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明白了。你可知鬱貴嬪禮佛是何時辰?”芊尚淡淡地看了薇黎一眼,問道。
“左右也不過是午後幾刻鐘後了。”
芊尚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薇黎,明日那個時候你就去西香宮在外殿與卉雅飲茶,本宮會讓人一探虛實,記住了,拖得越久越好。你應該明白,若是此事出了什麼事情,本宮自有法子讓你亦脫不得干係。”
薇黎微微垂眸,頷首道“嬪妾明白。”
此時她還依仗着芊尚能夠查出些什麼來,自然不會壞了事。
沒過多久,薇黎亦是推開了蒼梧宮的門,走了出來。
那一夜一如既往的靜謐,蒼梧宮內。
只是芊尚坐在桃木浴桶之內,玫紅色的花瓣覆在乳白色的馬乳之上,一頭青絲飄散在馬乳面之上。她微微垂眸,看着屏風之外的身影。
“臣妾可記得第一次皇上可是直接進了呢,怎的今日卻在外頭。”
她脣角含着一絲笑容,眼中卻無半分柔情笑意。他想要什麼她就給什麼,如今這是她作爲棋子的使命,主子想要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她緩緩站起身來。清晰的看見了屏風外的那道身影略微有些僵直,似乎一怔。
宜琰原本低垂的眸子微微擡起。
他方纔聽到了什麼?
他原以爲芊尚就此會冷淡不少,卻不想如今卻是截然相反。
“你當真說的真心話?”略顯沙啞的聲音漸漸響起。
芊尚微微一勾脣,繫着腰間裡衣的衣帶,道“臣妾不會對皇上說假話的,這點皇上大可放心。”說着,將浸溼的髮絲撩到一邊,額間沾着幾縷碎髮。
宜琰漸漸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正瞧着芊尚執着鹿皮錦巾擦拭着一頭溼發。
芊尚因着溫熱的水霧縈繞,此時面容之上有了一絲潮紅。她偏倚着頭,一頭青絲便宣泄而下。
“朕來幫你。”
芊尚淺淺一笑。
“好。”
鹿皮錦巾在發間不斷搓捻。兩人一前一後的站着。女子斂去一身凌厲雍容,沉靜恬淡的面容之上有着似有非有的淺淺笑容,而男子則是含着淺淺笑意,神凝於此,細心地擦拭着她的一頭青絲。
畫面溫馨至極,不知情的人反倒以爲二人心緊緊挨着,是對恩愛的夫妻,唯有芊尚自己最清楚,她的心遠了,遠到的不知所蹤。
“皇上,今日有四個嬪妃投入臣妾氅下,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成爲太后的人的。”芊尚嘴角依舊含着一絲淺笑,只不過卻扯到了正事上頭。
宜琰微微一蹙眉,不過很快又是淺淺笑着。
“朕知道了,這次是哪四個?”
“薇柔儀,也就是薇黎,董佳小儀,也就是董佳餘倩,彤嬪,就是以前那個未央宮的彤貴人,還有茜舒華,就是以前絨倚宮的茜貴人。”芊尚淡淡道。
宜琰輕笑一聲,手上動作不停。
“你倒是都給她們晉了位份,不過朕覺着彤嬪倒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茜舒華朕依稀有些印象,膽小如鼠,也算是個無用的。”他微微垂下眼簾,似乎有幾分莫名的失落。
他失了一樣很是珍貴的珍寶,只是如今那珍寶回來了,卻不是從前的模樣了。不過無論如何,那珍寶永遠都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芊尚微微低頭,道“彤嬪成了臣妾的人,至少日後不會興風作浪,禍害伊德妃。茜舒華不過只是監視璃宸嬪的罷了,她膽小如鼠,璃宸嬪自然對她提防不深。
而董佳餘倩則是不會安分守己的,讓她去做那把殺人的刀是最好不過了,至於薇黎,臣妾倒是覺着她纔是個最難捉摸的主兒,不驕不躁,手段應也是個厲害的,否則也不可能從一個宮女成了嬪妃。”
宜琰聽聞此言,臉色有些不大自然,輕咳兩聲,道“朕亦覺着薇黎不簡單。”
芊尚只是笑笑。
