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飛機降落了。我被毛叔推醒，又揉着惺忪睡眼無神的跟他下了飛機，坐上出租車。
第一次被爸爸從新疆帶到那裡，我太小，當時是個感受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所以這可能算是我第一次來到另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熱鬧的地方一樣的喧鬧，冷清的地方同樣鮮有人煙。繁華？荒涼？我不知道，因爲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城的繁華與寂寥，都因爲你的心情而改變，而我現在的心情，就是去馬爾代夫曬太陽，看到的天也彷彿是被烏雲遮蓋着的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哈哈，看看，這就是你毛叔發家的地方，什麼做珠寶發家的？一幫只會卷黑錢的廢物調查都調查不清楚，你外公那麼倔，對耀坤恨不得一腳踩死能管我啊？”
看着毛叔紅光滿面的說着，我不由擡起頭看了眼，看到眼前一座大大的酒店招牌上亮着紅彤彤的“紅辣子”三個大字，裡面人來人往，門前停車位無一虛座，生意很是熱鬧。
看來這纔是毛叔這幾天對自己幾十年心血被查封不聞不問的根本原因...他是個商人，大商人！在他眼裡沒有短暫的得與失，只有長久的成與敗！而現在，他不覺得他已經敗了。
“嘖嘖，這一年也能賺上一口袋吧？賣了也能套現好多錢...老毛啊，看樣子你是不打算關爐熄火了，怎的，好像鬧騰下去？”
“呵呵，這必須的啊？不爲我自己，也得爲小千的未來和丁子這段日子的醫藥費操心，老昌那個混血洋妞也是個要強的女人，這些年一直靠的都是她自己。一個高級管理，正是事業上升期需要大量資金投資人脈，其實也攢不了多少錢的。”
“哈哈，你倒是想得多，可惜在錢方面我卻幫不了太多，本來那天你們找我，還想重操舊業再大幹一場，現在還幹個毛兒啊...也就我哥還肯認我這個弟幫我照看呢，要不然我那小俱樂部被唐劍平了，真特麼活着是種恥辱啊...”
“別心急，知道浙商會不？我現在就想在貴州也發展個貴商協會！各種平臺各種機會，只要我做的起來，肯定能拉兄弟們一把！”
我聽得沒滋沒味，心裡的火苗實在已經熄的差不多了；毛叔卻說的紅光滿面，顯然早早就在心裡謀劃好了自己在商路下一次大刀闊斧的計劃。擡腳剛想進去，卻又獨自笑了笑，打輛出租車讓我們鑽進去。
車子緩緩行駛着，不多時，就停在一個4s店門口。我還不明白毛叔這一下飛機帶我來看車是怎麼回事呢，進去了，心裡的火苗卻終於被激的搖曳了下。
大嘴...
沒錯，一進門我就看到了大嘴，不是我眼力多犀利而是他又肥了，肥到路人不想看撞到他都得多看兩眼的地步。
穿着一身筆挺的很西裝，儘管撐的屁股跟個大雞蛋一樣彷彿在無聲的性、騷擾沿途每一個女人；笑的怡然自得彷彿個成功商人氣質自若，儘管肥的眼珠都看不見了，身上各種卡丹路log卻是勞斯萊斯牌的手錶、金包鐵大金鍊子，鋁包銅大銀手鐲已經深深出賣了他在裝逼的事實。
好像...混的還不錯。至少看他的樣子，笑的是真的很開心，好像很適應現在的生活。
這就好，至少讓我心裡沒更加的沉重。
“阿飛！”
“誰啊看不到我在跟尊貴的客人介紹...啊？毛叔啊！！額美女你等下，我待會就過來，千萬別找那個小劉給你介紹哈！千萬不要！那貨跟我一比就是純粹的奸商！良心大大滴壞，無廉恥無節操！”
“額。呵呵呵...”
無視眼前美女一眼你纔是奸商吧的表情，大嘴三兩步就跑了過來直接給了毛叔一個熊抱，顯然對他的再生之恩很是感激；問詢了很多話纔看到我，淡淡一笑，笑的很溫和甚至有點懷念，一手摸着我的頭髮，就說陳千，你好像長大了。
我一愣，心裡感覺暖暖的，剛想說聲是，那臉就黑了。
因爲他另一手掐着我的蛋...
