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個時候最好的做法是速戰速決,可能是姜宓那雙眼中總帶着一種少見的天真,給人的感覺是實在不足爲懼,更可能是那中年人覺得勝劵在握,想看姜宓垂死掙扎的模樣。
姜宓得到應允,她迅速地回到了隊伍中。一入隊列,也不等衆護衛開口詢問,姜宓馬上沉着臉斷然命令道:“所有人聽令,我們速速進入常家村!”
衆護衛先是一怔,幾人臉色一急,他們正要開口,姜宓突然臉色一沉,她冷冷地掃過他們,厲聲喝道:“什麼話也不必說了!馬上聽我號令行事!”
見到他們還遲疑着,姜宓寒聲喝道:“叫你們聽令行事,聽到沒有?”
她實在既憤怒又着急,那幾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後,和着衆人一道點頭應諾。
於是,在那中年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在那五千兵馬還在數裡之外時,姜宓等人突然翻身上馬,轉眼間,這二千騎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離開來,以極快的速度進入了常家村,還重重掩上了常家村那破舊的寨門!
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個變化,那縣令和衆叫罵着的百姓都是一呆,那中年人也是眉頭一皺。轉眼,他冷笑道:“這常家村能有多大?這個婦人還真可笑,莫非她以爲躲到村子裡就能安生不成?”還別說,他這話一落,衆人也覺得很有道理,一時之間,此起彼伏的鬨笑聲四面而來。
……
姜宓等人匆匆進了村寨。
一入村寨,姜宓便斷然命令道:“分五組人馬,第一組挨家挨戶搜查,尋找一切可疑之人事,第二組,往後山開進,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後山的地形路線。第三組,向村落左側尋找,看看有何可利用之處。第四組,向村落右側尋找,同樣看看有何可利用之處!”
她深吸了一口氣,續道:“第五組留在我身邊。”
她安排得井井有條,衆護衛雖然滿腹疑惑,還是轟然應諾。
當四組護衛離去時,留在姜宓身邊的都是這支二千人的隊伍中的精銳和頭目。他們圍上姜宓,一個護衛急急問道:“夫人,剛纔爲什麼不讓我們突圍?”他問的正是衆護衛都想問的話,因錯失良機,那護衛的聲音有點大還帶着種指責,“我們都是騎兵,剛纔如果全力突圍的話,完全可以讓那些人追之不及!”他朝着漸漸出現在村落外的五千敵人一指,厲聲喝道:“可夫人讓我們朝村子裡一躲,卻是令得良機盡失,令得我們任人魚肉了!”
聽到這裡,姜宓霍然轉頭,她瞪着那護衛,冷冷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逃走?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揹負着屠殺無辜村民的名聲,在柴宗訓的漫天追捕下四處逃離?從此幽州楊氏成爲千夫所指,永遠不能行走在天日之下?”
那幾個護衛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後果,他們都是一怔。轉眼間,那護衛一臉羞慚地低下了頭,他朝着姜宓行了一禮,啞聲說道:“夫人言之有理,這事是屬下思之不周。”轉眼他又問道:“可眼下這樣,難道夫人還有回天之力?”
姜宓沒有回答,她轉過頭來。
這時天色已黑,無數的火把長龍把夜空照得宛如白晝,村子外,不時傳來一陣陣罵聲和嘻笑聲,間中,那個中年人囂張至極的叫聲還混在其中令得四面山峰迴音陣陣,“楊夫人,老夫都說了給你幾個時辰考慮,你又何必像個鄉下愚婦,急急忙忙躲起來?難不成你以爲這村子的那個破門,還能擋得住我這五千精兵不成?”
可能姜宓的行爲實在是讓人覺得好笑,那中年人的聲音一落,外面的笑聲更響亮了。
姜宓寒着一張臉,她擡着下頜,煞氯騰騰地外面的那些人,過了一會,她開口說道:“那人說了,這事是太子授意的!”
