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聲響,無數的鐵爪有些已經死死勾住了正在奔馳的馬車的頂棚窗櫺,有些則已經牢牢纏縛住了騎在馬上飛霞衛。
冷月手勢一收,衆暗衛們紛紛攥緊繩索往後就是這麼一拉,所有原先騎在馬上的飛霞衛都紛紛朝後仰倒落馬,但是在他們落馬之前,他們卻用長刃一揮,斫斷了好幾根勾住馬車頂棚的鐵爪,所以馬車也只是輕微一晃,速度稍微一滯,然後馬上又恢復過來,繼續狂奔。
落地的飛霞衛自有火焰暗衛處置收拾,冷月現在的目標就是那輛載有夏侯宇的馬車!
可是饒是冷月怎麼催促奔馳,馬車和自己的距離就是沒變。
火焰暗衛依舊在釋放着如流星劃破夜空般的鐵爪之鉤,但也只是遲緩了下馬車的速度,不到一眨眼的速度,它又恢復如初。
看來,這樣只能治標,治本還需要制服那輛馬車動力的來源--車伕!
冷月立即提氣一升,飛離戰馬,往前凌空一躍,雙手準準地抓住了馬車頂蓋,一翻身,就站在了其上,雙手側舉以維持平衡。
卻不想,迎接自己的卻是從馬車之中往上刺出的長風刃!
難道夏侯宇竟不在此車中?
冷月顧不了這許多了,身子向前一探,落到了那個趕車之後的身後,雙手一箍住那人的脖子,往左一扭,車伕到場死去,就在這時,車簾撩起,兩名飛霞衛挺直長刃朝自己襲殺過來。
冷月一個側身轉動,堪堪避過而來的兩把尖刀,卻也一時身形不穩,落到了地上。
兩名飛霞衛追殺而來,卻已經被飛來的鐵爪之鉤鉤住,往後拖扯而去。
冷月一望,失去控制的馬車已經偏離大道,跌跌撞撞地竟要往那路邊的懸崖而去!
夏侯宇!
冷月發了瘋似地搶身而出,用盡所有的力氣奔飛而去,但事實告訴冷月,已然來不及了。
就在冷月距離那輛馬車還有十幾步的距離時,忽然一聲巨響,馬車直直落入到了前方的懸崖之中,冷月如同無根的飄萍一般,重重地跌落下來,眼神無望地看着前方,伸出的雙手似乎還想要抓着什麼。
夏侯宇!
夏侯宇就這麼死了?
衆火焰衛士趕了上來,冷月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泣聲瀝血高喊到,“夏侯宇……”
難道,夏侯宇就這麼死了?
不,冷月不相信!
冷月掙扎着爬起,不顧衆人的勸阻,一意奔向懸崖邊。
只見懸崖之下,雲霧飄飄,深不見底,太陽已慢慢從東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斜斜射來,冷月眼前揚起一輪輪不切實際的光暈。
冷月面無表情,就只是茫茫然看着似乎空無一物的懸崖底下,一時間飄蕩蕩的,卻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冷月緩緩蹲下,衆火焰暗衛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才能寬慰主人的深層的憂傷,見冷月並沒有做任何過激的行動,也就稍稍放下心。
冷月就只是怔怔地看着,任金黃色的陽光一點點地將自己吞噬籠罩,溫度在滋滋地上升,內心卻是在劇烈地墜落,變得無比絕望森寒。
冷月深嘆一口氣,仰望湛藍空澈的天穹。
冷月從未想過,有一天夏侯宇會不在人世,會永遠不在自己的身邊。
是的,他現在就已然不在自己的身邊了,還是不可逆轉的永遠。
冷月想要站起,但是雙腿無力,衆暗衛紛紛上前攙扶,冷月才勉力站直。
這時,一名火焰暗衛在冷月身後,輕聲說道,“少主。”
他略一遲疑,吞吞吐吐說道,“可能,他並不在車中。”
說罷,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些。
“可能,是啊。”
冷月的反應有些遲滯,一時間聲音也完全沒有先前的沉鬱有力,而是病態的虛弱。
此刻,冷月滿腦子就只是想着,一個沒有北明太子的北明國究竟應該如何運轉?
