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不同的兩人,總不該有超出任務的交集。
“楊太傅,讓他繼續存在,比讓他憑空滅亡要好得多,畢竟,按照以往的套路,這除了會增加老王的怒氣和京師巡邏的衛隊之外,別無好處。再者,”好像是在看冷月走了沒有,待確定後纔有繼續開口。
“想必你的主子還不知道吧,如今在太子一黨中,楊太傅對南宮滄的影響力已經超過了只會一味對太子說教的魯相國,因爲楊太傅會盡情地釋放滄太子內心潛藏着的一個個匪夷所思而又欠缺考慮的幻想,而這讓年輕人癡迷的天性,卻是魯相國所極力壓制和避免的方向。
但結果呢,換來的只是滄太子的反抗和楊太傅的得寵。”對方覺得,以冷月的智力應該能夠了解了,於是便試着總結道。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另外我想透露一點的就是,很快,楊太傅投其所好的方法就要收穫了,而你需要做的,便是好好陪着你的主子,看着大戲的上演。”
冷月感覺到周圍空氣的攪動,果然,對方已然消失了。
而冷月,自然也就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
歸家的路途,黑夜中好似有無雙的眼睛。
冷月滿心忐忑,即使事情似乎有點明朗……
暮春,夜的溫度遊離在夏的邊緣,庭院內的花草卻烙上了深秋的氣氛,簌簌揚揚飄蕩,忽西又東。
空中的流螢,體內流淌着精靈一般優雅的氣質,穿行於垂垂楊柳之中,輕輕一點湖面,恍惚了整個曲橋閬苑。
落到鋪着鵝卵小石的地面,冷月有點滿心疲倦,即使今晚相較於前些時日來說,可說是什麼都沒做,腦袋卻是昏昏沉沉的。
就在冷月想要進入已經沒有護衛的南宮奕的寢室之時,忽然,身後傳來了輕聲的呼喚。
“月兒,我在這呢。”是南宮奕的聲音。冷月一下子疲憊盡掃,一轉身便看見正在湖邊垂釣的南宮奕。
“奕,你怎麼不在寢室內等我歸來,反而在這裡,釣魚?”初看到南宮奕,冷月還覺得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但待自己往南宮奕旁邊一坐時才意識到,渾圓的月亮正倒映在粼粼湖水之中,夜半的氛圍顯然與垂釣應有的氣質,大相異趣。
“閒來無事,這會看書又沒有心情,你又遲遲不歸。”南宮奕的語氣裡,透着一股不肯入睡的倦怠,和一絲絲的埋怨。
“所以,只好趁着四下無人之際,做這等無聊的事情了。”
迫不及待想要抱着南宮奕,沖淡了今晚南宮奕的反常,因爲這還是第一次,南宮奕沒有對冷月及她的任務,表現出應有的關心,反而是一種提前知道後不得不再次面對的無趣。
很快,冷月的頭就已經靠在了南宮奕的肩頭之上,而對於這種夜半無人的時刻,冷月很是放心,即使有人,冷月也有着提前發現的自信和超靈敏聽覺。
只是,人的聽覺即使再怎麼靈敏,一個人的心聲顯然都在它接收的頻率之外,無論兩個人靠得是如何的近。
“對不起啊
奕,”冷月抿了抿嘴脣,艱難而緩慢地道出了實情。
“太傅楊英華,我沒有殺到。”說完,冷月的眼睛微擡,以一種乞求原諒的眼神。
“月兒。”南宮奕沒有呼應冷月的眼神,而是一臉平靜地,看着眼前波瀾不興的湖水。
“我早就說過了,只要你安全歸來,其他什麼的都不再重要。
我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也一直是這樣認爲的。”然後,他的語調有點低沉了下來。
“我,相信你。”
這是一句,讓冷月感到內疚的短句。
南宮奕的語氣拿捏的恰到好處,既讓冷月覺得他是無心之語,又似乎洞悉一切,等待自己坦白交代一般。
瞬間,冷月感到被鞭子抽打一般,即使她並沒有做出讓南宮奕覺得不能再相信她的事,即使她認爲,是這樣的。
“今天晚上,火焰又出現了。”這時,半身浮在水面的魚餌上下浮沉了下,但南宮奕並不急於收竿,仍舊盤腿靜靜等待着。
“沒想到。”本來這是一個引出下文的前語,卻讓南宮奕說得這般飽滿。
“然後呢?”
“在我們前去之前,他們轉移了楊英華,導致了這次功敗垂成。”冷月還未說完,南宮奕薄薄的嘴脣就啓動了。
“月兒,你有沒有懷疑過你苦心訓練的暗衛下屬?”