“恩，真的長大了，但還是沒我大啊？”
...
我特麼大你一臉！！
不知道爲什麼，胖大嘴這明明以前我很不待見也更不待見我的傢伙，在這重逢的時候，卻反而略顯諷刺的比任何人都更多的帶給我一種回到以前輕鬆時的心情。
也許是因爲他離開的太早，所以變得最少？
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不能在他面前頹廢的太狼狽，他可是我女人的哥哥。
掐開他手僵硬的笑笑，我就說大嘴，你這段日子過的怎麼樣啊？
“咳咳！什麼大嘴大嘴的？叫我趙經理！“
擦...
“好吧趙經理，你最近...”
“哎呦好爽哦，再叫一聲？別叫趙經理，叫我聲趙老闆聽聽？？”
“...”
“別鬧了大嘴，真的你過的怎麼樣。你換了號碼都再沒聯繫過我，我真的對你挺操心的，因爲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不知道？”
看着我嚴肅的臉，大嘴收斂了嬉皮笑臉也嚴肅起來，點點頭就看着毛叔說，叔，你公司讓人給查封了，姓王的那biao子經理把我從辦公室踹出去了，她自己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呢...怪不得你說這人遲早得換掉。
“恩，我知道。”
看毛叔點頭，他就瞥我一眼，說他是一個叫李笑天的帶進這個4s店的。
“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啊！原來我趙飛特麼是個千年不遇的銷售奇才！在人民幣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人民幣這段牽腸掛肚的曠世真愛刺激下，這才兩天我已經成功賣出去一輛車了！毛叔，你說我牛逼不？”
“呵呵，牛逼牛逼，你最牛逼好了吧？”
“嘿嘿嘿，那好，這錢我都會攢着的毛叔，你要想東山再起，我連錢帶人都是你的。”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噁心...”
聽着老黑叔的話毛叔嘴角抽抽下，就說那倒不用，你還是先帶着小千，去見見你妹妹吧。
不知爲什麼，一聽到這個，再看看後車鏡下自己那張頹廢的臉，我就感到一股濃烈的恐懼感，不等大嘴說，就說不用了毛叔，先別吧...
“人大嘴忙呢，他不說了這纔來兩天正是好好表現的時候...緩着點吧，緩着點...”
“是他需要緩着點，還是你需要緩着點？”
“...”
毛叔深深看了我一眼，嘆口氣，也不難爲我，只是拍拍大嘴膀子，就讓他去工作。囑咐他說李笑天這個人很厲害，關係能搞好，就儘量多接近他，跟他多學習。
我沒等他話說完就走了，想着自己現在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再想想她淺笑嫣然對我說相信我會給她幸福的樣子，越想，心裡就越抽抽的疼。
對不起小雅，我不是沒準備好面對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現在的我自己...
大嘴本被我說不想立馬見他妹搞得有點毛了，看着我垂着腦袋佝僂的背影，卻眉頭皺起來。掃了眼毛叔複雜的眼神彷彿已經明白很多，甩着肥肉跑過來就一把勒住我脖子。
“小子，跟我學開車吧？”
“啊？？”
“我說我教你開車，你這都十七八了還連車都不會開！這都什麼時代了？”
“我...”
“不想被收拾明天就乖乖來跟我學，不然以後怎麼接我侄子上下學啊？”
“李笑天那輛奧迪現在借我開呢，雖然不算太大牌但好歹是四個輪子的不丟人...明天我帶小雅來見你，我帶着你你帶着小雅...就好好去散散心吧。”
“我妹妹走在你前頭啊...你不能回頭往後看，往後看你再也找不到我妹妹了，陳千...”
大嘴...
我暮然擡頭看着這個曾近讓我那麼頭疼那麼討厭的胖子，心裡居然無比酸楚，甚至差點悽然淚下。
但他下句話卻又讓我臉黑了下去。
“那車被我砍出來好幾條印子了，明天正好李笑天來檢查車，哎呦臥槽如果說是你砍出來的，他看在毛叔面兒上不會找我算賬吧？要不然毛叔鐵定找他算賬！捏哈哈哈哈~”
操...
