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的和平讓葉溯得以慰藉,但星際世界的情況仍在一步步惡化。蟲族勢不可擋,被蜚族操控的母蟲繁衍速度急劇增長,即使萬族聯盟不斷地排除軍隊阻截,起到的效果也越來越微弱,前線的壓力已經大到一些弱小的種族難以支撐了。
人族的總體實力在萬族中其實算弱的了,沒有符合的地形供葉溯喬巍然他們發揮,人族軍隊節節敗退。
從整體上看,前線相比五年前,已經往後退了八萬光裡,對蟲族的戰爭中,萬族一直處於下風。
又過了一年,蟲族的攻勢更加洶涌。或許是母蟲長期被那枚不痛不癢的追蹤器弄得處處受限,本就瘋狂恣意的蜚族愈加躁怒,竟然指揮母蟲進入了戰場。幸好被萬族聯盟及時發現,派遣了多種族軍隊前去攔截。這是母蟲的攻擊力第一次直面於萬族,將萬族打得七零八落,幾乎全軍覆沒,雖然最後母蟲還是離開了,但萬族一點兒也沒有勝利的感覺,連慘勝都不算。
他們都察覺到了被玩弄於鼓掌中的感覺。只要蜚族下令讓母蟲繼續攻擊,萬族軍隊連一兵一卒都不會剩下。母蟲最後離開的模樣不像是被打痛了,更像是不屑。
從第一次母蟲戰役倖存下來的戰士們,在事後回憶時都無法控制地流露出恐懼的神態,儘管他們身經百戰。他們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與母蟲相對時的深深無力感。
母蟲的軀殼堅硬無比,刀槍不入,就連目前萬族宇宙中威力最大的光學武器都只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不深的傷痕,其他普通的武器,例如人族製造的光槍只能勉強劃出一道淺淺的白痕。更可怕的是,母蟲並不是只會呆在那裡任萬族攻擊,它也會反擊,並且龐大的體型給了它無與倫比的衝擊力,還沒有妨礙到它的極快速度。它有時候會像一顆急劇墜落的星球,砸得萬族軍艦粉身碎骨。
母蟲身體裡還帶有劇毒,是當年蜚族進行生化實驗堆積的毒素,經過幾千萬年的發酵變質,毒素更加驚人,往往母蟲噴一次口水,所過之處皆迅速消融,那腐蝕的程度和速度都足以讓看到的種族心驚肉跳。
遠攻不行,近戰也無處下手,面對母蟲,就算是重身族也束手無策,他們的兩個身體構造在母蟲面前還沒來得及發揮效果就會被溶蝕乾淨。
第一次母蟲戰役之後,蜚族似乎愛上了這樣的遊戲,時不時就讓母蟲來撩一下,萬族每次攔截都死傷慘重。某一次,因爲計算失誤沒有攔截成功,或者是說蜚族不想玩玩就算,讓母蟲竟然真的進入了戰場。
其他的蟲族在嗅到母蟲的氣息後如同注射了興奮劑,比往日更加瘋狂兇猛,沸水一樣滾滾地奔騰向萬族,很多種族連哀嚎都尚且來不及發出,就魂歸西天。在堅持了兩天後,萬族聯盟不得不下令全員撤退。
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萬族拋棄了最有利的戰場區域,退了超過十萬光裡纔得到喘息的機會。死亡更是慘重——沒有傷員,受傷了就不可能在這場自顧不暇的戰鬥裡存活下去。每個種族都有幾名威名赫赫的將軍死亡。
老而彌堅的莫卡老師就在撤退的時候不幸遇難。死亡更多的是那些年輕人,鮮活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這次慘痛的經歷之後,無論面對母蟲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萬族聯盟也絕不會讓它再踏入戰場。
徹底消滅母蟲的呼聲越來越高,萬族聯盟的高層也越來越急迫,再耗下去,恐怕萬族就拿不出決一死戰的能力了。
最近一段時間,會議開得越來越多,消滅母蟲的計劃必須儘快執行。
這一次萬族會議,重身族終於凝重地決定,即刻開始滅蟲計劃。他們的計劃只有兩步,一是找到母蟲並將它引入陷阱裡,二是發動陷阱攻擊。陷阱的佈置自然是重中之重。
首先是一處天時地利的星系環境,最好能限制一點母蟲的行動,遏制住它的速度。
而在陷阱其中,大嶽族會派出十萬勇士以身肉搏——這對於總成員才百萬的大嶽族來說已經是極限了;光族會派出一億敢死隊,自爆能量核;重身族耗費舉族之力建造的十萬架超能量迫擊炮全部投入使用;索寞族的擬超團最強軍艦全部投入使用......每一個種族都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鐗,不求自己生,只求母蟲死。
人族也不例外,人族的最強殺手鐗自然是葉溯、喬巍然、羅成等七人的組合。
這一去,百死無生。或許萬族派去的軍隊中,只可能有四五個生命有幸存活。
韓業在會議席中默然無聲,終於到了這個地步,七個人的面孔輪番從他腦海中劃過,最後停在了葉溯那裡,六年前的稚嫩,如今的堅毅,他看韓業的眼神也由一開始外露的炙熱轉爲內斂的深沉,或笑或痛,都走馬燈一樣地快速閃過,什麼都成了幻影。
韓業終究要將葉溯親手送上死地。
“韓業,你們人族是否同意該計劃?”重身族又問了一聲。
韓業眨了下眼睛,連幻影都消散無痕,他說道:“同意。”
“好,既然你們都同意,那麼我們回頭說第一步計劃——引誘蟲族進入陷阱。這一步絕不比第二步安全,要將母蟲拖入陷阱,除了堆砌死亡,我想不出其他辦法......”