如無意外,一直避世參禪的老皇帝將會重新選擇接班人,或者幹
脆自己出山,重新執掌北明朝政。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十有八九都會對冷月造成衝擊,甚至可能老皇或者是新太子一聲令下,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改革就會付諸東流,無數的人頭就會落地,然後冷月就會被囚禁,進攻西商國報復南宮奕將會永遠成爲一個不可企及的夢……
冷月不敢想下去了,失去夏侯宇的悲傷和對慘淡未來的恐懼,深深折磨着冷月。不行,現在得立即回陵京。
就在冷月回頭準備要離開之時,忽然間,一聲細不可聞的咳嗽聲傳入到冷月靈敏的耳朵之中。
冷月森寒的目光往身後衆人身上一掃,卻沒有發現發聲之人。
再是提步,咳嗽聲又響,而且更是清晰,宛若是一雙無形的手一般,拖延住自己。
冷月身形一頓,耳廓扇動,辨別方位,最紅冷月臉一別,目光鎖住了左後方的一塊巨石。
那塊巨石,足足有三丈高,粗略一看,要有六個成年男子才能合抱。
這會,咳嗽聲已經沒有了,轉而是悉悉率率的碎石滾動聲。
衆火焰暗衛搶在冷月身前,卻被冷月撥開。
心懷疑慮的冷月一步步往巨石走去,暗自將真氣運往五指,以提防如果巨石後有人殺出或者是巨石轟然傾倒,自己能有反擊之力。
衆火焰暗衛都被冷月的命令制止在原地,即使心憂卻也動彈不得。
終於,冷月來到了巨石之旁,略一沉氣,這時候巨石後猛然一陣響聲,冷月一個旋身到巨石之後,轉眼擡拳就要打將下去,卻不料一時間,倒驚呆了。
“冷,冷月,是我啊。”說完這一句話,對方又是一陣咳嗽。
冷月眼前之人,分明是夏侯宇!
夏侯宇的聲音漸漸灌入到冷月耳中,沿着盤根錯節的經絡急速地竄入到冷月腦海神識之中,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冷月就反應過來,是夏侯宇,是活着的夏侯宇,夏侯宇還活着!
冷月一個箭步俯身道夏侯宇身邊,雙手緊緊握住夏侯宇的肩膀,難以置信的眼神在上下焦急地打量着夏侯宇。
此刻,夏侯宇正被五花大綁着,連連喘氣道,“冷,冷月,快,快幫我解開,我……”
冷月一個激靈,似乎這會纔看到夏侯宇身上的繩索一般,然後幾個凌厲手刀,尋常的粗繩應聲而開,落地無聲。
重獲自由的夏侯宇倒落到冷月懷中,與此同時衆多火焰暗衛也顧不得冷月的命令了,急衝衝地涌上前來。
“即刻備馬,我們原路折返,回陵京城。”
衆火焰暗衛領命,四散準備。
冷月想要將夏侯宇扶起,夏侯宇卻幽幽地說道,“冷月你知道嗎?
這樣真的很好。”
冷月發怒道,“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擔心!”
說罷,冷月惡狠狠地瞪了夏侯宇一眼,隨即用力將他扶起,離開了巨石懸崖邊。
這時,冷月將夏侯宇扶上暗衛準備好的駿馬,然後冷月再翻身上去,兩人同乘一驥,呼喝一聲,策馬揚鞭,留下漫天滾滾黃色沙塵。
及到沿路軍營,冷月將戰馬換成了馬車,雖然比不上皇家車輿,卻也舒適緊湊。
這一千多名的火焰暗衛,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直都是以夜行衣示人的話,那未免太過招搖。
冷月下令,先讓這衆多的暗衛的衣服換成了軍士的服裝,一半緊隨着自己的車駕趕回皇城,一半手執自己的諭令將昨晚擒獲的飛霞衛送往陵京北大營,等候處置。
安排妥當之後,再度啓程。
“冷月你知道嗎?
