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柴武等人就打算動身返回京都。
而最是期盼蘇沐兒前來相送的樑霽,卻始終沒能等到蘇沐兒的身影前來。單獨而來的,只有箢嬋醫娘,將她徹夜寫好的藥方子交給柴武,囑咐了一些平日該注意的事宜,便不再相留。
只是昨夜掉下的玉佩被蕭煜翎撿去後,次日蘇沐兒一醒,便四處尋找,本也想在他們臨走之際相送一場,卻又自覺得理虧,昨夜才送予她的東西,今日便找不到,於是乎,蘇沐兒與她孃親交代了幾句,便繼續往昨夜去過的東西尋找。
只是蕭煜翎與樑霽兩人,都同樣失望。
最後箢嬋交給了樑霽一方錦帕,上面細纂了幾字,樑霽低頭一看,“告允樑哥哥,……”釋懷一笑,暗自將那方錦帕收進懷中,對着箢嬋道:“有煩醫娘回告沐兒,樑霽等着以後再見面的一刻!”未待箢嬋爲這話擔憂的時候,衆人便已起身。
只是行出褒城時,柴武卻堅持欲走陳倉道。
原因無他,就是念到蕭煜翎身體薄弱,且來時柴武也親眼見到了棧道上的距高兇險,擔憂蕭煜翎有任何閃失,所以決意走向陳倉。
身旁將領,聽到柴武這一番話,自然贊同,蕭煜翎在他們身上,不止是一個守護的使命,更是天下蒼生的未來,如果在棧道上他有任何損失,那時就算是罪誅九族,也不足以抵過的了。
不想這時,蕭煜翎卻開口,“我想走一回蜀棧!”依舊是平時和薰的笑容,卻有着讓人不容反抗的語氣,“我想自己走一趟蜀棧,來到漢中,不親自走上一趟,看看山河壯麗,豈不遺憾!”
正當柴武想出言阻止的時候,卻逢來樑霽的一句話,“既然來時可走,無恙通過,去時又怎不可繼續來時之路,柴將軍未必多慮了!”
柴武忽然一下聳動,動容的顏色中,有按捺不住的焦慮,但卻也無再反對,不再似來時諄諄善言,任蕭煜翎自己行走於朝天大道中,朝着棧道的方向走去。
千里蜀棧褒河處,長行依舊來時路。
滔滔褒河,依舊連綿天際。天邊,浮雲慘淡,絲毫沒有朝陽初曦般的蓬勃。
登上棧道的一刻,長河連綿入目,極目天涯,豪情頓涌。
“這纔是我大好山河之壯麗顏色呀!”蕭煜翎由衷嘆道,全然不顧身後此時,全部小心待旦着的將領。跟隨在身後的柴武,不知道心裡在想着些什麼,此刻的眼光,卻沒有半點留在蕭煜翎的身上。相反,卻是從一開始,就落在了樑霽的身上。
“我母親有命,半路上蕭煜翎若有異動,便殺了他!”昨夜的樑霽的一句話,讓柴武膽寒至今。
經此蜀中一行,讓柴武甚至與樑霽等人,都看清楚了蕭煜翎的本來面目,只是令柴武不明白的是,樑霽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現蕭煜翎的異樣的?
要說昨夜在房中,蕭煜翎的那般凌厲神色,可是樑霽卻沒有在場,又是什麼時候發現蕭煜翎的不對勁?還是說,長公主派樑霽一路同行,根本就是爲了徹底的,名正言順的殺了蕭煜翎?
這樣一個念頭閃現,就連柴武,也是吃了一驚,腳下驀然一怔,後來人跟不上,從後撞到了柴武,一踉蹌朝前,卻被後面人一拉,止住了腳步。
“柴將軍,怎麼這般魂不守舍?”後面人問。
柴武冒着虛汗,佯裝正色,“沒事,或者是不服漢中地界水土,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
旁人關心甚切,沒有注意到柴武這句話中的紕漏。他是百戰的將軍,堂堂天下兵馬大元帥麾下得力戰將,天南地北何處不可行,就連鞍峰馬背都能權當一睡,何況現在區區水土。
走在前面的蕭煜翎,發覺到後面人跟不上,回首呼喚,“柴將軍,怎麼不走了,前方路還漫長,磨蹭賞景可不是時候呀!”
