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

庶女生存手冊 勇氣 木魚哥

進了三月份,牛淑妃終於生產:雖說這一胎才只有七個月,但到底還是磕磕絆絆地將孩子生了下來——還是個男嬰。

皇上不好女色,後宮人口單薄,除了太子之外,已經多年沒有添丁,如今皇次子誕生,朝野上下頓時是一片歡騰,而正在此時,錦上添花,寧嬪又被神醫權仲白扶出了喜脈,朝廷上下接二連三傳出了好消息,是一掃政局的動盪,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入到了宮中。

都說七活八不活,皇次子雖然早產,身子骨較爲孱弱,但在權仲白等人的悉心照顧之下,過了洗三依然很是健朗。皇家添丁,照例也有些儀式要進行鋪排,七娘子等誥命自然不會被遺忘,好在三月已經初春,衆人在坤寧宮外朝賀皇后的時候,也沒有挨多少凍。

添丁雖然是喜事,但畢竟比不得新年大朝,非但許夫人沒有回京,太夫人也不曾進來,就是幾個妯娌都託故不來,倒便宜了七娘子輕省,從坤寧宮出來,她留二娘子陪皇后閒話,自己就跟着許太妃派出來的小太監,直進了仁壽宮。

六娘子也就正在仁壽宮裡和許太妃吃茶,見到七娘子,她一下站起身來,親熱地叫,“七妹,快別行禮,到我身邊來坐!說起來,也有小半年沒見你了!”

就是許太妃看着七娘子的眼神裡,也都多了幾分尊重和喜愛,“怎麼樣,今兒在慈寧宮前沒有凍着吧?”

雖然進了三月,但北地天氣冷,春天的風也透了硬,六娘子是得了皇后的旨意,這一次朝賀就沒有露臉,而是在許太妃身邊陪伴。

七娘子細細地審視着六娘子的神色,見她面色嫵媚,雖然臉頰豐滿了不少,但卻更有少婦的風韻,看着容光煥發,神完氣足,不由就放下了一半心來,笑道,“天氣已經很暖了,沒怎麼凍着,倒是穿了大禮服,很有些燥熱。”

許太妃二話不說,就吩咐人,“來取一套我家常穿的襖裙給世子夫人換了!”

又偏過頭招呼七娘子,“今兒就在仁壽宮裡吃了午飯再走吧。”

七娘子不免有些躊躇,“只怕還是慈壽宮那邊——”

許太妃頓時和六娘子相視而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太后現在又哪有心思來管別宮的事呢。”還是六娘子爲七娘子解惑。“再說,有肚子裡這塊肉做金字招牌,留七妹吃個飯罷了,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會在這時候說話的。”

宮中密事,外人無由得知,七娘子不禁神色一動,有了探尋的神色。“聽說皇后娘娘和皇上鬧得很不愉快……”

許太妃就和六娘子交換了一個眼色,六娘子開口要說話時,許太妃又擺了擺手,“這樣費心機的事,寧嬪你就別開口了,還是我老婆子來說吧。”

只看許太妃這麼一個安排,就知道她對六娘子的喜愛,倒的確是有了幾分真心。

本來宮中女子最是寂寞,就是少一個伴,六娘子的性子又那樣天真可愛,會和許太妃投緣,雖然是意外之喜,卻也是意料中事:很多事就是如此,一個善意的開端,往往就能牽扯出一連串善意的結果。

七娘子就洗耳恭聽許太妃的敘述。

“自從牛淑妃有孕,我們寧嬪又暫時沒有消息,宮中就斷斷續續,有了些動靜。太子有好幾次,不是被先生責罵,就是小病小痛,宮中的日子就不大太平了。”許太妃若有深意地一笑,七娘子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就這樣不甘寂寞了……”她喃喃地感慨。

“誰又說不是呢!”六娘子迫不及待地搶了一句,又在七娘子與許太妃的白眼中縮了回去,咕嘟着嘴,“好嘛、好嘛,話就是了。”

“牛淑妃的手段和皇后比,顯然是要差了一着,皇后以不變應萬變,很快,倒是皇上親自開口訓斥了牛淑妃。”許太妃眼底也不禁現出了一絲欽佩。“我早就說過,皇后出身世家,從小受到嚴格的教導,的確是母儀天下的不二人選。皇上就算和她不親近,心底到底還是很尊重皇后的。”

