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裡的風繼續吹着,晃動着齊傾墨的頭髮和水袖,她始終冷漠的神色裡並沒有爲麗梅的聲嘶力竭而有半分鬆動,她越是這樣,麗梅越分不清她的想法。
“對,七小姐你說得對,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後來您解了我們的毒,把我們送回大夫人那裡,我們都以爲此事就此完結了,可誰也沒有想到大夫人竟然要滅口!”麗梅的聲音猛然尖銳起來,似乎想起了大夫人猙獰的臉,虛張聲勢的憤怒的背後是無助的顫抖。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齊傾墨似笑非笑地望着麗梅,如果真是她說的那樣,那她來找自己還真是一件頗有意思的事。
麗梅往前爬了兩步,拉起齊傾墨的裙襬,哀求着:“七小姐,我以前是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是現在我跟你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啊,我願意做你的手下,爲你出生入死,幫你對付大夫人和大小姐,只求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吧七小姐!”
齊傾墨穩穩坐着,身子半點也不順着麗梅的拉扯晃動,只看着她的眼睛說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要對付母親和長姐了,像你這樣造謠生事的人,我怎麼敢要?”
麗梅顯然讓齊傾墨這番話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結結巴巴說道:“七小姐……心知肚明,我是真心來投奔您的,您何必試我?”
齊傾墨神色不變眸子深邃,看不出在想什麼,鵲應卻按捺不住,這些人可真有意思,當時害小姐的時候毫不留情,如今來求小姐救她們卻個個都要以爲小姐是菩薩心腸了不成?還同一條船上的人,簡直就是無理取鬧!鵲應用力推開麗梅,替齊傾墨拍了拍裙襬纔對麗梅說道:
“這是你們的報應,你們當初害小姐的時候有想過一命還一命嗎?現在你們要被大夫人滅口了,就來求小姐看在往日情份上救你一命,你們當我們西廂閣是菩薩廟不成?我們可做不來那麼大度的事,你就自生自滅去好了!”
“鵲應姑娘,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們救救我,求求你們了,如果你們不救我我真的會死的,紅秀她們都死了,我是自己逃出來的,七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大發慈悲救我一命吧!”麗梅哭得聲嘶力竭,不停地叩着地板磕頭,額頭都蹭出了血來,灰頭土臉地分外可憐。
齊傾墨倒對麗梅楚楚可憐的模樣沒什麼興趣,反而看着鵲應,剛纔這番話鵲應說得順溜極了,而且底氣十足,是再也看不到一絲半點當初那個可憐的遭人欺凌的小丫頭的影子了。
“鵲應你過來。”齊傾墨也不理一直哭喊的麗梅,叫過鵲應,拉着她坐在椅子上問她:“如果我收下了她,你會怎麼樣?”
“小姐你怎麼糊塗了?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是小姐你說的活該!”鵲應急忙說道,生怕齊傾墨想不開做什麼傻事。
“這種送上門來的善事,我要是推了,會被菩薩怪罪的。”齊傾墨拍了拍鵲應的手,鵲應還想說什麼也只能安靜的收聲,雖然她極力反對小姐接納這個曾經害過她們的人,但是對於齊傾墨的話向來說一不二的她來說來,齊傾墨的決定,她絕不會有第二個意見。
一邊的麗梅聽到齊傾墨的話,眼裡綻出驚喜的光來,又爬了幾步跪在齊傾墨膝下,叩頭的動作太大,搖着頭上的髮髻都鬆了。
齊傾墨並不理會她,也不說話只看着鵲應,鵲應抿了抿嘴悶聲委屈說道:“好了好了,起來吧,以後仔細侍候小姐,不準再生出些其它的事來,小姐喜靜,你也別太呱噪了。”
麗梅滿臉驚喜的淚水,一邊用袖子擦着一邊連聲謝恩,鵲應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想着這好歹以後也是小姐的人,總不能這樣子見人,便遞過一方手帕給她:“快擦擦臉,別跟個花貓兒似的給小姐丟人!”
“多謝鵲應姑娘!”麗梅捧着手帕一個勁兒道謝,本是清秀的臉蛋這會兒更添幾分引人憐惜的嬴弱之姿。
“鵲應,去跟管家說一聲,就說以後麗梅在我屋裡侍候,不回大夫人那裡了。”齊傾墨重新拿起饅頭拋着碎屑,漫不經心的吩咐道。
“是。”鵲應最討喜的一個地方是,從來不多問齊傾墨做事的原由,總是毫不保留地選擇相信。
夏日池塘裡的荷花開得正好,各色錦鋰來回成羣穿遊,真是好風光,齊傾墨心想。
“麗梅。”齊傾墨突然喚了一聲戰戰兢兢站在一邊的麗梅,和顏悅色地說道:“麗梅你知道我要從母親那裡把你要過來,總要給母親一個交代,既然你跟母親關係這麼差,我想她不會輕易放人的。”
麗梅小臉一下子就白了下來,幾乎又要跪下,齊傾墨揮了揮手示意她站直了,繼續說道:“所以除非母親有什麼把柄在我手上,我纔好向她要人,你說呢?”