“你鬆開我！！”
一把很輕鬆的甩開他力量大不如前的胳膊，我鄙夷的看着他就想這死胖子特麼就跟中國國民的情況一樣，看着胖了不少，gdp各種增肥，實際上則是各種空虛乏弱，華而不實。
聽着他接連不斷得意的笑聲我憤憤的離開，站在門口，卻停了下來。頭低着嘴角卻微微上揚，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哼了一聲。
謝謝你，大嘴...
真的謝謝了...
一座大型貿易企業和兩個註冊公司已經被查封，但正如紅辣子一樣，一些早年積下的資產卻還沒被凍結。離開4s店，毛叔就帶着我回到了市中心一個小區裡。
讓我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再去大海撒灰；自己和老黑叔卻出去了，應該是去找顏醜，也就是我那個鐵面外公，估計是想懇請他來幫幫忙了。
躺在柔軟的牀墊上，雖然是毛叔空置了很久的房子，也比我睡過的每一個屋都要高檔都要應有盡有。望着那七十多寸的定製電視我卻沒心看，他幫我叫的外賣牛排拿回屋子裡我卻沒胃口動一下筷子。高層俯瞰而下的壯麗城市景色我也根本無心觀看。只覺得我這種心情，任何繁華都是鋼筋水泥的籠子，因爲我把我自己關在了心裡面。
我該，怎麼辦....
真忘掉嗎？？他們都讓我忘掉，我也知道是爲了我好，但是正因爲都是爲我好，難道我真能忘掉別人對他們的傷害？？
但是，不忘掉我又還能做什麼呢？張昭走了，爸爸走了，木叔彪叔下落不明不是慘死就是被囚禁虐待，就連米白強也成了老鼠躲起來；吳叔撤職、翟叔毛叔相繼被摧垮了幾十年的商業心血。敗了，敗得一敗塗地！我還有什麼？？除了我自己我還有什麼？？
恨...真的恨死自己！！明明只有自己了...我卻還是特麼的這麼沒用！沒用！！！
咚咚~
思緒都快把我心扯碎掉的時候，有人敲門；我皺眉以爲是推銷的不想去開，卻聽到一個讓我猛然翻起來的聲音。
小雅...
“陳千，你在嗎陳千？我是趙雅啊...毛叔叔說你在這裡，你在嗎？”
我暮然起身，下意識就躡手躡腳走到了門口。
“我知道你在，你把門開開好嗎陳千？我想見你，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不見我啊...”
聽到這已帶着哭腔的話，我想開門，看到把手上印出自己那張頹廢的臉，手卻像觸電一樣從把手上挪開。怔怔的看着，呆呆的聽着，心裡又抽動的痛着。我從沒那樣討厭過自己，軟弱到連面對自己女人都不敢！只是斜倚在門上無力的滑落下去，眼淚一滴一滴滲了出來...
陳千...陳千！！你怎麼能這個樣子？？醒醒啊，醒醒啊！！你爸豁了命救你出來，他不是要看你這個行屍走肉的鬼樣子！！
但是，我再怎麼爬起來啊？都說遇強則強，我現在拿什麼強？超哥被捅的時候，我沒絕望過；柴昊綁架小雅小美時，我沒有逃避過；曹四陷害我的時候，我也未曾膽怯...
一切的一切，那麼多大風大雨，我陳千卻從來都沒怕過！！
但現在呢...現在唐劍他一手，他摧垮了我的所有！！這打擊之大，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幾夜之間最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相繼離去，一場腐、敗的邪火燒盡了我本以爲能賴以翻盤的所有希望！！現在我還有什麼，除了失魂落魄的我自己我到底還擁有些什麼！？？
什麼都沒有...空虛到，我都不敢讓我的女人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咚咚~”
“你幹什麼啊陳千！我聽到了，你在哭嗎...你別哭陳千，我在呢，哥哥都在呢，你不要吧所有負擔都壓在你自己身上，大家都可以幫你！你把門開開，你讓我見見你啊...”
“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嗚嗚嗚...”
聽着那哭聲我心裡更加疼痛，蜷縮在門口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背好像滴在那上面的眼淚是我的恥辱！心說小雅...不是我不要你了啊，天地不要你了我都不會離開你啊...