重身族嚴肅地說明了這步計劃的艱難和危險。
韓業緩緩擡頭,主動請纓:“我願率軍充當誘餌。”
“還有我。”這是大嶽族的小王子,他曾想領養葉溯當寵物,但現在,他只想狠狠地揍一頓母蟲。
“我!”聲音尖細,身材也十分矮小,是成年後的小破風,他的尾巴又長又堅韌,烏黑髮亮,似有無限力量蘊含其中,真是完美的成年破風族。破風的壽命很長,但幼年期卻很短,所以每個破風族都能享受無需管教的幼年期。但是小破風還來不及享受,蟲潮就到了,他的成年禮是用蟲族的屍體來慶賀的。
“我。”
“還有我。”
這將是背水一戰,無論成功與否,萬族都會陷入幾乎癱瘓的地步。成功了好歹還有一線生機,再從文明初期慢慢發展,失敗了......那就永無出頭之日。
所以各族都開啓了自己種族最後的保命措施,只希望將種族延續下去。
韓業將明院行軍司全部從戰場召了回來,百萬行軍司只剩下五十多萬了。很多人這時候才驚奇地發現,行軍司的男女比例竟然達到了一比一,比任何一支軍隊都要均衡。
隨即,韓業下達了一個命令,他們才知道行軍司如此而爲的用意。
人族諾亞方舟計劃開啓。
一艘超大星艦駛出,出現在衆人的面前,這艘星艦高約千米,長近萬米,哪裡是星艦,簡直就是一顆小型行星!這艘星艦的名字叫“諾亞方舟”,裡面自帶能量循環系統,可供五十萬人生活兩百年。
五十萬行軍司將乘坐這艘星艦離開人族,離開有蟲族的區域,去宇宙邊緣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過蟲災,假若百年後,蟲潮過去,他們可以再返回,如果人族覆滅,他們就重新找個地方安營紮寨,重新繁衍,人族不滅。男女比例如此平衡,就是爲了繁衍啊!這纔是明院行軍司最後的使命。
行軍司對自己竟然要做逃兵十分不滿,可明院服從命令的準則又牢固於他們心中,他們不情不願地登陸諾亞方舟號。
韓業站在高臺,打開傳音器,想對這羣肩負繁衍使命的行軍司說什麼,卻在開口之後又陷入沉默。
葉溯在他身後,看到韓業消瘦了,韓業連續很多天沒有睡覺,臉色憔悴,眼神疲憊。而每當韓業看着自己時,葉溯都能感覺到他濃重的悲哀。葉溯知道,萬族和人族都已走投無路了,終究到了分別的時候。
葉溯淡淡地扯出一個笑,貪婪地盯着韓業的背影,看一眼就少一眼。
“勇士們。”韓業說道,聲音乾澀但充滿了鼓舞人心的力量,“勇敢地活下去!”
行軍司的不滿憤慨在這一刻忽然化爲了悲傷,無論男人女人,這羣面對死亡也不眨眼的勇士們低咽、號哭起來。
汽笛聲響徹寰宇,諾亞方舟號啓動,駛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前路是什麼,誰都不知道。
白炫、孔雀、燕雪宸等人都隸屬於行軍司,他們站在諾亞方舟號上,被託着遠離故土。
白炫出神地望着那片人族,看到了位於高臺的韓業。他想起了剛加入行軍司時,有隊長和他說,本來想讓他加入執行司的,最後還是韓業下令讓白炫加入了行軍司。白炫直到這一刻才淚流滿面,原來,韓業是將生的機會給了他。就像十多年前,他的父母以身赴死,將生的機會留給他。又一次,這生,這生.....白炫痛哭流涕,這生,他要如何承擔得起?
燕雪宸哭得像個孩子,孔雀安慰她,低聲說道:“或許他們沒有了活着的希望,但我們,也沒有死的資格。”
諾亞方舟號帶着人族最後的希望逃往絢爛的星空。
而在另一邊的前線戰場,人族正在奮力拼殺,他們嚎叫,他們怒吼,他們揮下大刀,他們揚起拳頭,他們留下殷紅的血......用紅色的血書寫一段光明的未來!
閃爍的星辰像眼睛,亙古永恆般地盯着這裡的戰場,那是歷史的眼睛!那是過去五百萬年的歷史在殷切地看着人族,那是未來的歷史在企盼地看着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