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這太陽,也不喜歡這月亮……”
一陣有些饒舌的說唱音樂響起,陳諾把腿伸直,費了點勁才從褲兜裡把手機掏了出來。
這是方晴給他的舊式藍色手機,比較精緻小巧,個頭只有兩個一次性打火機那麼大,比起手腕手機來說,功能要差一些,沒有什麼對講功能,也不能伸展和摺疊,看電視、上網都不太方便,但陳諾卻愛如珍寶。
李瑤的目光也在這手機上停留了幾眼,有些鄙夷地說道:“這手機有五六年了吧,你還捨不得扔掉?”
陳諾沒有答話,認真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姓名,對着李瑤笑了一笑,指了指手機。
陳諾知道,現在的人們更講究禮儀了,比如在汽車內接聽、撥打電話時,最好是先徵得同車人的同意。畢竟,打電話者會講一大堆與同車人毫無關係的話,容易令人心煩。
“接吧接吧,明明是大尾巴狼,裝什麼短尾巴羊?”李瑤沒好氣地說道。
雖然陳諾從上車之後,就完全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但李瑤想起他剛纔下手那麼重,還故意捉弄自己,心裡就來氣,認定了這廝不是好貨,至少也沒安什麼好心。
“秀才!”陳諾按了接通鍵後,臉上就綻出了開心的笑容,“才走兩天就想我了?看來哥雖然不在江湖,但魅力猶存啊。”
“孃的,老子性取向正常得很,想你個鳥。”李欣在電話裡罵道。
李欣本來是個在校學生,一直在努力學習當一個謙謙君子,很少爆粗口。但在工地上的一個多月,一羣粗魯爺們混在一起,比賽誰的粗話說得最漂亮,李欣也就學了不少。而且陳諾在工地上閒得發慌,每每總是找話刺激李欣,逗他玩,於是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每當陳諾調侃他時,他就會忍不住暴走。
“你想我的……呃,你這個取向果然不正常。”陳諾看了李瑤一眼,趕緊把“鳥”字給吞了下去,笑呵呵地說道,“說,是不是要請我吃飯?”
陳諾一瞥之間,發現李瑤的臉色似乎有點不自然,目光也有些躲閃,卻也沒有多想。
“這回該你請我吃飯!”李欣胸有成竹地在電話裡說道。
“擦,憑什麼?”
“因爲兄弟要給你支個招!”
“支什麼招?”陳諾有些疑惑地問道。
“黑戶的事啊,黃哲都跟我說了,讓我幫幫你。”李欣說道,“我找了幾個律師想了點招,應該可以幫你解決。”
“真的?”陳諾大喜過望,臉上笑開了花,“什麼招啊?”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什麼時候擺一桌,咱就能說清楚了。”
“你訛詐我!”陳諾呵呵笑道,“行,明天晚上六點半,得勝大酒店一包。”
“不是吧,那狗屁地方就把我打發了?”李欣有些鬱悶了。
得勝大酒店就位於火車站貨場旁邊,雖然名爲大酒店,其實就是個小餐館,也只有兩個小小的包廂,面積不超過十平方米,也就是上次李欣請陳諾吃油炸小鯽魚的地方。
“你上次不也在那請我的嗎?”陳諾很光棍地說道。“難道你還想我請你吃鮑魚?我也想啊,可我沒錢。要不我請客,你買單?”
“算了算了,我要帶律師來,丟不起這個人。還是我請吧,華光大酒店,明天訂了包房再聯繫你。”李欣沒好氣地說道。
“上華光去吃,你沒發燒吧?”陳諾心中一動,這個華光大酒店他是知道的,菜貴得離譜,是金沙市餐飲行業的頭號殺手,看來李欣這小子家裡還真有幾個臭錢。
“咱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咱們這次去吃鮑魚!”李欣牛皮哄哄地說道,“好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收起手機,陳諾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來到這個未來世界後,除了妻子改嫁和母親癡呆之外,他最大的困擾就是這個戶口和身份的問題。現在有了解決的希望,一時間,陳諾是春風滿面。
但很快,他的得意就被李瑤的鄙視給打擊掉了一小半:“切,原來還是個黑戶!”
“黑戶也是人啊。”陳諾很誠懇地說道,然後就聽見褲兜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卻是另一種鈴聲。
“我的。”李瑤從陳諾手裡奪過手機,看了一眼,就馬上掛斷了。
“你怎麼不接?”陳諾有點好奇了。
“不用你管!”李瑤沒好氣地說道,“你坐出去一點!”
