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貴女堵在街道上,無數雙目光都在看向崔子軒的馬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面。
直過了一會,崔子軒那清雅動聽又透着點無奈和冷漠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殿下,你堵着路了。”
他說:殿下,你堵着路了……
你堵着路了……
好不容易盼到他開口的那位公主,臉上的笑容和溫柔瞬時一僵,一時之間,她連眼淚都給氣出來了。
可是,饒是這崔子軒如此不客氣,這位公主也罷,衆貴女也罷,一個個反而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幾分失落之相。隱約中,便是姜宓這個還沒有開竅的小姑娘,也感覺到衆貴女在委屈之餘的那種後悔。似乎,她們對自己的行爲不但沒有討好到崔子軒,反而還讓他添了惱這事有點後悔。
公主僵在原地,現場一片肅靜,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公主咬牙退後一步,帶頭讓出一條道來。
衆女一退,車隊馬上駛動,不一會功夫,屬於崔子軒的馬車,便無聲無息的與那位公主和衆貴女擦肩而過,自始至終,那崔子軒是連面也沒有露一個。
看到這一幕,姜宓暗暗想道:這崔子軒也不知哪裡來的底氣,竟敢這樣不給堂堂公主臉面!她畢竟是女子,自然而然便站在衆女那一側,爲崔子軒的傲慢生起氣來。
可是,姜宓還有如此想來,當她的馬車經過衆女身側時,這些貴女卻馬上記起了她姜宓的存在。特別是那位公主,她馬上記起,崔子軒之所以離開蜀都,卻是去迎接姜宓這個遺花公主!而這個遺花公主乃是當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兒,也不知這一路來兩人朝夕相處,遺花公主這狐媚子有沒有勾引她的崔郎?
姜宓的馬車走着走着,卻極爲突兀地停了下來。接着,她聽到外面傳來一個貴女驕慢的聲音,“聽說馬車裡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之女?陛下新封的遺花公主?不知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親見遺花公主一面?”
然後,也不知那些貴女做了什麼動作,外面再次安靜了下來。
馬車中,姜宓在察覺到外面氣氛有異時,臉色是微微一變。幸好,對於這一幕她早有心裡準備,深吸了一口氣後,姜宓便恢復了正常。
伸出手,姜宓慢慢掀開了車簾。
外面,無數路人正掂着腳朝姜宓的馬車望來,便是衆貴女,這時也是眨也不眨。畢竟,當年的花蕊夫人實在名聲太響太響,他們對姜宓這個花蕊夫人之女的好奇是可想而知。
姜宓露出面容的那一刻,一陣失望的噓聲此起彼伏。
特別是幾個貴女,竟是同時哧笑出聲。其中一個長相嬌豔的貴女更是吃吃笑道:“原來這就是第一美人的女兒?嘻嘻,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貴女們嘻嘻而笑,站在她們前面的那位公主卻是臉色依舊難看。見她一直瞪着姜宓,其中一個貴女捅了捅那位公主,好奇地問道:“不會吧?這樣一個乾巴巴的黃毛丫頭你有什麼好在意的?”
那貴女的聲音一落,便聽到那位公主沒好氣地回道:“當年花蕊夫人養在深閨多年,也沒有傳出過豔名。有人說那是老徐氏管教嚴厲的緣故,可事實上卻是那花蕊夫人的美貌,直到滿了十六歲才初見端倪,生了子嗣後才傾國傾城。”
這世間,確實有一部份女子是從小到大都是美人胚子,另一部份卻是小時候普普通通,到最後卻兌變成蝶的。所以那位公主的話一出,她旁邊的幾個貴女便收起了嘲諷,認認真真朝着姜宓打量起來。
等到議論聲稍稍止息後,那位公主開口了,她打量着姜宓半晌,姿勢高貴地說道:“你就是姜宓?”
姜宓恭敬地行了一禮,眼觀鼻鼻觀心地回頭,“是。”
明明她的態度恭謹,那位公主卻像被激怒了一樣,突然冷笑起來,說道:“憑你也配稱做公主?”
