這不是那頭豬嗎?你不在窩裡呆着,跑出來作甚?”說着還瞪着美目,驚異的捂着嘴巴,模樣搞怪惹的人羣鬨笑開來。
“又是你?那天倒是讓你佔了便宜,阿木今天給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說着向後退去,直到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自己身前時,才憤然的挺直腰板。眼中閃着惡毒的光芒。
水心不由得看向那個被喚作阿木的人,身材高大魁梧肌肉把衣服繃的緊緊的。只是那一雙眼卻木訥無神,再看向別人的時候也沒有半點活氣,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嘖嘖,你以爲搬塊木頭,小爺就怕你了不成。”火龍果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像一隻炸了毛的貓,張牙舞爪、無懼無怕。此刻正挽起了袖子,擡步就要和他火拼。
可是大家都傻了眼,看着那個木訥的大漢一動不動的捱了火龍果那氣勢洶洶的一拳,而絲毫不爲所動。反倒是火龍果被頂了回來,摸着自己秀氣的拳頭,呲牙咧嘴。
“混賬,你倒是給我上呀?狗東西,老子買你回來,你以爲讓你當擺設呢。”那個無賴掏出一條鞭子啪啪的甩在那個人身上,嘴裡粗魯的罵着。人們都看不下去,指指點點的開始議論起來。
“那不是崑崙奴嗎?據說是野蠻不開化,別看是長了個人樣,骨子裡呀就和畜生差不多。”
“是嗎?這個挨千刀的還真有錢,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買回來的”
“就是,怪不得這幾天耀武揚威的越發強橫。”
水心站在人們中間,聽到“崑崙奴”這三個字的時候。腦中瞬間想起了一句話“跟着你有肉吃”。水心擡起手指緩緩的摸了一下下巴,忽然展顏一笑,走出人羣。
“哈哈哈,哎呦我就說嘛,這豬怎麼能訓得了狗,蠢人就要有個愚蠢的樣子,哈哈,笑死我了。”火龍果就那麼不怕死的大笑個不停,這下引得那個崑崙奴也看了過來。
“狗東西,趕緊給老子上”又是一鞭,這下估計是打的重了,那個崑崙奴一下子抓住了落下的鞭子,狠狠的扔到了地上。這下人們都禁了聲,當然一人除外,依舊笑着。
緩緩的那個巨大地生物轉過了身軀,向火龍果走來,那隻大手舉起來眼看就要落下。這時一股香味飄到了人們中間,只見一個纖瘦的少年手裡舉着一大盤肉,舉到了那個人鼻前,淡淡的說了一句
“跟着我有肉吃。”
對水心就是這麼雲淡風輕的盜用了電影裡的經典語句,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站在那看着那個木愣愣的活物開始了人類最原始的行爲。
覓食?錯,是進食。
是的,電影有一點是有好處的,那就是至少他會講訴一些事實。
那個人果然停止了動作,果然向那塊肉伸手了,果然吃了起來。
有的時候,交流是個奇妙的東西。比如說很多情況下,人和動物交流起來要比人與人交流更加的容易、簡潔。
迅速的拉起火龍果走出人羣,遠遠的可以聽見那個粗魯的怒罵聲,還有鞭子打在皮肉上那令人牙根發軟的聲音。
“喂,咱們再看看吧,那個大傢伙真好玩被你一塊肉就止住了。”
火龍果一邊說着,一邊還手舞足蹈的回頭張望着,優美的脖頸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想被他吃了,你就留下。”
“啊?不想不想,咱們走吧。”吐着舌頭,想起那個狼吞虎嚥的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訕訕的跟在水心身後。
水心自顧自的走在前面,不去理會火龍果的鬼臉。
只是一股強烈的存在感,正迅速的向他們靠近,水心還未轉身耳邊就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
“你幹嘛?”
“額……”
水心現在只有扶額的份兒了,因爲自己貌似沾上了一個思維單純且絕頂直神經的生物。因爲水心轉過身的時候看到那個大物體,兩手伸到了火龍果的頭上。而那雙稍稍恢復些生機的眼睛卻牢牢地籠罩在自己身上。
要說無極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那麼自己現在就是一盤牛肉引發的禍端。
眼看着那人兩隻大油手,就要往火龍果身上招呼,可是惹一隻帶刺的貓註定要被咬,火龍果當下夾帶着內力便呼嘯一掌向崑崙奴劈去。無耐呼……那隻小手就被牢牢的控制在黝黑的手掌裡,掙脫不開。
水心冷冷的回視那個木訥的眼神,最後卻以失敗告終,垂下眼簾,手緩緩的向腰際伸去,就在指腹碰到那抹冰涼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和濃重的肉香,打破了這一瞬間的僵局。
“來給你吃”。闊氣,整整一食盒的肉,被送到了那個崑崙奴手中,同時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小童?你真是……”。火龍果看着自己油膩膩的手,撇着嘴不停地在小童遞過來的手絹上擦着。
“前面就是品玉閣,兩位跟我來吧。”
那個聲音又在腦中迴響,那聲輕笑竄入到腦中,彷彿漸漸要在其中幻化成型。卻被什麼生生的阻隔,三個人緩緩的走着,心思各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