剛纔你抱着我的時候,感覺真好。”
夏侯宇斜靠在車廂中的一個軟墊,看着冷月邪邪一笑。
冷月冷若冰霜,語氣生硬地說道,“是嗎?
我可不這樣覺得。”
冷月看着一臉壞笑的夏侯宇,淡淡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我不是看到馬車都已經墜落山崖了呢?”
夏侯宇伸了個懶腰
,懶懶地說道,“還好我福大命大,在馬車就要衝落山崖的那一刻,我往車外一滾,不知不覺間就滾到了巨石之後。
由於頭磕到了石子,我還暈了一下。”
夏侯宇的手摸着頭,眯着眼睛,似乎很痛。
當冷月靠近想要察看那個傷口時,忽然夏侯宇雙手一抱,卻撲了個空,一時臉上訕訕。
“冷月,爲什麼你總能躲過我的突然襲擊?”
夏侯宇慢慢坐直了起來,冷月嘆了一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爲什麼?
因爲每次你做這等幼稚之事前,你都會一臉笑得滿臉邪氣,我想不知道都難。
夏侯宇,本來以爲經過這麼些年的歷練打磨,你能稍微成熟一點,沒想到還是沒變。”
冷月搖了搖頭,夏侯宇卻不以爲然。
“我不覺得我的行爲幼稚,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
就是因爲成熟長大了,纔會懂得男女之事啊。”
“請你記住,在外面,我是北明三軍的最高統帥冷鋒。”
沒想到冷月這麼一說,夏侯宇急忙接過話來,假裝嗔怪道,“原來你還知道你是北明國三軍統帥呢?
說,這些天你到底上哪裡去了?
冷月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不可一日無帥啊?
還有,你知不知道我多……”
冷月登時來氣,橫眉而對,凌厲的眼光寒氣四射。
“夏侯宇,你還好意思問我這話?
如果不是你那晚冒失離宮,又怎會有今日這事?
應該是我問你,那晚你爲什麼要離宮?”
忽然之間,夏侯宇眼神淡然,輕嘆一口氣,之前在他臉上的戲謔和輕鬆都風吹雲散。
“因爲你。”
冷月脫口而出,“因爲我?
怎麼又是因爲我?
原來這世上所有事,歸根結底竟然都是因爲我。”
冷月冷笑一聲,“好,因爲我,你倒是說說看是怎麼一個因爲法?”
“因爲,”夏侯宇支支吾吾,一逢着冷月那雙如千年寒冰般的眼眸,瞬時就和盤托出。
“我想盡一切的努力,阻止和親的進行。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了,幾天之後我就要宣佈最終的和親方案,而你知道,這是我最不想要的結果。
你可以一直和南宮琪僵持下去,但是我不行,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況且,我想真正獨立一次,好證明給你看,我也是能夠獨擋一面的,無論是在國政之上,還是在軍事上,都可以。”
“你已經向我證明過。”
冷月漠然說道,夏侯宇卻否決道,“不,不是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你就會安心的做我的太子妃,讓我替你統領千軍萬馬,征戰沙場。”
冷月截道,“夏侯宇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的目的,就是要親自指揮軍隊,攻滅西商國,這和你的能力根本就沒有關係!
在我眼中,你一直都很……”
夏侯宇厲聲說道,“都很幼稚是嗎?”
冷月別過臉去,覺得夏侯宇不可理喻。
“對,你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從你的眼神和舉動,我看到了我的無能與怯弱,就算是一些我以爲是男子漢的舉動,也被你嗤之爲幼稚。
我已經很努力地改變自己,但是在你面前,我就是無法挺直胸膛,在做每一項決定時,我都會想到你是否會在我背後投以輕視的目光,所以我不得不思之再三,謹慎再謹慎,爲的就是讓你感到滿意。”
夏侯宇略一停頓,深情地看着冷月。
“我就是想要向你證明,更是向我自己證明,我夏侯宇,是完全有能力保護你的,我的愛不是停留在口頭上而是切切實實的行動。”
“夏侯……”冷月想要補充些什麼,但是夏侯宇還在說着,悲傷縈繞在他的眉頭之間。
“可結果是,我失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