麗梅顯然不太明白齊傾墨要做什麼,迷惑地看着她,只聽到她說:“那麼,你有什麼東西可以交換呢?”
想做她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蠢笨的人也聽得出齊傾墨話裡的含義了,她可以救你,但你得拿出自己的誠意,這一次麗梅倒沒有半點含糊,只稍稍回憶了一下就說道:“其實另外幾個人都是被大小姐的毒害死的,我是僥倖偷偷看見了,才躲過一劫,這纔來找的七小姐你。”
“嗯,是什麼毒呢?”齊傾墨很滿意麗梅的配合,繼續問道。
“透骨香。”麗梅說,“這種毒有着淡淡的香味,但很持久,人一旦中了這種毒,這種味道會一直保持許久不散,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大夫人跟大小姐爲了怕別人發現,把她們的屍體都扔進茅房裡了。”麗梅面色不忍,想來那是一番極悽慘的情景,也難怪她來找齊傾墨救命了。
“這樣啊。”齊傾墨只淡淡應了一句,並沒有說其它的話,反倒令麗梅有些摸不透起來。
透骨香,繾綣時,狐尾散,自己大姐每一次殘忍的毒藥,都有着令人心馳神往的名字啊,就跟她人一樣,有着無比美豔的皮囊,卻生了一顆長滿毒瘤的心。
“要不要奴婢帶小姐去……”麗梅改口倒是快得很,自稱改成了奴婢,七小姐也直接叫成了小姐,迫不及待地要與齊傾墨劃入同一個陣營。
“不用了,人都死了找出來又能怎麼樣?”齊傾墨當然知道麗梅說的是去找出那具屍體,只是茅廁那種地方,她還真不太想去找。
到了晚間用飯的時候,齊傾墨沒有去前廳,讓鵲應跟麗梅弄了兩道小菜,清爽可口,三個人也沒有什麼主僕之分,同席而坐。
吃得正開懷的時候,屋外果然不出所料地來了人,齊傾人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改改趾高氣揚的毛病,如今的她爛事纏身,名譽不保,卻依然有心情來找齊傾墨的碴子。
“果然是沒教養的東西,連個尊卑都不分!”看來她是對齊傾墨徹底恨進了骨子裡,連平日裡最擅長的僞裝婉約都懶得裝了。
“不請自來,談吐粗俗,擅入他人房間,長姐教養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齊傾墨按住要起身的鵲應跟麗梅,盛了碗湯,毫不客氣的話回敬着齊傾人。
“我再沒教養也比起某些有娘生沒娘養的賤種,來得高貴!像你這樣的賤種,只配吃殘羹冷炙,住逼仄耳房,任人使喚!”
其它的齊傾墨都可以懶得理會,就當齊傾人是瘋狂在亂吠,唯獨有娘生沒娘養這一句,她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當初如果不是大夫人姚夢,她孃親怎麼會死?更何況還是齊治跟姚夢聯手殺了她娘,齊傾人現在在這裡,到底在高貴什麼!
“啪”地一聲摔了筷子,齊傾墨冷笑一聲站起來,看着齊傾人說道:“看來長姐是不長記性啊,是不是在一定要被送上斷頭臺才知道後悔!”
“斷頭臺?哈哈哈……我告訴你齊傾墨,你這輩子想也別想我比你早死,我是太子妃,太子妃你知道嗎?誰敢斬我的頭!你別以爲你勾搭上了那個陳直,就能把我怎麼樣,我會活着把你給我的恥辱一點點還給你!”齊傾人笑得花枝亂顫,那樣美豔不可方物的一張臉,卻分外淒厲可怖。
“是嗎?在那之前,我會先把你跟齊傾月還姚夢,在前十五年裡讓我受的凌辱,先挨個嚐個遍!我會讓你們一個個身敗名裂,生無立足之所,死無葬身之地,你信不信?”齊傾墨一步步靠近齊傾人,高出齊傾人半個身子的她,冰冷的目光像是來自地獄深處最冷最深的寒冷,不帶一絲人性與光明。
齊傾人明顯不是齊傾墨的對手,雖強自鎮定着,可是步子已經在往後一點點倒退,嘴上卻在逞強着還要說話,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姚夢打斷了:
“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