“柴將軍說他不舒服!”後面擁戴柴武的人代他呼喊過去。
“如此呀!”這裡棧道之寬,只能通行一人獨過,此刻他就是想去看看柴武的情況,怕是也過不去。蕭煜翎沉吟了一下,指着前面,“前面棧道,因爲山石凹了進去,略顯寬闊些些,我們不如到那裡稍作歇息,再行趕路。”
衆人首肯,行至前方寬闊地處,蕭煜翎率先過來一番詢問,只得知是水土不服,稍作歇息便可,便也安心,徑自朝着前面嶙峋棧道巡視,似乎很是愛極這般壯麗景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樑霽已經悄悄的走到了柴武的身邊,隨同坐下,“柴將軍好心思呀,在這裡佯作歇息,好找機會下手。”
柴武瞥了樑霽一眼,沒有立即將眼光移開,只是定定的審視着他。
樑霽回以眼神,也一如柴武那樣的審視眼光,回敬於他,絲毫沒有被壓迫的形式,反倒是遊刃有餘的姿態。
忽然,柴武神色一收,轉作閒暇以待的態度,懶懶問了一句,“就連我這個授武師傅,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發覺太子的心思,公主是什麼時候發現太子不對勁的呢?”
“連你這個近身師傅都未能發現太子的不對勁,我母親又怎麼能發現呢?”樑霽近乎嘲笑似的反問。
“那你爲什麼……”柴武忽然驚愕,驚訝着直視樑霽。
樑霽輕輕一笑,很是滿意這個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將軍會露出這樣吃驚的表情。“臨行之前,目前給我一道密令,太子若真迴天無力,直接在路上了結了他。”
“什麼?”柴武再次驚呼,他徹底怔忡住了,他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作爲太子親生姑姑來說,這樣未免太心狠了些?”
“我的母親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樑霽忽然放鬆了口氣的說,似乎這事以及他口中的母親在內,與他一點都沒關係一樣。
“那現在太子也沒到迴天無力的地步,爲什麼還要下令殺他?”柴武有點近乎激動的問。
樑霽這下子,卻突然正色的與柴武回望。“我母親還有一個死令,這是從幾年前我被調去與太子伴讀的時候,就下達的命令了。”
“什麼死令?”柴武強按住心中的激動。
“蕭煜翎若有半點異樣之心,即殺不留!”樑霽看着柴武的神情,也難得的鄭重起來,“所以,柴將軍,接下來該怎麼做,就不是我的事了!”他指着身後跟隨着的那些將領,道:“這些都是我母親派來一路相助於你的幫手,該怎麼做盡管下手,只要不留禍害!”
“公主也還未對太子起疑心是吧!”柴武說着,卻是說與自己聽的。如此一來,柴武也不再忐忑不安,正視着樑霽。“你也是在途中無意中發現太子的不對勁對吧!”說完,竟然“嘿嘿”的笑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樑霽有箢明那等厲害的母親,自身城府,自然不會遜色於任何一人。他看到柴武從說話到在,臉色變了這麼多次,心下不禁慢慢冷凝,開始戒備起來。
“如果太子不死,那麼……”柴武臉色慢慢凜冽了起來,話語句句如刀,“你說死的會是誰?”
“你!”
“你就這麼肯定!”柴武神色狠厲。
“當然肯定!”樑霽咧出一抹笑,訕訕起身,緩緩踱步,在柴武狐疑不定的神色中,猛然轉手一抓,在柴武措手不及的時候,逼近一旁賞景的蕭煜翎身邊,猛然攉住他的咽喉,“我說的話,肯定不會錯。死的,會是你,——柴武!”
這樣突來的變況,是柴武始的料未及。
蕭煜翎突逢這樣的狀況,剎那的怔忡,“樑霽,你想做什麼?”