衆護衛一驚,他們同時擡頭看向姜宓。
姜宓還在看着前方,她擡着下頜,繼續煞氣騰騰地說道:“他想收用我,也想佔有幽州楊氏的所有基業,而把幽州楊氏的名聲徹底弄臭,讓我們無容身之地,對他來說便是最有效的法子!”
衆護衛明白了。
略頓了頓,一個護衛說道:“我就說了,誰會知道我們的行進路線,還早早就安排了人馬和陷阱來設計我們?原來是柴宗訓!”
姜宓點頭,她啞聲說道:“是,柴宗訓這個計策太毒了,所以我們不管是逃走還是被擒,都會成爲他的魚肉,永遠沒有洗清的機會!”她騰地轉過頭去,目光如電地看着衆護衛,姜宓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當前之局,我們一不能逃走,二不能敗了,我們必須贏了他們!”她猛然伸手朝着村子外已經齊集在一起的五千人馬,厲聲喝道:“我們必須打敗這些人!”
衆護衛一凜,他們總算明白了姜宓想做什麼。一個護衛朝着那明顯是精銳之士的五千兵馬看了一眼,轉向姜宓期待地問道:“那夫人可有妙策?”
他這話一出,嗖嗖嗖嗖,所有護衛都轉過頭期待地看向姜宓。
對上他們的眼神,姜宓不敢說自己現在還是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什麼想法。她咬了咬牙,沉聲說道:“會有辦法對付的!”
衆護衛聽到這裡,也就明白了姜宓目前並無良策。一個護衛還待再問,一眼看到站在燈火下那身形單薄,那美麗的臉蛋上,一雙眼純澈到了天真的姜宓,陡然慚愧起來。他轉過頭去,向着衆人說道:“一人計短衆人計長,諸位,我們想想策吧。”
這個時候,那四組護衛都已經行動了大半個時辰了,像兩側的村民房屋裡,便不時傳來了叮叮砰砰的碰撞聲。
就在這時,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兩個騎士衝到了姜宓面前,朝着姜宓行了一個禮後,一個騎士急急說道:“夫人,這村子後面有一大塊平地,上面的作物還沒有長成,正適合騎兵衝殺!”另一個騎士也在一側補充道:“那平地後面是一個山坡,正可駐紮人馬。”
姜宓轉頭看了一眼蠢蠢欲動的村外人馬,回頭喝道:“上馬去看看!”
衆人齊聲應了一句是。
轉眼,姜宓一行人便來到了兩個騎士所指的地方。果然,這一塊平地佔地還真不小,完全可以做爲戰場。
姜宓一行人再策馬來到山坡上。這山坡很大,也不矮,坡勢較緩,極適合騎兵衝刺!
只是一眼,姜宓和衆護衛雙眼都是一亮。要知道,騎兵的衝殺,可以說是這世上殺傷力排名前幾的戰術!利用得好的話以少勝多完全不在話下!
幾百人策馬來到山坡上後,守在姜宓身邊的護衛高興地低語道:“這地方做爲戰場很不錯。現在就剩引君入甕了!”
他的聲音一落,姜宓便是雙眼一眯,她輕聲說道:“對於引君入甕,我倒是剛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
自姜宓離開後,崔子軒一直有點坐立不安。
他也說不出具體在擔憂什麼,可就是感覺到了不安。
想了想,崔子軒在收到派出跟蹤姜宓行進路線的手下的飛鴿傳書後,便帶着一些人手連夜出發了。對於行動派的崔子軒來說,不管遇到什麼疑問,如其在那裡閉門苦思,不如直接採取行動。
而崔子軒的動作,也不知怎麼的驚動了李武,在知道崔子軒是追着楊氏去的後,李武想了想,也帶了上百個親信,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因知道姜宓的行進路線,崔子軒等人一路尋來也沒有繞道,可以說是緊隨其後。
這一日,崔子軒剛剛得到楊氏的二千人馬就在前面,再加一把勁便可以追上的消息,便與衆人一道,同時看到了前方常家村方向,那沖天的火焰!
