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的馬車徑直向幽州楊氏府駛去。
可讓衆人意外的是,姜宓卻不在府中,問了管事,管事說,自家夫人現在已離開了大梁城,具體去了哪裡,歸期在何時他們也不知。
這一下,王應雪三女如整個人浸在了冰雪裡,是徹了骨的冷。
不過到了這時,她們也冷靜得差不多了,於沉默中,馬車回返,送三位貴女回了各自的府第。
王應雪撐到自家兄長王朝前來問話,她在詳細說了發生在太子府中的事情經過,以及柴宗訓的一言一行後,她便病倒在榻了,至於李輝珠和鄭雅靜,更是一下馬車便高燒不退。
三人家族忙着請醫,知道了事情經過的王朝,忙把這件事的始未詳情都上稟了家族,並告知了另外二女的家族。
這時,盧老夫人正在太原王氏府中做客,聽了這件事後,她第一個跳起來嚷道:“不可,萬萬不可,無論如何,她們也不可嫁給太子!”
事實上,這個時候,王朝等人一臉沉冷,也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
世家的矜貴,是代代相傳的,他們驕傲了幾百上千年,在他們的詞典中,便是一個皇朝的皇帝,也不值得她們拿出嫡女去相配,何況是柴宗訓這樣無德無能的太子?還一嫁就是三個家族家族的嫡女?還是做妾?如果他們答應了,這讓他們將祖宗的臉面,自家的臉面置於何地?這叫他們在以後天下一統後的新皇朝中,如何擡得起頭?想當初,博陵崔氏的崔子月,都是因爲做了錯事才導致家族發配她嫁與柴榮爲妃的!
盧老夫人這時簡直是憤怒的,事實上,憤怒的不止是她,這個時候,陝西李氏和滎陽鄭氏兩位當家夫人甚至氣得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老夫人開口了,她啞聲說道:“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就報病吧,雪兒這輩子,不嫁人了!”
王朝寒着一張臉站在那裡。
他知道,祖母這話,或許是自家妹妹最好的去處。可是,他怎麼甘心?柴宗訓憑什麼?
見到王朝氣得渾身發抖,王老夫人突然高聲喝道:“朝兒!”她喝醒雙眼腥紅的王朝,片刻,王老夫人重重的咬着牙,直令得脣間出現了血印,她才嘶啞地續道:“朝兒,現在不是發作的時機!我們太原王氏在柴榮手裡寸功未立,他的太子,我們反抗不能!”她恨得聲音發寒,“朝兒,這事只能怪雪兒命苦!”
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滎陽鄭氏和陝西李氏。特別是陝西李氏,因爲知道李宗楠性子衝動,長輩們甚至不敢把這件事告訴李宗楠。
太原王氏府。
王朝的拳頭握了又握,握了又握,最後,他卻給了自己重重一巴掌,恨聲低語道:“只怪我,如果我在南唐之戰中立了大功,便可求到陛下面前!”
王老夫人聽到這話,眼淚都出來了。
就在一室壓抑的憤恨中,外面傳來了細弱的腳步聲,不一會功夫,被婢女扶持着的,一臉病容的王應雪出現在了房門口,她虛弱地擡起頭,對着王朝低聲說道:“哥哥。”
王朝連忙扶住了她。
迎上王朝泛紅的雙眼,王應雪低弱地說道:“哥,姜夫人有辦法……她們說,姜夫人有辦法……”她是強撐着病體來說這句話的,聲音一落,人便軟倒在王朝懷裡。
王朝連忙把妹子扶住,一邊叫人去叫大夫,他一邊嘶啞的喚道:“快快,備馬,我要去見過姜夫人!”
就在王朝李宗楠等人急急尋找姜宓時,於無數人的期盼中,姜宓終於回到了大梁幽州楊氏府中。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在接見了三家嫡子,聽了事情的經過後,姜宓沒有爲難,沒有遲疑,沒有討價還價,極其乾脆利落的答應出面解決此事。
姜宓帶給了三位嫡子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爽快,要知道,在他們的習慣中,做任何事情應該以利換利,應該權衡左右,就算是對本人來說最容易不過的事,他們的教育也是根椐對方的着緊程度收取同等量的人情。天大的事,就用天大的人情去還!
姜宓通通沒有。
在這種世態炎涼的世道中,面對這樣爽快的姜氏,王朝李宗楠鄭興三人,竟同時哽咽難言了。他們覺得,眼前這個婦人,有着讓人心折的胸懷氣概!
