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琪正了正頭上的簪釵,妙目往上挑着,斜斜一睨。
冷月莞爾一笑,平緩答道,“都是我的疏忽,這麼久了都忘記跟公主殿下說我的身份。
其實,我就是北明國三軍最高統帥,冷鋒就是我冷月的,化名。”
南宮琪訝然一聲,雙眼怒睜,既是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再聽聞北明三軍統帥冷鋒面如潔玉,臉容宛若冷若冰霜的女子一般,再結合早先她女扮男裝連近在咫尺的自己都發覺不出,就更是肯定了這一言論的真實性。
這麼一想,南宮琪倒不得不高看冷月幾眼,饒有興致。
“太子殿下,果然是好眼力啊!”
“現下天色已晚,如果公主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儘早回國吧。
如果不認識歸國之路,我身爲北明三軍統帥,倒可以派遣大軍護送公主回國,只是我北明軍士不懂得憐香惜玉,如果路上有冒犯之處,還望公主多多擔待。”
冷月微笑着說,早已氣急敗壞的南宮琪拂袖而去,在登上馬車的那一刻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說道,“今日之恥,我南宮琪定會銘記在心……”
乘興而來,悻然而歸,隨着轆轆的馬車聲,遠去了一個綺麗懷春多年的夢。
皎潔森寒的明月無聲掛上梢頭,點染的深墨夜色磨去了遠山所有的分明,失去驕陽庇護的暑熱之氣,宛若失了魂魄的幽靈,在人世間晃悠悠遊蕩逡巡,湖光瀲灩,波紋徐徐,偶有螢火之光飄逸,若隱若現,更添夜的靜謐與沉沉。
“冷月,這就是你要的效果嗎?”
夏侯宇望着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冷月,柔聲問道。
這時,冷月起身,挽起濃密黑髮,重新將那條綠絲絛束起,臉色肅然,一掃先前流露出的俏麗與刁鑽。
“難道太子殿下,心疼了不成?”
夏侯宇眼中微微有失望的神色,喟然說道,“如果真像我們剛纔所說的那般,我們不日就要成婚,那就真是太好了。”
“太子殿下,這只是我們計劃的第一步,看來已然奏效,而且效果還超乎我的預計。”
冷月冷冷說道,揹負雙手,眺望着被月光鍍上一層清冷銀輝的禿禿山巔。
“自恃無雙美貌之人,必定心高氣傲,只是沒想到南宮琪竟然自傲到如此地步。
接下來,我們就等着南宮琪的報復吧。”
相比較於冷月的志得意滿,夏侯宇卻全無勝利的神情,反而是更加的落寞與憂傷。
“冷月,你就真的肯定那個南宮琪會如你所料一般嗎?
南宮琪的飛霞衛,究竟能力幾許,你又是否瞭解過?
你現在將身份暴露給她,難道就不怕她會藉此大做文章嗎?
還有,你這是在以你自己爲賭注啊,壓上的可是你自己的性命。”
“若是之前,我還心存疑惑,可這會跟她打過照面之後,我更加肯定她定會對我有所動作。
精緻毒辣的南宮琪,對美麗的偏執已經到了一個瘋狂的境地,在她的認知之
內,是絕對不容許一個比她更美麗的東西存在,無論是物,還是人,更何況是一個與她明目張膽地爭奪心愛之人、卻多年來一直被她瞧不起的‘賤婢’。”
冷然一笑,冷月這纔對夏侯宇的話,有所反應,她轉過身面對着夏侯宇,輕舒一口氣,慨然而道,“其實你不用爲我擔心,雖然我不知道飛霞衛的實力,但是保護自己,卻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不必爲我擔心。”
“冷月,你就這麼有把握嗎?”
雖然時間已經證明,冷月的判斷和推測一般都不會錯,但是此時此刻,夏侯宇卻莫名有一種擔憂,甚至是恐懼,可是他又講不清分不明這種憂懼,究竟來自何處,因爲到現在,還有可預見的將來,事情都如冷月手中的提線木偶一般,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要不這段時期,大將軍就進宮處理軍務吧,反正也不是沒有先例。
宮中府中,俱爲一體,辦事效率也高些。”
“不必了。”
生冷回絕,沒有半分轉圜商量的餘地。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危,但如果守備森嚴的軍營都不能護我周全的話,那麼搬進皇宮也是無用,被南宮琪知道了只會更加看輕了我。
不過,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雖然虎賁衛軍武藝高強,各個都是百裡挑一、忠心耿耿的勇士,可是沒有什麼實戰經驗,而且總的人數也不多,我還是將我的近衛軍調撥一部分給你吧。”
夏侯宇還想再說些什麼,冷月一擺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是我意已決,就絕不會更改。
再說了,宮中府中,還是要有所區別的,就像南宮琪說的,我可是跟虎豹搏鬥過的人,難道你留我在身旁,就不怕哪一天我兇性大發,吃了你?”