那火焰沖天而上,在黑暗的夜晚裡是那麼耀眼,再加上隱隱傳來的嘶殺聲,以及伏地時可以聽到的地面震動,任何一個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楊氏只怕遇險了!
當下,崔子軒一聲急令,把準備休息的衆人都叫醒後,一行人翻身上馬,朝着那火光的方向急馳而去。
崔子軒等人趕來時,廝殺已經近了尾聲。望着那沖天的焰火和濃煙中,兩隊相互砍殺的人馬,望着緊緊咬在潰逃的周兵後面的楊氏衆騎,阿五在一側驚道:“怎麼與楊夫人打起來的是後周官兵?”
這個疑惑一時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崔子軒臉一沉,他做了一個手勢,率着衆人朝着那做爲戰場的狹長山道駛去。
轉眼,崔子軒等人便來到了山道一側,一眼看到楊氏急衝而來的身影,崔子軒勒停奔馬,轉向旁邊一個視野開闊的小山頭駛去。
一在小山頭上停下,崔子軒便低頭定神望去。
只是一眼,崔子軒便呆住了。
呆住的不止是他,崔子軒身側的阿五也呆住了。
便是不遠處剛剛趕到的李武等人,這時也呆住了。
前方的戰場上,廝殺已經到了尾聲。濃煙滾滾中,一個個周兵摔倒在地,而楊氏的護衛們正在趁勝追擊!
讓他們怔住的不是這一幕,而是那個策着馬,舉着長劍,正朝着三個周兵追去的楊氏!
楊氏這時滿身血跡,臉上也因汗水和煙塵還有鮮血混在一起而五官都模糊了,只是她的一雙眼卻是明亮得近乎銳利,這是一種殺戮的銳利!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策馬疾馳而來的楊氏,三不兩下便追上了那夥周兵。就在衆人以爲楊氏會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見她突然嚎叫一聲,右手長劍猛然向前一刺,“卟”的一聲正中一個周兵的頸側,瞬時那周兵頸間噴出一股鮮血,澆了楊氏一頭一腦!
接着,楊氏迅速地抽出長劍,繼續砍向另一個周兵,在再一次令得那個周兵人頭落地後,她嘶叫一聲,整個人從駿馬上一撲而下,手中長劍嘩的一聲刺到了一箇中年人的腦袋頂上!
在那個中年人被嚇得心膽俱裂,尖叫一聲跪倒在地時,楊氏嗖的抽出長劍,劍鋒指向他的咽喉!
也不知那中年人說了什麼,楊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嘶啞而煞氣騰騰,笑着笑着,楊氏把那劍移到脣邊,伸出妖豔的紅舌舔了舔劍刃上的鮮血!再然後,只聽得“卟”的一聲,她那劍乾脆利落地刺中了那跪地投降的中年人的胸口。
一劍穿心而過,那中年人睜大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緩緩仆倒在地。
殺了那中年人後,楊氏慢慢抽出那劍,只見她把劍鋒朝着泥地上一插,便好整以暇的扯開發髻,優雅的整理起儀容來!
看着這一幕,李武提步走到了崔子軒身後,他對着同樣看得呆若木雞的崔子軒啞聲說道:“她不是阿宓!”
崔子軒慢慢轉頭,他雙眼空洞地看了李武片刻後,脣角扯了扯,想要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過了半晌,崔子軒轉頭看向那個面目陌生的楊氏,喃喃說道:“你說得對,她不是阿宓!”他苦澀地捂着臉,嘶啞的低語道:“是我魔障了,竟然把這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混爲一談……她怎麼可能是我的阿宓?”
聲音一落,崔子軒翻身上馬,他沉默的朝着天邊看了一會,轉向李武啞聲問道:“我準備迴歸德城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