“從未有過。”似乎南宮奕的肩頭忽然間長出了刺,蟄得冷月的臉一下子毫不留戀地離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對我下屬,絕對地相信。”話剛說完,冷月就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了,雖然他們作爲親兵的意義對冷月來說很重要,但與南宮奕這個自己深愛的男子相比,還是差了一點。
轉而,冷月又溫順地、帶有一點補償般,越過肩膀,躺在了南宮奕的腿上。
“就如同,我信任你一般?”南宮奕低下頭來,黑曜石般的眼睛,比背後整個夜空都來得迷人。
冷月只是笑着,對於這個信任問題,她已經不想再爭執下去了。如果信任真的可以測量,如果它本身真的有真僞差別的重量的話,那麼就不會有那麼的悲劇了。
“奕,我們不要再討論信任了,好不好?”女人的溫柔,是對男人的最強殺招,更何況是一個平日冷傲的女人,威力就更加呈幾何倍數般的增長。
果然,在情理之中,南宮奕僵固的臉也一下子鬆弛了下來。
冷月順勢,將南宮奕另一隻閒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蛋之上,溫潤的感覺瞬時傳遍了全身。
“月兒,火焰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呢?”南宮奕的語氣明顯有了變化,而這種變化是冷月喜聞樂見的。
“有啊,雖然他說的那一大堆,我記不太清楚,但中心思想就是,楊英華不能殺,他能讓滄太子釋放出,破壞力。”
略一思索了下,冷月覺得這個詞用來還算恰當。
“哦,是嗎?”南宮奕的手撫摸着冷月的臉,慢慢地,開始略微有點生硬的動作,變成了冷月所熟知的,按摩活
血。
“看來,這次還是我考慮欠妥了。
這些時日滄太子的改變,難道真是楊太傅的‘功勞’?”
冷月不置可否,因爲這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是與不是,或許明日就可見分曉了。”隨着南宮滄的撫摸,冷月漸漸地感到疲乏,不自覺地就打了個哈欠,今晚自己的失敗,好像從來就不曾存在一般,自己和南宮奕似乎在這裡,坐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似的。
“月兒,你是不是困了?”手臂輕揚,將魚竿趁勢收回,同時愛憐地,抹去濺落到冷月臉上的一顆水珠。
而冷月也只是懶懶地支應一聲,被睡意壓得緊閉的雙目,在透露着自己不願過多回答的本意。
像是看着這世間最完美的東西一般,南宮奕眼裡含笑。
他輕輕地放下魚竿,雙手如游魚一般滑過冷月的肩膀和腰身,往上一站,就將已然熟睡了的冷月抱了起來。
月光下,冷月的面容就如同白玉脂一般沒有一點瑕疵,用姣好已經不足以形容她那與日俱增的美麗。
就這麼在夜色中站立了一會,南宮奕好像在等着什麼一般,然後才轉身朝着寢室走去,留給世間的,仍舊是一道濃黑得化解不開的狹長身影。
翌日的朝堂,當即便有人上奏皇帝南宮典,彈劾滄太子驕橫跋扈、目無法紀,還拋出了太子利用手中的暗衛收集各大臣的隱私以做挾持之用,並且建議皇帝應該削弱太子手中的權勢,以免釀成日後不必要的災禍。
可是,在挺身而出的楊英華太傅一番據理力爭之下,那名正直的大臣不單無功而返,反而在盛怒之下,被皇帝奪冠削爵,貶爲庶人,遣送回故里。
同時,楊英華還奏請陛下,給太子更多符合未來接班人的規格,從衣食住行再到朝中權力分配,事無鉅細地做了條陳,皇帝一一予以准許。
而讓人感到意外的是,魯相國一直冷眼相看,他既沒有表態,皇帝也沒有徵求他的意見,反而詢問着一直是好好先生的右相國。
右相國仍是一副混日子、愛答不理的樣子,一個勁地稱頌皇帝聖明。
當陽光普照麓都之時,滄太子的權勢已經達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高度了,皇帝這會宛若成爲了象棋中僅限在皇城活動中的帥字棋。
與之相匹配的,就是京師的警戒力量大大地鬆弛了下來,讓老百姓覺得,頗有一種君臨天下之際大赦天下的意味。
酒館茶肆,閒來無事素好議論的星斗小民都紛紛猜測,改朝換代或許已然近了,滄太子當是下一任西商國的帝王無疑,甚至有人開始流傳,太子暗地裡已經在私造龍袍了。
但這天剛過一半,京城又不同尋常地充滿了警戒的味道,很快人們就已經知道,明日就是皇帝率領諸皇子和文武前去楓頂山狩獵的日子,臨行之前的警戒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只不過,仍有眼尖的人發出了疑問,因爲相比起前幾次的皇狩行動來看,這次軍隊的調動顯得更加地頻繁,數量也增加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