“不過,牛家人卻並不這樣看,尤其是牛淑妃,自從有了身孕,看太子爺眼裡幾乎都要出火……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的胎也有些不穩了。”許太妃的話,意味深長,“如若手段得當,一件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而一件好事,也可以變成壞事。宮中的日子,從此就熱鬧了起來。”

牛淑妃想栽贓陷害皇后,藉此穩固自己的地位,可以說的確是將腹中的胎兒利用得淋漓盡致,達到了利益最大化。想來她的胎兒如果出事,得利者當然非皇后莫屬,這兩個重量級人物的龍爭虎鬥,也的確是可以將後宮攪得雞犬不寧。

七娘子已經知道緊接着就是權仲白迴歸,扶出牛淑妃胎沒有坐穩,太子有腎精虧損的徵兆,新一輪腥風血雨又掀了起來,就在此時,六娘子懷了龍脈——她皺眉聽着許太妃細細的敘述,半晌才問,“那麼太子的腎精虧損之兆,到底是不是牛家人在背後弄鬼……”

許太妃面色頓時一沉,她輕聲道,“這話,也就是對你說了,就是回家去,也不要透露出一星半點來。”

見七娘子會意地點了點頭,她才續道,“安王和太子一向在一起讀書,兩個人年紀相近,太子有什麼事,偶然也會透露出一兩句給安王知道……聽起來,這一位像是不知被誰給帶壞了,小小年紀——今年才八歲呢,就學會了……”

她做了個手勢,沒有再說下去,七娘子就已經不禁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孩子這麼小就學會自瀆,且不說生育能力受影響,第一個發育就肯定跟不上,古代的醫療條件又不好,如果太子爺一直沉迷於此恐怕沒有幾年,身子骨就要徹底淘空了。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她壓低了聲音,“皇后娘娘竟是一點都不知道?”

許太妃望了六娘子一眼,她笑了,“很多事,太子會和,卻未必會告訴給母親知道。皇后現在,還被矇在鼓裡。”

說到現在兩個字的時候,許太妃的咬字特別清楚。

七娘子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恐怕太子爺的**會不會被皇后知道,還六娘子這一胎,是男還是女。

她心下一下就有了些不忍:那畢竟還是個孩子!

緊接着,又有了一絲隱隱的戰慄,興奮與擔憂幾乎是在瞬間,就已經涌上了心頭。

這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事兒,六娘子這一胎着兩個哥哥身子骨都並不會太好,將來說不準,這太子的位置就要落到他頭上。

到時候,有這麼一個閣老外祖父,幾個姑父也都是權傾一方的人物,楊家許家這一脈的聲勢,幾乎是沒有人可以匹敵的了——可往往世間事,總是盛極而衰,在烈火烹油的時候,伏下了將來致敗的因由……

她掃了六娘子一眼,見六娘子對她微微搖頭,話到了口邊,又咽了下去。

許太妃雖然待她日益親近,但仁壽宮到底不是說私話的地方。

“姑姑真乃神算。”七娘子就笑着誇許太妃。“考慮事情,要比我們年輕人更周到得多。”

許太妃頓時又現出了幾份高興,她笑了,“你們事情也多,很多事未必考慮得清楚。我們老輩當然要給你們掌着弦,免得你們走差了!”

兩姐妹於是相視一笑,六娘子吳儂軟語,“我們做小輩的,也都全仗着姑姑照拂呢!”

許太妃哈哈大笑。“你們這些楊家女,真是個頂個兒,全是好一朵解語花!”

不免又打趣七娘子,“你看看,你姐姐肚子都有消息了,善衡也要加把勁兒,到了明年,抱着小囡囡進宮給我請安,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七娘子摸了摸丹田,也只好跟着陪笑。“這種事,也是急不來的……”

在仁壽宮吃過飯,打發了許太妃午睡,六娘子就帶着七娘子進了景仁宮說話。——景仁宮裡的陳設,就已經要比去年富麗得多了。

六娘子在許太妃跟前,還是那樣一派天真可愛嬌柔無邪,當着宮人們的面,派頭就大得多了。一進屋裡,她就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打發衆人,“都下去吧,沒有別的事,就不要進來打擾了。”

七娘子在屋內屋外轉了一圈,尤其是在六娘子的臥室裡細細地看了,又出來袖着手,看六娘子擺架子,先笑嘻嘻地奚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什麼時候我們家六姐也成了二姐,真是指揮若定,有大將之風!”