若無宜琰那一夜,就算薇黎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成爲嬪妃,儘管是近乎最低位分的才人。不過那與她倒也無甚關係。
那一頭青絲在鹿皮錦巾下的擦拭已然變得半乾。
宜琰放下手中的錦巾,芊尚亦是立刻向前走了幾步轉過身來,拉開了與宜琰的距離,微微一福身。
“不過臣妾明日要做一件事情,若是有何不慎敗露了,還請皇上多多相助。”芊尚微微一頷首,淡淡道。
宜琰看着帶了幾分恭敬之意的芊尚,眸色暗淡幾分,道“朕會的。不過你倒是得小心一些纔是,如今前朝不甚安分,朕瞧着太后可能有些坐不住了。”
芊尚漸漸擡起頭來,眸光微斂,嘴角漸漸揚起一絲笑容,言道“不知皇上能否聽臣妾干政一言。”她如今可是稱職得很,出謀劃策,後宮前朝,她竟都要倒插一腳,瞧瞧她多麼的盡職,既然要做就得做好來不是。
宜琰微微眯起了眼,有什麼話想要說出口,卻留在嘴邊怎麼也無法說出。最後只是不動聲色的一嘆,言道“你說便是,日後想說什麼便說,不必顧忌太多。”
她微微一笑,只是有些冷意襲來,不禁讓她緊了緊領口與袖口,道“臣妾看來,越親王一直是賢名在外,若是架空他的權,只怕會引來非議,若是任由下去,更是禍根不斷。
臣妾記得伊德妃的兄長慕容璟將軍曾經與越親王一同作過戰,若是眼下邊關再次爆發戰爭,皇上便可派二人前去,而至於在戰場上如何,誰也怨不得任何人,而慕容將軍,則會是最好的見證人。
太后沒了兒子,就等於沒了兵符與玉璽的皇帝,絕對成不了氣候。而臣妾相信,若是伊德妃出言相勸,慕容將軍若是知曉事態嚴重,必定會應承下來的。”
檀口之中漸漸吐出的字句卻是帶着一股冷意。偏生那人還是淺淺笑着,好似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與之無關的事情,任由事態朝着自己所望的發展,她樂見其成,至於過程,她管不着。
“你變了。”宜琰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看着芊尚的眸子中陰暗之色更甚幾分,帶着無可言述的壓抑。
芊尚卻是滿不在乎的輕輕一笑,好似還多了幾分輕快地道“臣妾一直清楚,和怎樣的敵人交手,就得是怎樣的人。”
“臣妾不過是向着那位學習了幾分罷了,只是那份火候,當真是做不來。”芊尚確實做不來太后那樣的火候。
思量一番便能掂量出,太后到底是有多麼的心思慎密。
從十幾年前便有了預謀,做好了一切事情的打算,各個可能全都有了應對的方法。而且能對着一個厭惡至極的人笑顏以對而且溫和至極,能夠在衆宮人面前積攢下母儀天下的聲譽。
可謂是非常的得人心,她的兒子亦是學會了這點,在一個厭惡至極的人面前可以恭恭敬敬,而且賢名遠揚。
這一對母子,當真是像極了。
宜琰輕笑了一聲,卻不言語。
芊尚擡眸看着宜琰,一道陰霾從眸中閃過,卻是輕笑一聲,漸漸走上前去,伸出手環住宜琰的腰,將頭輕輕靠在他胸前,柔聲道“不過臣妾是皇上的貴妃,這點,卻是真真的。”臣妾是皇上的棋子,這點,亦是真真的。
宜琰怔了片刻,眸中依舊是陰鬱一片,伸手攬住芊尚,低垂眼簾將下頷抵在她的額上道“莫要再自稱臣妾。”
芊尚卻好似有些不解,輕笑一聲,道“臣妾是皇上貴妃,若不自稱臣妾,還能自稱什麼?若是皇上想讓臣妾自稱嬪妾亦或者是賤妾,臣妾亦是無可奈何的。”
“我。”
芊尚笑意愈濃,道“臣妾不敢。”
宜琰漸漸闔上了雙眼,又是一聲不易察覺的輕嘆。
是我毀了你,毀了那個自稱我的你。不過如今毀了也毀了,成了事實,我還能做什麼呢?君臣之禮我受不起,我想要的是夫妻之禮,只是那已經成了過去。
“皇上這些天可要去別的姐妹那裡坐坐,亦好給那些投入臣妾氅下的嬪妃一個慰藉。”
“你倒是很會將我推到別的女子的宮裡,只怕這宮中也就你一個會這樣做了。”
芊尚微微一怔。“我”嗎?這個字,她受不起。淡淡的苦笑很快被明媚的笑容代替。“這是臣妾的本份,既然掌後宮之權,就得爲姐妹們多多着想不
是。”把話說得比唱的還好聽,這個誰都會。
“你總是對的。”
芊尚淺淺一笑。是你總是對的,我不過是順從你的意思罷了。
只是心中的話語,又豈能宣之於口呢?
