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點,司儀踏上花團錦簇的紅色地毯,表情莊嚴地走到臺上,隨着他的走動,大廳角落裡,早已經準備好的樂隊奏響了協奏曲,輕和歡快又不失莊重的音樂迴盪在金碧輝煌的大廳。
賓客們有序地分列兩邊。
韓業推着葉溯也在其中,孔英卓等人就在他們旁邊。孔英卓瞥了眼不動聲色的韓業,心中好奇心躁得不行,不知道他究竟怎樣給李默找麻煩。
而破軍,臉上毫無表情,一雙手卻捏得死緊。
李默看到坐在輪椅上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葉溯,嘴角一抽。慶典中的各大媒體記者可不少,無論是哪個鏡頭掃到葉溯,他們李家都要被擡到網絡,被閒得快發黴的網友好好討伐一次。好在他請來的媒體都和自己關係不錯,花點錢還能將這件事壓下來,不至於鬧得人盡皆知。
司儀一開始是對沸騰俱樂部的一番祝福陳詞,老生常談,十分無聊,本來就靠着輪椅背的葉溯都快聽得睡過去。
“現在,讓我們回顧沸騰俱樂部的百年曆史!”司儀高舉起一隻手,與此同時,音樂陡然慷慨激昂起來,一塊巨大的光屏刷地從天花板滑落,仿若銀河落九天。
一個人的影像在光屏的碎光特效下逐漸清晰起來,光屏穩定,人影浮現,是沸騰俱樂部的創始人,即李默的爺爺。隨後是李默爺爺的一系列事件,白手起家,在競爭力激烈、各行各業都和雨後春筍一般不停冒出來的西都星市場,快準狠地佔據了一席地位,最後在同行的明上競爭暗裡打壓下艱難地穩住了搖搖欲墜的沸騰俱樂部,歷經艱險與叵測人心,沸騰俱樂部終於步上正軌,經營有道的同時還不忘回報社會,積極做慈善事業,對於俱樂部的職業隊員的退休事宜,也安排得十分人道。
然後是李默的父親,繼承了沸騰俱樂部,將它發揚光大,終於成爲西都星最大的俱樂部之一。李默自己又在父輩的基礎上完善了沸騰俱樂部的經營模式,甚至隱隱出現一家獨大的趨勢。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部李家的發家史,同時還充滿了正能量,可以說是社會標杆,完全能出本書來激勵廣大碌碌無爲、正迷茫的青年們。
光屏上的記錄視頻逐漸到了尾聲,司儀的話外音響起:“沒有任何成功不需要付出代價,李家三代人的兢兢業業,纔有今天的‘沸騰’,它不僅是一個商標,還是一種精神,一種傳承。現在歡迎李默先生談談他關於沸騰俱樂部的歷史與未來的想法,與你我共勉。”
光屏黯淡下去,音樂聲又重新變得和緩,李默在掌聲中矜持一笑,挺直了腰,沉穩地走上臺。
正在收回光屏的工作人員一愣,又按了一下收回鍵,奇怪地盯着大廳中間的光屏,依舊毫無反應。
“怎麼回事......”這人緊張地檢查儀器,“難道卡住了?今天出意外會被炒魷魚的,大爺求你配合一下啊!”
李默走到臺上,在話筒前輕咳了兩聲,發現光屏居然還擋在自己前面,眼神細細地掃過角落。
控制光屏的人早就急得滿頭是汗,無論他怎麼搗鼓,光屏就是收不回去。慶典負責人也看不下去了,忙跑過來:“你怎麼回事?”
那人哭喪着臉:“機器似乎壞了!”
李默頓了幾秒,見光屏還擋着,底下的人也相互耳語起來。他心裡發了一通大火,臉上還平和地拿起話筒直接走下臺,坐在最近的酒桌旁,對衆賓客說:“大家都坐,接下來我想說的是一些心裡話,適合坐着說,也適合坐着聽。如果你也有共鳴,不妨舉起一杯酒,以慰你我。”
“好戲來了。”孔英卓心想,也就近坐了下來,果然,坐着看戲不累。
李默淡淡一笑,眼神裡浮現出追憶的幸福與感慨,正待開口時,黯淡的光屏陡然亮起來,李默爺爺的照片再次出現在上面。看來機器真的是卡殼了,又重播一遍。
當賓客們這樣暗暗想時,光屏上的畫面卻突然一轉,出現了一些影像資料。第一張就掀起一片譁然,那居然是李默爺爺走私毒/品的犯罪資料,沸騰俱樂部的啓動資金居然是違背良心與法律賺來的骯髒錢!
李默再也無法保持淡定,臉色大變,連忙上前,一邊讓人趕緊關閉光屏,一邊大聲呵斥:“今天是沸騰俱樂部的百年慶典,居然用這種手段來抹黑我,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誰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誰,就李默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須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引到商業陷害上。
原本還安分的記者們此時都像聞到了肉味的蒼蠅,全部扛着攝像機拿着話筒擠到前面來,哪怕拍到光屏上的一些資料,不論真假,拿回去都是重大新聞啊。
李默說了一通,光屏卻還沒被關閉,操控光屏的人雙腿已經軟了:“完了,我完了......”