只是你現在，真不能看我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信任你，我不是怕嫌棄我離開我...
我只是怕門一打開，我從你臉上，表情上，眼睛裡...看到那個頹廢到讓我恨不得燒死再重生的自己！！我不知道我該怎麼面對他，我更不知道我該如何去改變他！！
“陳千...你真的不願意見我嗎？你真的不管我現在多心疼嗎？好，好...”
“嗚嗚嗚...”
總是覺得我其實心裡還記得那根指頭而埋怨她的小雅，面對我時是那樣令我內疚的自卑着的。見我不開門又誤會，哭着就想離開；卻又想起什麼，又不甘心，折身而返。
“好，好啊，不見就不見，反正只要你在這座城市我遲早都會找到你了！管你想不想見我！但、但是現在，你總得見見阿姨吧？你知不知道阿姨很想你的陳千？”
阿姨...
我媽？？
眉頭緊皺，欺騙自己對她絕不再過問的心再騙不了自己了，一直未開的口，也開了。
我擦乾眼淚撫着門框，眼裡有些寒冷的說，你怎麼知道她想我？
“啊，陳千你真的在啊！你、你真的在怎麼能不回答我？”
“小雅我...”
“算了，我知道你難受...反正阿姨是真的很想你啊陳千，媽媽原來真的認識他，毛叔叔把我們接過來，她就把我們從這裡接到她家裡去了。不管吃飯、逛街，她總是一有機會就問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也總聽見她跟媽媽哭着說她對不起你，生了你，卻沒養你...”
生了我，卻沒養我...
呼...
嘆口氣，我心說媽...我的媽。你養沒養我，我已無所謂！那是責任的問題...但是問題是，爸爸去世了，你爲什麼都沒有來！你知不知道在我心裡我把你想的多溫柔，多體貼，是這世界上最美最獨一無二的媽媽！
但是你，卻偏偏讓我看到你冷血的一面，還是偏偏對爸爸，和我的冷血...
“陳千...你怎麼不說話？你也在怪阿姨沒養育你嗎？可、可是阿姨也有她的苦衷啊...”
“...我沒心情去猜想她到底是有苦衷還是根本沒那個意思，我只想知道，昨天她爲什麼沒有來見爸爸最後一面？”
“啊？可能、可能是有要緊事吧？可能想遲點再去的，但你相信我陳千她絕對是想去的！”
要緊事，遲點再來看...
“現在我爸爸都特麼的燒成一捧灰了！！！她還看什麼，她還看什麼！？？？是不是這十七年裡，她也想來看我，卻也是想遲一點再來，一遲遲到十、七、年！？？”
聽到我的咆哮，趙雅語結了，那根本說不出緣由的停滯也讓我徹底死心。我冷冷而悽然的笑笑，抹乾眼淚站了起來。
十七年都沒來找過我哪怕一次，和爸爸十幾年感情，感情期間爸爸對她毫無所求的愛，卻換不來她臨終時再看這個男人一眼...
我，怎麼了...
我居然對她，還抱有希望...
對啊，因爲我是她的兒子啊，我怎麼可能不處處給她留着希望，維繫着我這個可悲的夢不碎的那樣一去不回...
挺直身子，淚已乾涸，眼已冷冽。
但從現在起，不是了...
“小雅，你回去，幫我告訴她。”
“從今天起，我陳千，沒有媽媽！這個世界上，我只有我爸爸，現在我爸爸死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好傻，甚至在爸爸死之前其實我一直都幻想有天他們會再續前緣，我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的...但對啊，就是我傻而已，家早就沒了，爸爸就是我的家。“
“別哭小雅...這是我們的恩怨與你無關。你替我轉告那個女人一聲，你告訴她...“
“我愛她，但是...”
“是她自己親手剝奪了我愛她的權利！十七年前是她，現在，還是她！她不要我，不要我爸，好，好得很！我陳千不是個懦弱到一定需要母愛才能活下去的人，十七年裡從未有過我依舊過的很好！你告訴她再也不是她不要我和爸爸了，是我們不要她了。”
“她對不起我爸，從今以後我陳千再也不要這個薄情寡義的媽！！“
“陳千！陳千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嗚嗚嗚...”