“皇上,臣妾冷。”芊尚依舊淺淺笑着,卻讓宜琰不得不放開了她。
只是芊尚正欲將外頭的弦倚喚進來之時,卻聞宜琰沉聲道“不必喚了,方纔我進來之時她們便已經退下去了,讓我來吧。”芊尚回眸一望,卻只見宜琰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紅色的花穗荷葉邊的對襟曳地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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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多了幾分驚詫,不過很快便是被笑意蓋了過去。
芊尚並不推卻,只是笑言道“怕是天下沒有幾個女子能有臣妾這樣的殊榮吧。”
宜琰微微一笑。
“不是沒有幾個,而是隻有你一個。”
芊尚只是笑笑,不語。
可能如今至此只有我一個,但是今後,不會只有我一個的。
芊尚伸展雙臂,低垂着眼簾。
宜琰微微一笑,給芊尚穿上那件紅色的曳地長裙之後,更是彎下腰來細心地繫着她腰間的腰帶。她垂眸看着身前宜琰專注的模樣,面色亦是不禁柔和了幾分,嘴角微微上揚。
“我以前總覺着你着淺色衣衫好看得很,卻不想原來正紅色更加適合你,想來鳳袍在你身上會更好看的。”宜琰繫好了腰帶,擡起頭來,看着芊尚道。
芊尚微微一笑。
“可是臣妾是貴妃,穿不得鳳袍,那日冊封大典上那件鳳袍着實是讓臣妾驚了一大跳呢。臣妾卻是穿不得正紅的,也唯有相近的緋紅可一穿了。”
宜琰伸出手攬過她,抵着她額角,眸中柔色光芒顯而易見,輕輕闔上眼睛道“雖是貴妃之位,卻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終有一天,你會是我的正妻,朕的皇后,那鳳袍與正紅,亦只有你一人能穿。”
芊尚依舊淺笑,不語。
我不要你的承諾,我只要你對我的姐姐一輩子好,我最後的心願也就了了。你確實不必這樣對我,我會以爲你對我亦有真情的,只是,我不在是那年那個可以沉淪在你的溫柔中的女子了。
你的溫柔,我受不起,亦不敢受,好似,好似再觸碰就會沉淪在此永生折磨一般。而我,再亦不敢重蹈覆轍了,一次錯,不能將錯就錯。
芊尚漸漸闔上雙眼。
你想要的,我給你便是。你想要我聽你的話,我就可以溫順得如同寵物。你想要我制衡後宮,我就可以風行獨斷得如同血煞。你若是思念我的姐姐,我就可以如她一模一樣。你若想要我愛你,我便傾盡全力給你我的君臣之愛,不過那對你,實在算不得什麼稀罕之物。
“皇上,臣妾覺着有一事,實在不能不說,而且皇上亦是實在不能沒有動作,臣妾可擔心自己的親外甥慘遭毒手。”芊尚漸漸睜開眼,一雙水眸之中有着陰鬱的複雜。
“我想起來了,你說柏傾芸未死,還有一個孩子,只是我很疑惑,那怎會是你的親外甥,柏傾芸又怎會是你的親姐姐。”宜琰聞此言,身子微微頓了頓,語氣亦不禁變得有些生硬。
一提到此事,他便會想起昨晚。
只是芊尚卻好似什麼也不記得,淡淡一笑,言道“臣妾本就不是蔣家的親生女兒,那是我的姨娘。當年爹孃早死,臣妾和傾芸分散,後來姨娘尋到了臣妾,傾芸卻不見了,想來亦是被鎮國大將軍所收養了。那時候臣妾纔出生不久,自然是什麼亦不知曉。
只是傾芸在密室之中擔憂宮外的孩子,又因爲柏清月進了宮,她迫切的想要告知於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卻兜兜轉轉地讓臣妾知曉了此事。她聞知臣妾的容貌與她十分神似,所以亦是存了幾分探究。
直到知道了臣妾的母親名喚幕纖柔,亦是她的姨娘,這才肯定下來。臣妾曾修書給姨娘,果真如此。”
說到此處,芊尚微微擡眸,看着宜琰,認真地道“那孩子如今就在鎮國大將軍府上養着,沒有孃親,沒有爹爹,當真可憐。而且不知道能瞞多久,亦不知道傾芸能在那近乎密不透風的密室之中待多久,那孩子隨時可能出事,若是,被太后一衆人知曉的話。”
“原來竟是如此,難怪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宜琰盯着芊尚未施粉黛的面容,道。
芊尚輕輕一笑。
確實如此,若非如此,只怕我當初亦不可能入了你的眼,我是庶女,不比得她們尊貴的嫡女身份需要穩固前朝。而我唯一的籌碼,不就是一張酷似傾芸的面容嗎?
