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幾位將軍正在議事,姜宓等人走在離他們還在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介紹了第一個關隘後,趙匡胤停頓了一下,說道:“接下來一百二十里處還有一個關隘,那個地方喚做五子洞,具體的地形問了幾個商隊,他們說不出所以然,只能到時候再做打算……”
趙匡胤一臉嚴肅的向衆壯漢交待着,他身後的姜宓這時卻歪了歪頭。
她朝着趙匡胤畫在地上的地形圖看了一會,忍不住說道:“趙大哥說的是烏縣的五子洞嗎?”
她這話一出,趙氏兄弟連同衆漢子停止了交談,轉頭向她看來。
趙匡胤衝着姜宓點了點頭,溫聲說道:“小二知道五子洞?”
姜宓在他們地盯視下有點不好意思,她扇了扇長長的睫毛,說道:“如果是烏縣的五子洞,那地形圖我知道。”
“你知道?”姓牛的壯漢伸出手扣住姜宓的肩膀,樂道:“小徐二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吹牛皮?”
姜宓睜大眼看着他,認真說道:“我看過烏縣誌,牛大哥不信的話,我還可以到馬車裡把那本書找出來。”轉眼她苦起了臉,“就是書太多了,要找到得費點時間。”
這一下,衆人明白過來,姜宓定然是在杭州城的舊書樓整理時看到過那本烏縣誌。
趙匡義打斷牛姓壯漢的詢問,對着姜宓說道:“徐二你剛纔說,你知道五子洞的地形圖?”
姜宓並沒有聽出趙匡義語氣中的懷疑,她認真點頭,認真說道:“我記得的,五子洞位於三座山峰之間。地形呈東高西低之勢,其中有河流一道溪水三條……”姜宓一邊說一邊信手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起來。
她堪堪畫了幾筆,趙匡胤和趙匡義便相互看了一眼:姜宓這幾筆筆法雖然稚嫩,可卻驚人的形像,寥寥幾下,那山川河溪便清楚的呈現在幾人眼前。
姜宓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幾人的異樣。她低着頭一邊說一邊畫。不一會功夫,一副清楚的山地地形圖便出現在泥地上。
看着看着,趙匡義突然說道:“徐二。那烏縣誌上有這副圖?”
“沒有啊。”姜宓低頭專心畫着,順口答道:“烏縣誌上不是有文字嗎?有了文字就有了圖啊。”
幾乎是姜宓這話一出,趙匡義便笑了起來。
他笑得無聲,一眼朝卷宗上瞟了一眼。等姜宓把五子洞的地形圖畫完後,他突然問道:“那王山嶺呢?烏縣誌上有沒有記載王山嶺的地形?”
王山嶺正是第三個險要關隘。那份卷宗上只有一個名字。
姜宓點了點頭,她老老實實說道:“王山嶺出了烏縣範圍,雖然有一段時間烏縣很想把它劃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可它還是屬於常山縣。王山嶺是一處坡地。它之所以險要,歷來容易被盜匪利用,那是因爲王山嶺常年生長着一種茅草。茅草極易被火點燃,而王山嶺的地形決定了一旦火起便會讓商隊陷入前後無着的境地……”
再一次。姜宓一邊口訴一邊信手畫了起來。
看到泥地上那一副一目瞭然的地形圖,便是以牛姓漢子的心粗,這時也感覺到了什麼,他擡頭看向了趙氏兄弟。
趙匡義正在看着姜宓,幾乎是姜宓的聲音一停,他便隨口說道:“那臥牛坡呢?徐二你可記得臥牛坡的地形圖?”
臥牛坡,正是位於前方五十里處的那個關隘,趙匡胤剛纔畫過的那個。
姜宓不疑有它,她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回道:“有的,臥牛坡被一座環形山包圍,中間有一條長達五百步的狹長山道……”她再次在泥地上畫起了臥牛坡的地形圖。
趙匡胤畫的臥牛坡的地形圖還在一側,這邊姜宓頭也沒擡,那隨手勾勒出來的地形圖,便比趙匡胤所畫之圖還要清晰明瞭,備註齊全!
到了這個時候,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後,最後,那邵姓文士突然朝着趙匡胤拱手一禮,高興地說道:“恭喜將軍得一大才!”
幾乎是邵姓文士的聲音一落,趙匡胤便放聲大笑起來。
姜宓聽到他們的笑聲,迷惑地擡頭看來。
見到她這樣子,趙匡義忍不住也是哈哈一笑,他向姜宓笑眯眯問道:“徐二啊,你那三個月裡就記住了一本烏縣誌?”
