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黃昏,遠曠天低,是黑壓壓的夜幕降臨。遠陌之上,秋風嗚咽,卷掃落葉滿天,秋沉沉,一付遲暮待死之樣。
此時,遑近馬亂兵荒,但是今日朝廷之上一度風雲席捲,致使得近日汴梁京中兵力調動不斷,在這汴梁京中,遠至着靄靄雲天下的蒼茫官道,也變得極度的冷清。整日除了驛馬來回之際,難見一蹤。
至此,夜已全黑,官道之上本就蕭索得緊,加上這颯颯秋風嗚咽聲悽,更給這荒涼的古道上增添了一種讓人爲之倉皇的顏色。
遠處,有駿馬疾馳聲至,‘噠噠’緊,聽得馭馬之人連連叱喝,聲緊馬嘶,一聲絕嘯,那人收繮緊繩,駐馬停步。猶自調着馬頭轉了幾轉,蹙眉!周圍的清寒拂過這縷白衫,那人有人急不可耐之覺。
“是這裡沒錯,怎還不見來人?”馬上,從那時候被箢明所擒的軒錦愈,此時在夜風中,臉上神情冷峻,卻透露着讓人不可忽視的焦急。
今日汴梁京中,燕雲王授命出征,夜已漸深,踐宴也當結束,正是連夜遠征時機。而樑霽也確實吩咐他在此等候大軍行過,與蕭承佑同道。只是現在,古道蒼蒼,秋風陣陣,遠往而去,只有軒錦愈一人一馬徘徊邊際,哪處還見得半點行軍蹤跡?
“莫不是我來晚錯過了時機,與大軍失之交臂?”軒錦愈眉間不禁深沉了下去,沉吟了一下,他驟轉馬頭,作勢欲往遠方漆黑處而去。也在此時,一聲號角之聲吹動,從遠處隨風飄揚而至,綿長而悲壯着,也將軒錦愈一直提着的心,定了下來。
笑了,他坐在馬上,止不住的興奮。“看來時機剛好啊!”
班馬聲蕭蕭而至,一路號角揚旌旗,鷙尾隨風獵獵作響,絲毫不被那人馬聲掩蓋,反而在空曠的長空之上盡情的翻飛,“大梁”巍巍字號朝天,在行軍人馬之中拍打翻撞聲悲壯豪邁,使得聞其聲之男兒,個個滿懷激盪。
最前頭,紅鬃烈馬矯健,與那馬上主人凜凜之威,相映成輝。
遠遠而望,目之所及的,便是那襲白衫傲立古道中央,昂然的望這着面前千軍萬馬,勢可破天而鬚眉不彎。
不錯,有膽色!
望着軒錦愈那翩然衣袂,在夜色中也被風翻拍得獵獵作響,風華冠絕。但是蕭承佑所讚的,卻是軒錦愈那面對他百萬大軍壓迫而來的浩浩陣容,竟然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從容不迫,迎身面上而來。
“嘶”
戰馬長鳴,在黑夜中顯得尤爲的淒厲。蕭承佑勒緊繮繩,駐馬在與軒錦愈相對一丈遠之地。身後浩浩長軍,也在蕭承佑的止步而不動,頓時行軍步伐之聲全無,尤只剩下獵獵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聲音。
“你是何人,可知行軍片刻耽誤不得,竟然橫路於中央,阻本王去路!”蕭承佑如此說着,但是看着軒錦愈的眼神中卻有着一絲玩味,執馬鞭的手隨便的搭在馬上,作了一付好遐以待的模樣。
蕭承佑不是不知,早在行軍之前,樑霽就已經安排好了,讓軒錦愈進到他的軍中。一方面是戰場上生死殊博,雖是艱險,但是立功也快。而另一個原因就是,京城這個地方對於軒錦愈來說,是個龍潭虎穴的存在。
只要軒錦愈一天還在京城,就一天見不得天日。但是戰場上不同,古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只要軒錦癒合你心意,你大可提拔,來日立功回朝,誰也不懼。
這是樑霽對軒錦愈說的話,同時也是對蕭承佑說的話。
所以,兩個毫無瓜葛的人,卻在今晚浩浩蕩蕩的長軍面前,初次碰撞。
蕭承佑並不是個盲從的人,既然樑霽讓軒錦愈來找他,那麼他必然會好好的在軍中給他編排一個職位。但是,如果他沒有讓他所欣賞的東西的話,那麼也永遠只是編排的一個職位而已。
所以蕭承佑纔有這般問話與試探。
軒錦愈反倒沒有蕭承佑那般從容,身在馬上,一點一點的觀察着這個樑霽所介紹的王爺的神情。“男兒有志,一身所學,必當報效君國。但不只帥者,是留還棄?”軒錦愈將話說得直接。
倒是聽得蕭承佑呵呵一笑,“倒也頗有幾分膽色,說話也爽快!”蕭承佑這是第二次讚賞着這個人,他再問了一句,“你叫何名?師出何人?”