“臣妾想說的是那孩子如今很是可憐,很是危險,皇上應該快些想個法子護着那孩子,早些……將姐姐接出那暗無天日的密室。”芊尚淺淺一嘆,看着宜琰言道。
宜琰依舊是看着芊尚,微斂眸色,言道“我只是依舊有些疑惑,爲何柏傾芸未有死而且還有一個孩子,又是怎樣進了密室,那孩子又是如何出了宮。”
“姐姐本就未瘋,被打入無華閣後還算相安無事,皇上登基以後遷入冷宮,卻有人縱火,意外讓李公公救出,一計金蟬脫殼,被藏在了李公公房中密室之中,卻意外發現已有身孕,李公公尋了一個可信的快要出宮的宮女助她生產,生下孩子以後,李公公尋了一日,藉着出宮辦事的由頭,將孩子藏在了物什裡頭,這才帶出了宮去。”
這些細節,都是後來芊尚才知曉的,如今倒也是派上了些用場。
宜琰微微蹙眉,問道。
“可是我身邊那個李公公?”
芊尚輕輕點點頭。
李公公是與蘇培賢同一個師傅的,在太子府上之時就在宜琰身邊了,不過雖然沒有蘇培賢那樣得臉,卻也是個近身伺候的。
“傾芸曾救過他,他也是個記恩的,皇上莫要責怪他欺君纔是。”芊尚看着宜琰,輕抿雙脣,言道。
她的一雙眸子中,有着懇求。
“我說過都依你的,既然是個知恩圖報的,也就是個有良心的,我待他不薄,他自然也不會起什麼壞心思。”宜琰避開芊尚略顯熾熱的目光,淡淡道。
他是抵不過芊尚的懇求的,哪怕只有一絲。
芊尚低頭微斂眸色,輕輕一笑。
“密室一事,臣妾倒是發現冷宮之中亦有,不知這皇城,之前是做何事的。”
宜琰眸色陰暗幾分,緩緩開口道。
“前朝的皇帝倒是有興致,竟在冷宮和宮人住處秘密修建冷宮。大靖的皇城只是將前朝的皇城加以翻新罷了。想來是開過的皇帝不願勞民傷財。”
芊尚掩面一笑,一雙水眸之中有了一絲絲狡黠的算計。“皇上,前朝皇帝的興致,倒讓咱們鑽了空子,真是不曉得這宮中哪裡還會有密室。”
等等!
密室?
芊尚的笑容忽然凝滯,漸漸淡去。眸中有着一絲絲的沉重和猜忌。
鬱貴嬪在禮佛之時房內根本尋不見蹤影,難不成亦是如冷宮與李公公房內的地窖密室一般?她難道是進了密室當中?那麼,她每日必要禮佛,即必要進密室,又到底是做了何事?
一個個的疑問漸漸浮出水面,只待明日的揭曉。
無論是確有其事亦或者是虛假無理的,明日之行,都必要闖蕩一番了。
“怎的了?”宜琰看着芊尚忽然輕蹙着眉,不禁出聲問道。
芊尚的脣角漸漸勾起了略顯清冷的笑容。
“無礙,只是鬱貴嬪房中極可能有些玄機罷了,不過如今尚不能確信,所以明日臣妾要讓弦倚去探一探虛實。”
她沒有將卉雅說出,因爲卉雅此人,若不是成心留意,細心的挑着刺,到還是真的察覺不了她究竟是何面目。而眼前的宜琰,又是不知到底有否疑心於卉雅,她自然不會多言。只要卉雅暫時不攪亂她的局,她身爲棋子就沒有資格出手。
宜琰忽然伸手攬住她,輕輕抵在她的額角,沉沉一嘆,很是沙啞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
“那便小心些。你大可不必告訴我這些,無論如何,想做什麼自己就去做,我必竭力護你周全。當我護不住你之時,你可願與我死在一起?”