姜宓老實搖頭,她隨口說道:“時間太少了,我看的書不多,約有三四十本的樣子。”
趙匡義哦了一聲,問道:“那三四十本你可都記得?”
姜宓老實搖頭,認真說道:“只記得十之七八。”
那已經很了不起了!
趙匡義再次哈哈一笑,一側,趙匡胤笑着點了點頭,他轉向衆漢子命令道:“從今天起,徐二便是我趙氏麾下的隨行書記官。”說到這裡,他轉向邵姓文士,又道:“老邵,你安排幾個人跟着徐二。”
“是!”邵姓文士顯得很高興,他朝着邵小子和陳三曾四一點,說道:“你們三個與徐二處得來,以後就跟在他身後辦事。”
邵姓文士的話一落,姜宓還有點懵懂,邵小子卻不依了,他嘴一嘟正要說話,卻被自家大哥那嚴肅而寒氣森森的目光把話瞪了回去。
姜宓畢竟是無意爲之,前面的那幾處緊要關隘她知道的總共只有四處。當然,就算只有四處也是幫了衆人大忙。
把該問的都問過後,趙匡胤吩咐姜宓回去休息。
目送着姜宓離開的背影,邵姓文士叫住了邵小子。
兩兄弟來到一處偏靜所在後,就着不遠處那跳躍着的火焰光芒,邵姓文士伸手在弟弟的頭上揉了一下,他低聲說道:“小五,徐二有大出息,你跟在他身邊一來安全。二來說不定還會有個不錯的前程。”
邵小子正爲這事不滿了,他心裡着實不明白,本來他與徐二地位一樣,徐二那麼笨,他還時不時可以呼喝他幾句,哥哥居然讓他做徐二的下屬,叫他矮了那小傢伙一等。這讓他以後日子怎麼過?
聽到哥哥這話。邵小五猛然擡起頭來,他眨着眼奇道:“徐二會有大出息?”
邵姓文士瞪了一眼,冷笑回道:“過目不忘!憑着區區幾個字便能畫出清晰明瞭的地形圖!光這兩點這徐二隻要不死就能出頭。你小子有什麼能耐?碰上這樣一個人物還正好與他交好。不趕緊巴上去你還想做什麼?”
邵小五:……
轉眼,五天過去了。
不管是臥牛坡還是五子洞,因爲對地形熟悉,趙氏軍卒早有防備。那是過得無驚無險,姜宓甚至沒有感覺到有人伏擊。戰鬥便乾脆利落地結束了,趙匡胤的兵馬那是毫髮無傷。
打退了敵人的兩次小伏擊後,姜宓的地位明顯有了提升。如現在,車隊裡所有的卷宗都對她開放。而姜宓休息時更有了一個單獨的小營帳。
……
崔氏隊伍中。
不管是崔老夫人還是幾個族老,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原是擔心受不住這種長途跋涉。而趙匡胤那兩場乾脆利落的伏擊仗後。原本憂慮重重的幾個老人發現這後周派來的將軍居然是個了不起的將才,這心總算踏實下來。他們心一踏實。原本疲憊的身體居然也精神起來。
這天傍晚,崔老夫人在婢女們的侍侯下,搓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後,她睜開昏昏欲睡的雙眼,問道:“軒兒呢?”
回答她的是一個婢女,她恭恭敬敬地回道:“回老夫人的話,公子一刻鐘前回了營。”
崔老夫人頜首,她帶着睡意地說道:“讓他過來一下。老身幾天沒有看到我的孫兒了。”
“是。”那婢女領命退去。
不一會功夫,崔子軒不疾不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祖母。”
崔老夫人一下子恢復了精神,她連忙坐直身子,說道:“軒兒快進來。”
她的聲音一落,營帳的門被掀開,崔子軒走了進來。
崔老夫人擡頭打量着,漸漸的,她的臉上浮起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她的孫兒,總算恢復了他一慣的雍容優雅。瞧瞧這臉這眼這神情,雖然依舊有着疲憊,可總算不再像前陣子那麼焦躁了!