第三天,姜宓便遞摺子求見了柴榮。
柴榮正在忙着,他不但要忙着消化這兩年征戰得來的土地,還要爲接下來的徵打後蜀做準備。這個時候,他連後宮都數月沒去了。
得到姜宓求見的消息,柴榮哈哈一笑,爽朗地說道:“快,讓姜夫人進來。”
不一會,姜宓便出現了。
見到柴榮,姜宓便是一禮,不等她站直,柴榮便大聲笑問道:“姜夫人前來,可是有什麼教我?”他問的,自然是國事,事實上,以姜氏的才幹,在柴榮心中已是謀士之類的大才了。
姜宓嚴肅着一張臉,她恭謹地說道:“不是。小婦人不過是被人所託,前來求陛下一事。”
柴榮爽朗問道:“何事?夫人儘管道來。”
姜宓說道:“是這樣的,幾日前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的嫡女和陝西李氏的記名嫡女落水時被太子所救,太子有意納她們爲妾,三家卻覺得這個時代,名節不名節的沒有那麼重要,所以,他們想拒了這門親事。”
聽到姜宓提到太子,柴榮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直到姜宓說完,他一雙眼還在直盯着姜宓,過了一會,柴榮高聲喝道:“來人。”
兩個太監應聲入內。
柴榮命令道:“聽說太子想要納太原王氏滎陽鄭氏的嫡女爲妾,這件事的始未你們去查一下,朕馬上就要知道。”
“是。”
太監們急急退下後,柴榮說道:“姜夫人請坐。”
姜宓大大方方地坐下。
見到姜宓直到這個時候還舉止從容,神色也絲毫不變,柴榮盯視的眼神緩了緩。
幸好,太子與世家三女的事鬧得頗大,不一會功夫,兩個太監便回來了。他們站在柴榮面前,把事情的始由一五一十的說了個遍。
在兩個太監進來時,姜宓早就悄無聲息的向着柴榮躬身一禮,退到了殿外稍遠處。所以,太監們是怎麼向柴榮彙報的,她並不知情。
不一會功夫,柴榮壓抑的怒火的喝聲傳來,“去把太子叫來!”
“是!”
兩刻鐘後,柴宗訓來了。他彷彿從傳旨的太監那裡聽到了什麼,臉色很緊張,也就沒有注意到姜宓站在一旁。
幾乎是柴宗訓剛剛進殿,只聽得砰的一聲,柴榮就是一個銅爐重重砸了過來。砰的一聲,銅爐砸在了柴宗訓的額頭上,令得他血出如注,一時之間,殿內太監宮女跪了一地,殿外諸人鴉雀無聲。
於四下衆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中,柴榮那憤怒又失望的咆哮聲震得宮殿好遠都嗡嗡作響,“朕忙着打江山,你這個畜生不想着替朕解憂也就罷了,竟是整日的整這些偷雞摸狗的小人行徑!柴宗訓,你莫以爲朕就廢不了你這個太子!”柴榮是真失望,如今滿朝文武上下一心,都想着打下這片江山,他這個兒子倒好,在這個時候儘想着這些噁心玩意兒,這一刻,柴榮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虎父犬子!
一直以來,柴榮都知道這個兒子不爭氣,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失望透頂,因爲太失望,他連廢太子的話都說出來了!
柴宗訓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震怒,他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一時之間嚇得瑟瑟發抖。
柴榮無力的退後兩步,他揮了揮手,頗爲心灰意冷地說道:“下去吧……你下去吧……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在柴宗訓哆哆嗦嗦的被人扶着離去後許久,柴榮疲憊的聲音從殿中傳來,“讓姜夫人也回去。”
“是。”
宮中的消息,根本不用姜宓去告知,第一時間便被各大世家所知。
在知道柴榮連“廢太子”的話也說出來後,各世家歡換鼓舞,他們要的,從來都是柴榮的一個態度,而現在,柴榮的態度很明確,他尊重這些願意與他一起打江山,願意扶持他當天子的有功之臣,他也尊重這些世家,這一刻,各世家的心是真正放到肚子裡去了。
柴榮這一怒,柴宗訓自身難保,更不用說再納什麼三家嫡女爲妾了。於是,王應雪三女病也好了,人也舒暢了。而姜宓,則在第二天便收到了三家送到的重禮。
重禮還是其次,最關健的是,通過這次事件,幾乎是無聲無息的,姜宓受到了世家女們的歡迎了,她開始由站在世家邊沿位置的閒人,變成了世家女的座上客,便是那些一直對她不滿的世家夫人們,這時也最多是避而不見,說她閒話的人,是沒有幾個了。
姜宓所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王應雪依偎在王老夫人身邊,輕言細語地說道:“姜氏雖然出身不好,可她有能力敢擔當。”略頓了頓,她又輕聲說道:“祖母,我歡喜這個姜氏。”
良久良久,王老夫人輕嘆一聲,回道:“你既喜歡,那就多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