話至後頭,那輕輕一問有了一絲絲的小心翼翼。
他生怕,她會說不願。
哪怕是假話騙他也罷,也莫要這樣拒絕他。
可是偏偏,他問出了口。因爲是那樣想要問她啊。
帝王卑微的愛,誰受得起?
“皇上若護不住臣妾,臣妾必定會先行一步,不會拖累任何人,所以,皇上您永遠不會因爲臣妾而出事的。”芊尚伏在他的懷裡,低垂着眼眸,脣角有着微微一絲的笑容。
哪怕明知他是假話,聽着卻依舊悅耳動聽,她知道,那是最美的謊言,在臆想中似乎可以爲你傾盡天下。任憑世間的哪個女子聽到這話,都會感動至極。可是她亦只是覺着悅耳罷了,承諾並非都是真,假的承諾只能用來感動,而真的,他卻給不起。
宜琰輕輕闔上雙眼。
這算是委婉至極的告訴他“你永不會與我死在一起”,只是,是她不願,還是他沒有資格呢?
芊尚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脣角漸漸綻放出一絲明媚的笑容,哪怕眼中是平淡毫無一絲波瀾的。
“臣妾伺候皇上寬衣吧。”
她從他的懷中漸漸退出,那雙白皙的手和目光都落在了他腰間的腰帶之上。輕輕解開腰帶上的小結,她卻發現,自己的手是微微顫抖着的。
定了定心神,輕輕撫上他的外衣。
卻聞他輕嘆一聲,握住了她的雙手,一雙眸子陰鬱複雜,道“罷了,我來吧。”
她擡眸望向他。
“是。”
宮燈一盞盞的滅了,房中的蠟燭也一根根的被吹滅。直至最後一根蠟燭亦是不再跳躍着火光。
“睡吧。”黑暗中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那夜二人皆是和衣睡去,只是他從背後攬着芊尚。
芊尚只覺着身後是一陣冰涼,在冬日裡好似沒有什麼溫度,心中竟然不經意間染上了一絲絲的恐懼之意。
何時?又是爲何溫暖的胸膛變成了一片冰涼?
芊尚漸漸闔上眼。
只是那種踏實感還在。
從何而來?
心底深處。
次日,已經傍晚。
“說說你方纔打探看到了什麼?”芊尚看着略顯狼狽的弦倚,不禁輕輕蹙眉,問道。
弦倚在袖中的手不禁緊了緊,芊尚這纔看見弦倚的袖口已經被鮮血染紅。
“你這是怎的了,本宮相信以你的武功,是不會輕易被發現的,即使被發現,也絕不可能會被傷。”芊尚的目光緊緊鎖着弦倚。
弦倚右手緊握着左手手腕處,面色凝重。
“果然如娘娘所想,鬱貴嬪禮佛確實有貓膩。”
青偌將房門輕輕闔上,守在了門外。
只知弦倚再出房門之時,青偌從房門外隱隱約約看見了芊尚蹙眉着眉,指尖輕輕敲打着身旁的小几,面色凝重得很。
又聞芊尚沉悶的聲音漸漸響起。
“關上門吧,讓本宮一個人靜靜。”
於是乎,那日的談話,除卻弦倚與芊尚,再無第三人聽見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
只是第三日之時,鬱貴嬪卻主動登門造訪。
“臣妾素聞貴妃娘娘是極爲公正的,今日臣妾西香宮出了一檔子事,故特來請教娘娘。”鬱貴嬪微微福身,向着芊尚輕輕一笑道。
芊尚的眸中冷意愈發加驟,朱脣微啓。
“極爲公正當不得,請教倒是可以的,鬱貴嬪說便是了。”
素聞?當真好笑了,白芊尚才進宮多久?後宮之事亦是從未處理過,竟會素聞公正?不過謙虛她倒是懶得造作了,請教二字,她倒是樂得了。
鬱貴嬪輕輕一笑,好似從未見到芊尚眼中的冷意一般。
“臣妾今日意外撞見一個宮女潛入內室偷竊臣妾梳妝盒內的釵環珠玉,只是原本倒也沒什麼,遣出去便是了,可偏生,這個宮女竟是宛婉華身邊的宮女,而且宛婉華偏生是不信那宮女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芊尚微微斂眸。
竟是件這樣的事情。
“那宮女所喚何名?”