崔子軒大步走了過來,他在崔老夫人的下首坐下,伸手從婢女手中端過一杯漿抿了幾口。
看到崔子軒氣定神閒的樣子,崔老夫人真心覺得自己的頭風病不藥而癒了,她微笑着說道:“軒兒,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祖母請說。”
“你那幾個女人,當初約定是推遲半年行禮,可我們還有路上,按時間估計到得汴梁約莫還要幾個月。那五位姑娘都是金枝玉葉,祖母尋思着不能這麼唐突地讓她們入咱們博陵崔氏的門。”
崔老夫人說到這裡,擡頭看着崔子軒的臉。
崔子軒面無表情的把漿喝完,溫溫和和地說道:“您說。”
崔老夫人笑了,她繼續說道:“祖母的意思,是乾脆把她們進門的日子再推八個月。等我博陵崔氏在汴梁城紮下根來,就風風光光把她們娶入府中!”
崔子軒把漿碗隨手放在几上,問道:“娶?”
崔老夫人點頭,她慈愛地說道:“畢竟是五姓七宗的女兒,有些尊敬不能不有。讓她們爲妾已經是委屈了,祖母的意思是,上次你大婚很熱鬧,爲了不讓幾個姑娘太委屈,到時的納妾之典按娶平妻的儀式來,也熱鬧熱鬧。”
崔子軒笑了,他疲憊的向後一倚,揉搓着自個眉心道:“祖母,你還真是閒了!”
這話殊不客氣!
崔老夫人臉孔一沉。
這時,閉着眼的崔子軒又道:“當時說了是妾,那就永遠只是妾!孫兒知道這陣子她們與祖母走得近,難免心懷不忍。祖母可以告訴她們,誰要是不想做妾,大可以推了這場婚事!”
崔老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忍了又忍,終於徐徐說道:“我還以爲,我的孫兒已忘了那個不孝不慧的姜氏了!”
崔子軒睜開眼看向崔老夫人,他疲憊的一笑,輕輕說道:“奶奶,孫兒成親到現在還不過半載呢……就算是物是人非,也沒有這麼個快法!”
說到這裡,崔子軒站了起來,他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揖,轉身大步離去。
崔子軒的營帳離崔老夫人的營帳不遠。
這在外宿營,一個家族的重要人物的營帳通常是在中間。如這博陵崔氏的營地裡,不但崔老夫人和幾位族長的營帳處於緊要位置,崔子軒的營帳也是。
由乎崔老夫人地安排,五宗的姑娘們的營帳也紮在崔子軒附近。像他現在一路走來,每位姑娘透過帳門,都可以看到他長身玉立的身影。
范陽盧氏的盧璇,和往常一樣,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帳門前,在崔子軒經過時,她垂下雙眸,臉上露出一個溫雅的淺笑後,朝着崔子軒盈盈一禮。
崔子軒目光瞟過,微微頜着後,轉身大步離去。
盧璇一直目送着崔子軒進了營帳。
片刻後,她輕聲說道:“崔郎真真鐵石心腸。”
她的身後,是一個年長的婢婦,這婢婦年紀雖大,卻自有一種書卷氣,聽到自家姑娘的話後,那婢婦輕聲回道:“老奴說過,崔郎身上揹負着一個家族的厚望,他表現得最優雅,內心深處也沒有幾分閒心逸志,能讓他心動的,必然是能在這亂世中給他帶來助益的女子。”
盧璇這次顯然聽進去了,她咬了咬脣,低聲問道:“那,什麼樣的女子,纔是在這個亂世中於人有助益的?”
這話很難回答,那婢婦噎住了。
見到自家姑娘失望地轉回頭,那婢婦心神一動,連忙稟道:“老奴聽人說,那趙將軍的麾下出了一個有過目不忘之能的名喚徐二的小子。聽人說那小子與那些只讀四書五經的文士不同,他對那些乾巴巴沒一點意思的地理志都能倒背如流。姑娘的問題或許可以試着問一問他。”
盧璇一聽婢婦這話,還真來了興致,她連忙聲音一提,朝外面命令道:“來人,去把那個徐二叫過來!”
營帳外,一個護衛應了一聲是,轉身便走。
就在這時,盧璇想起一事,不由出了一身白毛汗,她連忙急急喚住那個護衛,說道:“既是趙將軍重用之人,那我們自當恭敬一點,你請的時候記得語氣要和緩。”
前車之鑑不久,那護衛自然聽進去了,他朝着盧璇拱了拱手,回道:“不敢唐突。”
於是,約過了兩刻鐘,那護衛領着姜宓出現在盧璇的營帳前了。
……
明天兩人將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