“軒錦愈……”軒錦愈的聲音冰冷,一字一句的,讓在場衆軍官聽得個明白,絲毫不避諱這的家族,在大梁是戴罪之身。“已故軒胤宰輔之子,師從家中武師……”
兩個人都定定的坐在馬上望着對方,任着秋風吹動衣袂,拂過兵甲,皆不動如山。
但是不同於兩人的定力,身後的副將以及其他軍官,已經開始有點異樣,但是軍威所在,還是沒有多大的騷動。
“軒胤宰輔!”蕭承佑徑自呢噥着這個名字,“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不過……”他對上軒錦愈,笑了起來,“你膽子挺大,待罪之人,竟然敢在本王以及三軍面前自報家門,不錯,不錯!”蕭承佑沉吟了一瞬,笑意也漸漸的散去,“那麼,你既然是宰輔之子,軍中職位必然不可惑低,這樣的話,你覺得你若要報效家國,進到本王的軍中,何職纔是公子理想呢?”
軒錦愈今晚一直以來的沉重都在蕭承佑的這一句話問出來的時候,盡數舒散,似乎今晚與蕭承佑說了這麼多,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
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也是蕭承佑在考驗他的野心之一。在他的心中,野心小的手下不將士好將士。所以蕭承佑沒有直接讓他進軍,而是讓他在衆多軍將之中,任自挑選一個職位,試探下他的野心。
軒錦愈掃視着對面的軍容,浩蕩長風,威凜而有紀律,一看便是精編之軍。再看蕭承佑身邊,一陣掃視,軒錦愈一笑,指着蕭承佑身邊那個副將,“軒錦愈不會是永遠的無名小卒,且以軒門之名,在場除卻王爺主帥之職在,軒錦愈不敢僭越,其餘的,軒錦愈認爲,只有副將之職,方能襯我!”
“放肆!”一聲如同雷公般的怒吼聲音頓時響起。不是出自蕭承佑的口,卻是出自蕭承佑身旁那副將之口。“本將是長公主親自御點的副帥,豈容你小兒胡扯!”這副將說得滿臉通紅,彷彿真的是怒火沖天的一般,但是就是礙於此時行軍在途,而蕭承佑又還沒有說什麼,不然他早衝出去,和軒錦愈一決生死了。
而一旁的蕭承佑,不禁暗自好笑,彷彿也沒有打算開口的意思。
不過蕭承佑倒也在暗暗的感慨着軒錦愈到底是眼力過人,還是誤打誤中。居然將箢明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給揪了出來,倒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那個副將見蕭承佑遲遲不發話,仗着自己是長公主所御點的副將,遂將矛頭指向蕭承佑,隨後,又要請命出戰。蕭承佑冷眼瞥了他一下,那副將突然一怔,突然又不明白起蕭承佑的心思了。
“不錯,本王喜歡!”蕭承佑說出了一句讓那副將再次不滿的話。“不過本王已經有了一個副將,如何再收納你當副將。不如……”蕭承佑看着他的那個副將,不懷好意的笑了一笑,“不如就在這程途之上,本王破例爲你們兩個開一次擂臺,副將只能有一個,誰活下來本王就繼續帶着他往邊疆打仗去。”
蕭承佑的這話很明顯,誰活着就能當他的副將。
但是那副將如何能讓自己被蕭承佑當成這般消遣,“我是長公主御點的副將,豈容你,啊……”那副將話還沒說完,一聲慘叫,如同他那雷鳴般的聲音一樣,震懾着在場的每一個人。他不可置信的低下了頭,看着自己從背後貫穿到胸膛前面的那把長劍,不斷的有血從劍鋒上流淌下來,滴在馬鞍上。
“你……”他瞠大了雙眼,剛纔的辯駁的氣勢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還沒出手,就已經死在了那個軒錦愈的手上。就連破罵聲都還沒出來,就已經翻滾在馬下,雙眼都還在驚訝之中,卻已經斷氣而去。
身後的將士,大多不是蕭承佑的親兵。此時見長公主親點的副將就這樣還沒出徵就先死在了半路上,而且還是和蕭承佑脫不了干係的,當時一陣騷動制止不住的翻騰了起來。
蕭承佑一聲大喝,將底下那些正在不可置信以及騷動的士兵給震懾住了。“我知道,你們都想說他是長公主所親點的,但是,你們不要忘了,你們現在是本王的兵,就只有服從,本王的副將,不是要這種庸人,你們只要知道,副將在混戰中殉國!”
“跟着本王,有戰一起打,有功一起立,但是,有誰不服的,本王決不寬容!”
蕭承佑的聲音不似那副將般聲吼如雷,但是每一字每一句,卻說得極有震懾力,將士的軍心頓時穩了下來,再沒有任何波動。
蕭承佑很是滿意現在的狀態,回頭望了一眼軒錦愈,也煞是滿意,心夠狠,出手夠快,戰場上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而且,能在這途中名正言順的收拾掉箢明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又得一良將,他何樂而不爲!
對着軒錦愈,蕭承佑的臉色突然嚴峻了下來。“軍隊即將出發,我的副將,怎麼還在那邊呆着呢?”
蕭承佑這話說出,軒錦愈一笑,隨即一點馬背,凌空一躍,從之前跨.坐的坐騎躍至剛纔那副將的坐騎之上,“屬下隨時聽候差遣!”
長軍浩浩,旌旗獵獵,夜色悽迷之下,依舊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