“青靈。”
芊尚的眸子中微微有了些訝然。
青靈,她隱約記得,曾經謠言滿天時,她在御花園中曾經見過她和另一個宮女議論謠言一事,還曾讓人留意過她,只不過因爲冷宮一事波折,如此久來,倒也逐漸淡忘了。
不過她可以確信的是,青靈絕對不會做偷盜之事,先不說她不經意間透露出的才智,單單是她可以較爲全面的看待事情這點,便可以確定她絕對不會爲了錢財而去盜竊。
“若本宮未曾記錯,青靈應該是御花園的宮女,怎的成了宛婉華的宮女。”芊尚看向鬱貴嬪,眸中冷意愈發的濃厚。
鬱貴嬪眼中詫異之色一時竟未曾受控,顯露出來,不過片刻她又是一笑,道“青靈在前幾月便已然被宛婉華要去當了貼身婢女。”
芊尚那時還未曾進宮,又是如何得知青靈在御花園,卻並不知已被宛婉華要去,這一切,未免疑點太多。
但是芊尚並不在乎是否有人質疑她,因爲這個身世,原本也只是爲了堵住那些朝臣之口罷了,至於後宮中人,猜忌便猜忌吧,給她們添些亂子,她倒是樂見其成。
“你想要說什麼?宛婉華可是護着那宮女?”芊尚微微眯起了眼。
鬱貴嬪斂了笑容,輕輕嘆了一聲,舒了一口氣,道“是了,卉雅不信青靈會偷竊,可是夕菁親眼看見的還會有假?本宮亦是瞧見了她手中的那玉鐲。”
芊尚的脣角漸漸爬上一絲笑意。
她倒要看看這二人又是做的什麼把戲!
“本宮上次瞧着鬱貴嬪你與宛婉華的關係倒是甚好,怎的如今爲了一個宮女竟可以出了分歧。”芊尚已然站起了身,微微垂眸看着下首的鬱貴嬪道。
鬱貴嬪好似苦澀的一笑。
“臣妾亦是覺着失望得緊,平日裡都是順從的好妹妹,偏生如今竟是願意相信一個宮女。”
芊尚微微勾了勾脣角,道“本宮與你一道走一趟,亦好好看看這個喚作青靈的宮女。”
鬱貴嬪又是一福身,頜首道“是。”
芊尚脣角那抹笑意久久未曾消去,鬱貴嬪亦是走在芊尚的略微後側,只是低垂着頭,使得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麼。
等到了西香宮之時,正巧是卉雅聽聞鬱貴嬪歸來,連忙奔出來,緊蹙着眉道“姐姐都說了,青靈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我絕對不會把青靈交給你的。”
悅耳清脆的聲音從院中飄出,正可謂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待卉雅提着裙襬小跑出來之時,見到鬱貴嬪站在芊尚身後,連忙福身道“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娘娘恕罪。”
“宛婉華你又是何罪之有?”芊尚微微一挑眉,低垂着眸子看着卉雅道。語氣冷冷淡淡,好似什麼都未曾聽見瞧見一般,更使得卉雅心中把握有些鬆動起來。
卉雅低垂着頭,聲音有些沉悶道“臣妾失禮,臣妾不該大呼小叫對娘娘不敬。”
芊尚微微一笑,扶起了卉雅,淡淡道“你可非是對本宮不敬,只是你未免忘了身份,在宮中,即使你二人關係再好,在旁人面前都不得失了身份。方纔,你是對鬱貴嬪不敬。而且鬱貴嬪身爲一宮主位,處置一個宮女實乃是合情合理,你未免太過失禮。”
說道,輕輕蹙起了眉,昭顯出她此時有些不悅的心情。
只是卉雅仍舊不肯鬆口,緊蹙着眉,情急之下不禁扯住了芊尚的衣袖,連忙辯解道“是臣妾失禮了,可是青靈確實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貴妃娘娘可要明察。”
急急的辯解又讓她覺着有些不妥,連忙鬆開了扯着芊尚衣袖的手,低下頭言道“臣妾失禮。”
芊尚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道“清楚便好。”
隨後便是邁步進了西香宮,頭也不回,只是淡淡言道“將那宮女帶來給本宮瞧瞧。本宮倒要看看,是個怎樣的妙人兒,能讓宛婉華如此信任,甚至多次失了禮數。”
憑着芊尚的身份,進了西香宮自然是坐着主位的位置。
她坐於正殿主位之上,垂眸瞧着被帶來跪於地面的青靈。青靈如今正是跪於地面之上,低垂着頭,一言不發,亦不爲自己辯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