“如果你需要,我這條命都是你的,愛怎麼處置都行,就只怕你不捨得。”
氣氛一時融洽輕鬆,冷月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俏皮,卻也是倏然而過,尋覓無蹤,很快又是冰霜覆上,拒人千里。
“下一次能有如此閒情逸致,來臨湖觀林,欣賞落日,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冷月又是一嘆,隨即邁開步子,沿着來時之路離開。
“只要你願意,每天都可以。
冷月,你何苦這般爲難自己?”
夏侯宇向遠處銜月黛山、泠湖疏林投去一瞥,兀自垂頭,揹負着雙手也跟了上去。
自那日豐澤湖臨水亭之會後一個月,南宮琪一去再也沒有了消息,即使每隔幾天都有密探回來給冷月稟報西商國飛霞衛和南宮琪的情況,但一切跡象都沒有任何異常。
本以爲南宮琪回到北明國後,定會沉不住氣立馬召集飛霞衛的主力前來大肆報復,而冷月爲了給他們提供暗殺或者是行刺的機會,也是大費周章,不僅將軍營中的戍衛力量都削弱了一半以上,而且連連到陵京周圍的郡縣出巡視察,可是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南宮琪還是沒有動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以此看來,冷月還當真小看了
南宮琪,她能夠獲得南宮奕的信任並且在西商國中呼風喚雨這麼多年,並不單單是因爲與南宮奕的血緣關係,更多是因爲她毒辣的手段還有過人的心機。
就那日,即使是在盛怒之下,她卻也能保持住極大的剋制並且思索克敵之策,看來這一次,冷月是棋逢對手了。
隨着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冷月雖然心急卻也是不露聲色,除了持續增加西商國的密探之外,仍舊有序不紊地處理着軍政要務,她相信自己對南宮琪的判斷並不會出錯,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候。
可是相較之下,夏侯宇就沉不住氣了,因爲現在離最後確立和親的時間就只剩下一個月了,雖然冷月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證過南宮琪肯定會發動攻擊,可事實卻是時間在白白流逝,那個攻擊日期依舊遙遙無期,冷月當然可以這樣氣定神閒一直等下去,可是夏侯宇等不起,一旦時間到了,他就必須要娶一個他不愛的、未曾謀面的女子做自己的正妃。
冷月當然理解夏侯宇的心思,畢竟是自己給了他希望,但形勢比人強,冷月也想過要自己先下手爲強,但是一來自己手頭暗衛的力量不強,貿貿然遠途奔襲冷月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會增加暗衛的死亡,冷月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二來自己的佈置一直是以防禦爲主,一下子要改變既定戰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三來,就是夏侯宇的態度,現在他每隔一天就要召見冷月以確保她人還在陵京,雖然他很是焦急,但冷月的安危比他個人的榮辱還要重要,他是絕對不會讓冷月爲他涉險,無論是爲了什麼。
到最後,夏侯宇將大部冷月調撥給他的近衛軍都撤回到冷月身邊,理由是夏侯宇認爲,比起自己,冷月更需要保護,而且沒有任何理由就隨意增派兵力入宮,朝中諸大臣也有意見。
冷月見狀,也沒有反對,只是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挫敗之感,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了南宮琪?
冷月還是心存希望,只是她不確定的是,究竟南宮琪的自制力真的到了可以寵辱不驚的地步,亦或是說,她是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陰謀?
如果是後者,這個陰謀又是什麼呢?
一天夜半,冷月在中軍大帳內挑燈看劍,用絹布一寸一寸地擦拭着閃耀寒芒的泠泠劍鋒,目光也似這刀鋒般冰冷,這時忽然有軍士在帳外稟報。
冷月將軍天權劍收回鞘中,肅然而道,“進來。”
一軍士趕忙進來,俯身道,“剛纔宮中來人,說這是太子殿下的信件,要由你親自開啓。”
說罷,軍士遞上來一封信件,而後退出大帳。
冷月頓感疑惑,宮中與幕府的消息不是一直都由虎賁甲士傳遞的嗎?
怎麼夏侯宇忽然改了性子?
打開封口,抽出裡邊的信件,一展開,只見上面用秀麗清新的筆鋒寫到,“夏侯宇在我手中,豐澤湖見”。
冷月雖然大驚,卻也不致於失了分寸,看來南宮琪還是捉不住了,只不過夏侯宇正端坐在宮中,又如何被飛霞衛劫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