“回去吧小雅，我會見你的，但不是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會嚇到你的...我會爬起來，爲了爸爸，爲了讓那個女人看到爸爸把我教育的很好不比她差，我也會爬起來的。我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到而已...“
“小雅，回去吧，回去...我累了，真的好累...“
真的真的好累...
“陳千，陳千！！“
趙雅的聲音還在門廊迴響，我卻已經累到連心疼她的力氣都沒有。抱着爸爸的骨灰，蜷縮在沙發的角落。淚流着，那一聲聲再也得不到迴應的爸，不斷呼喚着...
沒等到第二天，在屋子裡疲倦的睡到七點多的時候，毛叔和老黑叔就回來，拖着我去了機場趕往南寧的航班。飛機平飛的時候我警惕的問毛叔是不是把我媽媽也叫來了？毛叔尷尬的點點頭，就說是，但沒趕上同一趟航班。
心裡還是有不忍，但我真的不想爸爸的亡魂看到燒成骨灰的時候她才捨得來看他一眼。皺着眉毛，就讓毛叔告訴她別讓她過來。
“我爸爸不想看到她！“
“...“
“是你不想吧，耀坤對你媽，可真是愛的無慾無求的...唉，算了，罷了。你不想見，我不會逼着你見。雖然我知道小恩是個好女人，但是她和顏老先生....對你爸爸真的是過於冷酷了。冷酷到我都爲耀坤感到有點火大...”
說着，毛叔就發了條短信過去，說我們改變路線了，要去海口撒灰。看着那代表我真的再也不會過問她是誰是怎樣的的短信發出去，心裡揪疼了一下，感受着骨灰罈的冰冷，卻又彷彿覺得沒什麼可留戀的...
對，就是這樣，十七年了，我沒怪過她一次；但是她對爸爸這麼這麼的冷血...已經代表着她不是我的媽媽。因爲在我的心裡，陳千的身份，永遠不如陳耀坤兒子這個立場更加重要。
不知道什麼時候停飛的，只知道毛叔在我睡着的時候抱我住了賓館，早晨，又提醒我，租了一輛車，送我們去海邊。
車子行駛到海邊停靠，我抱着骨灰罈下車，被冷冷的海風吹着，心裡，那麼的不捨。、
爸...真的是送你最後一路了。就算想這樣永遠能看見你，可也要完成你的遺願。讓你的身體隨着大海漂泊，閱盡世間一切繁華與凋落...
但是你，卻永遠都會留在我的心裡；因爲這天大地大，卻也只有你，是我這顆千瘡百孔的心的容身之所...
爸...我送你...
心情悲涼沉重的走往海邊，看着這波瀾壯闊心裡久久不能平復；卻還不等我把蓋子打開，就有人很不客氣的把我搡了後去。
“幹什麼？你再動我侄子一個試試？？”
“哎嘿你兇什麼兇這位老哥？？這塊海灘是我們漁獵的私人海域，我不讓你進就不讓你進，咋地了？而且這是骨灰吧？？這魚是給活人吃的，魚又吃了死人的灰，晦不晦氣啊你？？我都可以報警知道不？”
望眼遠處的魚塘，毛叔皺皺眉罵了聲小李怎麼辦事的；片刻笑着掏出幾百塊錢遞給他，說兄弟通融下，耽擱不了幾分鐘，也不會撒在近海的。
那漁民卻不屑的瞪了一眼，說這才幾個錢？
“這海塘子今天一大早就讓人給租下來了，大半條海線啊！二十來萬！這塊漁戶今天都不出海了。你說你耽擱不耽擱我功夫也不頂用不是？回吧，快回去吧。”
“被人租了，誰租的？？”
“難、難道是...”
毛叔的詢問我已經聽不真切，我只感覺到冥冥中有種引力牽引的我不顧漁民的阻攔，就推開他有點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
踏着海風，身後沙子深陷彷彿爸爸緊跟着我的足跡；我走到海邊，看着那靜靜坐在海邊，紅裙飄飄、憂愁的望着朝陽升起的女人...
眼眶不由自主，溼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