這話姜宓無言以對,她乾脆保持沉默。
姜宓卻不知道,她不管沉默也罷,還是這般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也罷,都顯得太平和。而按照常理,她一個鄉下來的小姑娘,在面對一國公主時,應該是誠惶誠恐,汗出如漿纔對。
所以,姜宓這種表現,在在場的權貴眼裡都是有違常理的。這種明明來自鄉下,卻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了“從容氣度”的小姑娘,也越發刺了那位公主和幾個貴女的眼。
那位公主更發不滿了,不過,她這時記起崔子軒就在不遠處看着,便強行壓下自己的怒意,只是淡淡的又道:“遺花公主莫要怪本宮無禮。實在你的母親穢亂了前朝,蜀都中,許多老人談起當年之事還會心有餘悸!”
不管是“穢亂前朝”四字,還是後面那一句心有餘悸,這位公主終於表現出了她的政治智慧,只用一句話就把姜宓貶到了泥土裡。想來,有了今日她這一句,以後姜宓只要還在蜀都,只要還與人有交際,便免不了要經受各種風言各語,譏諷唾罵!
就在姜武氣得俊臉通紅,雙腿一夾馬腹,準備跳出來護住妹妹時,擡頭看了衆人的眼的姜宓突然開口了,只聽她斯斯文文地回道:“公主殿下錯了。既然陛下能召我入宮,還能經過衆臣同意封我爲公主,那當年之事必然是沒有什麼好再做口舌的。”
姜宓這話一出,人羣中隱隱傳來的嘲笑聲卻是立刻止息。衆人不約而同地想道:是啊,既然陛下特意把這個女孩叫來,朝中那麼多大臣還同意封她爲公主,說明這個遺花公主還是很得上面心意的。再說花蕊夫人的事畢竟發生在前朝,我們犯不着爲一些前朝的事去得罪陛下和這位新公主。
那位公主沒有想到,姜宓小小年紀,居然隨口一句話便能翻盤,一時氣得俏臉通紅。
眼見她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一直注意着的姜宓暗暗嘆息了一聲,想了想,她身子一傾,純真地說道:“姜宓自幼生長的楚國巫城,以前總是聽人說起蜀都多美人,可直到今天見了殿下和各位姐姐,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美人。”她歪了歪頭,一臉好奇地向那公主問道:“殿下,你剛纔提到了我母親,大夥也總說我母親很美。可阿宓不明白,我的母親真有殿下這麼美嗎?”
姜宓說這番話時聲音不大,可她語氣嬌憨,大眼睛撲閃撲閃,那帶着幾分嬰兒肥的臉頰還鼓鼓的透着幾分可愛。最重要的是,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不喜歡被人稱讚美貌的,特別是美貌的女人,那是恨不得自己能壓所有人一籌。
那位公主與姜宓無怨無仇,針對她不過是遷怒罷了。這時聽到姜宓竟然拿自己與她的母親相比,還不相信自己的美貌遜於她的母親,頓時就像三伏天吃了一盅冰水,整個人從頭舒暢到腳。最重要的是,說這話的人還是一個鄉下來的孩子,有所謂童言無忌,越是單純的人越是喜歡說真話啊。
心情大悅之下,那位公主再看姜宓時,直覺得眼前這個小丫頭無處不順眼。朝着左右看了一眼後,那位公主翹着嘴角心情愉悅地說道:“行了,我們也別堵在這裡耽誤衆人行走了。反正遺花公主以後住在蜀都,我們有的是機會與她說說話。”
看到青月公主這麼快就率着衆貴女退到一側,不再阻着車隊通行。嚴三公子忍不住湊近崔子軒的馬車,笑道:“青月公主堵人時明明氣勢洶洶的,對方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她就喜笑顏開地讓了路。崔子軒,我還以爲青月公主也就只在你的面前老實一下呢,沒有想到小姜宓也能做到?”
一側,崔子軒笑了笑,他目光瞟過青月公主又掃向姜宓,低聲說道:“遺花公主年紀雖小,卻不可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