樑霽並不多費口舌,手腕上力道加勁,剎那間咽喉可擰。指尖蓄勢,力道猛下的那一刻,蕭煜翎忽然從袖內取出一柄短匕,朝着後刺去。樑霽一躲,躲過了這一下,卻也鬆開了擒住蕭煜翎咽喉的手。
蕭煜翎回首時,卻見柴武被身後那幾個將領糾纏了住,一瞬間,窄小的棧道上,成了奪命的戰場。一路橫行,柴武將阻路着一一打下褒河,隨着滔滔河流,急揣的流水瞬間便將人身湮沒。隨着滾滾波濤流逝,棧道上柴武雖然一路格殺。
但樑霽終究在蕭煜翎身旁,等到柴武快接近的時候,已經見樑霽緊攉住蕭煜翎的咽喉,半個身子已經朝着棧道外探出,只差再一分力道,便可將蕭煜翎整個人,都推望褒河下,死無身屍了。
“殿下!”柴武大驚之餘,不顧身前刀叢,奮力朝前衝去。
“嘶”……
長刀劃破血肉的聲音,把柴武的後背衣衫劃出了一道縱橫,骨血淋漓之下,回身橫刀一劈,卻不及身後又是一襲,柴武整個人收受不住力道的催襲,朝着棧外護欄翻去。
一隻手緊拽住山壁上的岩石逢沿,柴武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去看懸墜着的身下那滔滔河流。力蓄指尖,柴武朝着樑霽與蕭煜翎兩人方向,乘風踩踏,岩石受不住這般力道,沿着山壁面道,滾落入身下褒河。
而柴武,卻是旋身迴轉,望樑霽與蕭煜翎兩人打鬥的方向落去。
樑霽意想不到柴武會死裡逃生,力敵不過,在柴武立身在棧道的那一刻,身後被柴武一刀斬落,身子霍然向前傾去,支使不住護欄,卻是樑蕭兩人同時往着棧道下落去。
“殿下!”柴武驚呼大作,不及一想,便也跟着一道縱身而下,朝着滾滾江波墜落。半空之中,柴武使力一掙,霍然一下重心朝前,快速的朝着蕭煜翎的方向墜落去。
在接近蕭煜翎的身旁時候,柴武橫手一攬,將蕭煜翎攬回自己身邊,身下施力,將整個人往着粗糙的山壁上裝碰而去。“殿下小心,抓緊我脖子!”
“嘭!”的一聲大響,是樑霽落下褒河的聲音,也是柴武的身軀撞上山壁的聲音。只是撞在山壁上的那一刻,柴武將雙手緊緊插入山石之中,骨血斑駁。強撐着的那一口氣,在蕭煜翎喚出那一聲“柴將軍”的時候,噴薄兒出一口鮮血,灑在巖壁上。
“殿下……”起伏的胸口之間,柴武勉強開口,“末將,會保護殿下的!”將手從巖壁上抽取出來,森森白骨已然依稀可見。卻將手指,再次往上面的巖壁一攀,用力一摁,再次將指骨插入岩石的壁面上。
一路,一行指印皆斑駁帶血,蜿蜒至棧道木板上面。
顫抖的手,已然沒有一點可觀的皮肉,淋漓骨血,顫抖着朝着掉落在棧道上的長刀拿去。鮮紅染在刀柄上,緊緊一握,卻是拿起交到蕭煜翎手上。
“柴將軍,作什麼?”
柴武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刺下去!”
蕭煜翎呆住了,“不,將軍……”蕭煜翎話未說完,柴武卻自己將身子向前傾倒過去,心口處直對着刀鋒尾端,刺入!
“將軍!”蕭煜翎驚住了,一把抱住柴武倒下的身軀,“何苦如此?”
“樑霽已死,我若不重傷待垂,如何騙得過箢明那個女人!”柴武奄奄的道:“殿下,臣,會保護你的!”
“樑霽是她兒子,就算你重傷將死,她也會懷疑!”蕭煜翎大聲呼喊着,“你太笨了!”
“賭,……”柴武暫停住了話,最後昏迷過去之時,是得意的笑:
“一賭!”
天邊,極目褒水長河依舊滔滔不絕,慘淡浮雲邊,一方錦帕隨風飄蕩,才飄下,卻又被風吹得更遠。
空曠天欲低,那方錦帕,顯得尤爲孤單,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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