陳諾這才發現,自己剛纔接電話時,不知不覺地往座位裡坐進去了一些,屁股已經挨着李瑤的大腿了,情形有一點兒曖昧。
“抱都抱過了,還在乎這個?一會下車,我還得繼續抱你呢。”陳諾呵呵一笑,卻依然把身子挪出去了一些。
“不要你抱!”李瑤脫口而出。
“那隻好揹你了,不過那樣接觸會更曖昧。”陳諾厚顏無恥地說着。
“你怎麼不去死?”李瑤狠狠地剜了陳諾一眼,臉上掠過了一絲紅雲,然後拿着手寫筆在手機上一通快寫,發送了一條短信出去,就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陳諾也沒注意李瑤的這些動作,他正陷入沉思之中。
他們要去的南區醫院,就是陳諾前世的工作單位,那裡的每一個人,陳諾都很熟悉。事實上,陳諾剛穿越過來那天,被何韻的汽車撞了之後,也是被送到了南區醫院。
在住院的那幾天裡,陳諾總是四處逛蕩着,懷着複雜的心情偷窺着醫院的每個角落和每個工作人員。二十年後,原先的六層大樓早已被推倒重建,人員也變動很大。那些原本四十歲以上的醫生,自然早已離開了醫院,有的估計已不在人世了。原先那些玩得好的夥伴,也早已成爲中年大叔,他認識的人已經不多了。而這些舊日的同事,自然也不認識容貌已經改變的陳諾。
物是人非,總是讓人唏噓感傷的。這也是陳諾出院後,一直沒敢再去南區醫院的原因。
但現在,又要再一次去面對那些似曾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臉孔了。
…………
的士車剛停在南區醫院,幾個護士就擔着擔架等在車門外了,問明李瑤的名字後,趕緊把她擡上了擔架,住急診室趕。
陳諾還一直擔心自己身上的錢不夠交醫院的費用,一看這架勢倒是樂了,看來李瑤是找了醫院的熟人,自己看來也不用爲她墊錢了。
在急診室裡,一箇中年醫生大概判斷了一下,就把李瑤轉到了骨診室,用一臺類似於CT機的儀器給李瑤做了下診斷,最後確診爲踝骨骨裂,不是很嚴重。
急診室的中年醫生賀軍,陳諾是認識的,當時他還只是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愣頭青,經常在藍球場上被陳諾虐。現在賀軍的臉上已經有了一些皺紋,頭上還有些禿頂了,這讓陳諾暗自感慨了一番,又暗自慶幸自己現在還很年青。
診斷完後,賀軍給李瑤重新固定了一下傷口,把陳諾的上衣和那一小捆樹枝放在桌上,點了點頭,說道:“傷口還算處理得比較及時,也比較專業,誰弄的?”
李瑤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正在穿衣服的陳諾,哼了一聲,說道:“是這個小夥子。”
“哦……”賀軍打量了陳諾一眼,也沒多問,又拿着片子仔細看了看,說道,“還好,傷勢不算嚴重,吃點藥,調養兩三個月就好了。這樣吧,先住十天院,以免傷勢加重。”
李瑤點了點頭,轉過頭來說道:“我身上沒帶錢,陳諾,你先幫我墊着吧。”
“不用……”賀軍脫口而出。
但就在這時,李瑤已回過頭來,對着賀軍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賀軍馬上不作聲了。
陳諾搞不清狀況,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包掏了出來,正想拿兩張千元大鈔出來,錢包就被李瑤一下子搶過去了。
“就這麼點錢,還數什麼?都交了!”李瑤把錢包裡的三千多塊錢全掏了出來,遞給了醫生,連一塊錢都沒給陳諾留下。
“我一會還要坐車回去的,你總得給我留點車費吧……”陳諾苦着臉說道。
他在比武時是豪氣干雲,但一回到現實中,一提到錢,就立馬軟.了。
“一會我妹妹會給我送錢來的,送了就還你,小氣鬼!”李瑤說了這句話後,陳諾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
“那我先回去了。”陳諾把李瑤送到病房後,呆了十多分鐘後,見李瑤已經在病牀上安頓下來,護士也把大部分事情處理好了,就準備告辭了。
“你一塊錢都沒有,難道走回去?”李瑤忽然甜甜一笑,溫柔地說道,“別急,先坐一會,我妹妹馬上就來了。”
“你妹夫不會也來了吧?”見小魔女一下子轉了性,陳諾本能地意識到不妙,遲疑着說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丫頭對自己一肚子怨氣,此刻卻笑得這麼甜,多半是笑裡藏刀。
她把自己的錢都弄光了,會不會是想拖延自己一下,好找人來收拾自己?雖說自己有兩把力氣,但也架不住人多,要是象上次那樣,被人從後面捅上兩刀……
“就算我妹夫來了,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怕他不肯還你錢?”李瑤的笑容還是那樣甜。
“就怕你妹夫帶一羣人來,手裡提着殺豬刀。”陳諾盯着李瑤,慢慢地說道。
“放心,你幫了我,我不會說是被你打傷的。”李瑤微微一笑。
“那些錢,我不要你還,畢竟你是被我弄傷的。這樣,我還是走回去吧,反正也不太遠。”陳諾無奈地說了一句,站起身來就準備開溜。
“晚了!”李瑤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妖孽起來,努了努嘴,洋洋得意地說道,“你看看你身後。”
陳諾回過頭來,臉色就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