一張張資料往前推,中間還夾雜着些視頻和錄音資料,每一個都在將李默爺爺的罪行赤/裸裸地昭示出來:和海盜勾結,將出門旅遊的競爭對手一家全都殺害;走私毒/品;惡性競爭擾亂市場秩序;拐賣偏遠星系的兒童強迫他們爲俱樂部工作終身;賄賂官員,甚至暗害了準備清查沸騰俱樂部的某官員......等等罪行,罄竹難書。
這一番狂轟濫炸是讓人措手不及,賓客們無論是和李默交好還是敵對的人都無比震驚。名利場上沒有乾淨的,他們都知道,誰不會用點齷齪手段,但他們沒想到李家居然如此狂妄大膽。
李默更加怒了,或許是拿憤怒來掩飾自己的慌張,這些資料早已經被銷燬得差不多了,怎麼在今天全都爆了出來?李默驚駭的同時,立即下了幾道命令,有人去強行阻止光屏播放,有人則在攔阻記者,保安們也都在他的示意下涌進大廳。
李默高聲喊道:“今天李家被惡意攻擊,慶典恐無法正常舉行,等我揪出幕後人,再向大家賠禮道歉。”李默一個眼色下去,保安們立即客氣卻暗含強硬的將賓客們都一一請出去。
保安來到韓業面前,韓業輕輕一笑,說:“李先生行得正坐得端,不如我們大家羣策羣力,幫李先生分析一下究竟誰是‘幕後人’。”
韓業的話一出,不少人的小心思就上來了。衆多賓客中不乏和李默競爭得厲害的,李家有了負面新聞,對他們可是好事,無論真假,總能將沸騰俱樂部一家獨大的腳步拉一拉。
孔英卓就是其中之一,當即說道:“我和李先生是商業對手,按理說我的嫌疑很大,不如今天就坐在這裡談談,好洗清我的嫌疑,以免今天離開了,之後的事情可就不好說了。”
“對!”立即有人附和。
李默黑着臉看了眼韓業,一時不知該怎麼反駁。
而光屏始終沒有按照李默想的那樣停下來,已經播放到了李默父親。李默父親繼承俱樂部時,已經有了些根基,放棄了走私這種雖然暴利但危險的行當。但在商業競爭上卻變本加厲,殺人不見血。之後的李默同樣不容小覷,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卻用不正當的手段將人逼得家破人亡。無數件大衆以爲的正常博弈背後都有着李家父子或多或少的黑手。
包括李默對破軍父親的迫害,強行收養李景和一事也被曝光,而這,僅僅是李默所做的“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破軍看到影像資料,看到自己父親慘死的視頻,看到當時黑賽負責人的自首與對李默的指控,雙眼通紅,淚流滿面。
忽然,從門外走進一個黑衣服的人,頭髮花白,年齡過百,雙手捧着一張黑白遺照,遺照上的人很熟悉,稍一想想,原來是剛剛光屏上被李默爺爺害死的一個不聽管教打算披露他走私毒/品的職業隊員。
那人走到大廳中間,什麼話都沒說,砰地一聲就跪了下來。
接着,又有一個老人捧着自己父親或者是爺爺的遺照走進來。然後,兩個,三個,四個......從老人到年輕人,百年內,被李家害死的人都以遺照的形式回到了李默面前。照片上,一個個面容安詳,笑容溫和,但他們死亡的時候卻充滿了痛苦,想到他們經歷的折磨,那些笑容就變得萬分苦澀。
破軍怔怔,抹了把眼淚,在隊伍後面,也決絕地跪着。
他們跪的是自己死亡的親人,跪的是被隻手掩埋的真相,跪的是即將還給他們的公道。
李默被這羣人弄得真的慌了,不是怕這些人,而是驚懼這種種的背後那個幕後操控人。無論是李家犯罪資料的蒐集還是聚集被害人的家屬,李默完全沒有收到任何風聲,這是何等的勢力才能做到挖掘出百年前的歷史,還能不被任何人知曉?
李默意識到是一個龐然大物盯上了自己,打擊來得如此之迅猛,幾乎沒給他留下任何轉圜的餘地。而一想到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只可能是那件事......李默一陣心涼,同時又有決絕與陰恨浮上來。
李默一陣頭暈眼花,勉強定了定神,拉過同樣震驚的李屹,低聲吩咐:“你去找你張伯伯,快!”
一頭霧水的李屹才離開,警笛聲便響了起來。
西都警署派遣了大量警員,就連署長都親自參與了行動。
李默看到署長,先鬆了一口氣,他和西都警署的關係一直不錯,凡事都還有商量的餘地。他堆起笑,迎上去,還未說話,署長就掏出逮捕令,面無表情地說:“李默,據羣衆舉報,你涉嫌殺人、走私等多項罪行,請配合我們調查。”
李默看着逮捕令,心驚不已。逮捕令的下放需要多道程序審覈,雖然審覈過程不麻煩,效率很高,一般如果有確切證據的話,幾乎是隨申隨批。但是,李家之所以能囂張這麼多年,是因爲十分注重和相關機構的交好,上上下下都打點了很多關係,在檢察院更是有不少“知己”。
李默萬萬沒想到,自己一點消息也沒收到,逮捕令就下來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誰都看到了箇中利害,一時間都噤若寒蟬。唯一興奮的大概就是那些記者們了,原本只是個不算出彩的慶典新聞,現在升級成了頭版啊。
一直遠遠觀望的韓業俯下/身對葉溯輕聲說:“等會兒莫卡老師會來接你,我有事,先不回去了。”然後對孔英卓說,“麻煩你照顧一下破軍,告訴他,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葉溯點頭,心裡卻覺得不對勁,終於忍不住問:“李默他不簡單?”
韓業說道:“我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