開了一句玩笑,她才正容道,“現在你是雙身子,又獨個兒在宮裡,很多事都要自己小心……尤其是這段時間,身邊伺候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再小心也不會太過。六姐明白我的意思?”

六娘子也收斂了她臉上慣有的那一股天真歡容,她點了點頭,“我知道輕重的,就是皇后、太妃,也都很關心景仁宮的飲食起居,還有連內侍背地裡照拂,不論是誰想要害我……也都沒有那麼簡單。”

七娘子心頭不禁一暖:自從去年一晤,她和連太監就再也沒有來往,更是並無隻言片語,請託於他。越是這樣,就越顯得連太監對她,的確是真心實意。

她笑着點了點頭,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荷包,扯開了抽出一張黃紙,“正月裡在廣福觀,給你求了個順產平安符,多少是個心意——別嫌我的禮輕。”

“你我之間,還說這樣的話。”六娘子白了七娘子一眼,才露出了沉思之色。“太妃的意思,你覺得怎麼樣?”

許太妃真不愧是許家的女兒,什麼事都是高屋建瓴,心思很大:六娘子才懷了身子,她就已經在爲將來埋伏筆了。

七娘子也沒有和六娘子裝糊塗。“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如果父親這時候在仕途上不大得意,太妃老人家的伏筆,的確是要讚一句老道。可現在父親分明是百尺竿頭,立刻就要更進一步……”

這種時候,楊家的女兒就最好別太高調了。

大老爺今年才五十歲,就算在首輔的位置上坐十年,也夠他培植出無數黨羽,楊家的力量已經很強,這時候再將手插到繼承權的鬥爭中,實在就太冒險了一些。生育一個藩王,是六娘子的幸運,生育一個太子,卻可能是楊家的不幸。

六娘子神色頓暗,她低聲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頓了頓,又強笑起來,“再說,娘娘雖然只是在用我,卻也到底對我不差。”

看來,六娘子雖然進宮幾年,但卻還有一點良心,始終未泯。

七娘子就在心底悄悄地舒了一口氣,毫無來由地感到了一絲歡欣。

她望着六娘子,真誠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是,有些事不得不做,就要做得到位一些……可有些事可以放人一馬寬厚行事,我們也不能昧着良心。”

六娘子嘆了口氣,又摸了摸肚子,才探過手來,捏住了七娘子的柔荑。

“就當是爲肚子裡的孩子積德了!”她神色間多了一絲滿足。“只盼着生個男丁,平安長大就藩,別生個公主,身份再高貴,女兒家就是命苦……”

七娘子想到被埋葬在這社會中的千千萬萬個如花般的少女,一時間也不禁跟着六娘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件事,你要是不方便安排,就由我來向二姐打招呼吧。”過了一會,七娘子才低聲道,“以二姐的手段,是一定能安排得滴水不漏,不讓太妃老人家起一點疑心的。”

這邊才和七娘子說了太子的**,那邊皇后就有了動作,等於是逼着太妃來懷疑七娘子。這件事,也的確是要二娘子這樣的能人,才能安排妥當。

六娘子又緊了緊握着七娘子的手,“就交給七妹了。”

她的話裡又多了幾分誠懇。“這孩子要是能平安降臨在世上,我要謝的人,第一個就是你。”

七娘子不禁失笑。“按你這麼說,要謝的人還多了!太妃娘娘,皇后娘娘,皇上,權神醫……”

她信馬由繮,隨口道來,沒想到六娘子卻當了真,她摸着肚子,真心實意地露出了一個甜笑。“是是是,都要謝,都要謝!”

真是一臉的有子萬事足,當年的捉狹,全都不知道退去了哪裡。

七娘子看在眼裡,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從宮中退出來,她索性就直接拉二娘子一道,“我跟二姐回小世子。”

一進定國侯府,七娘子便屏退了從人,將安王那裡得來的情報,告訴了二娘子知道,又叮囑二娘子。“太妃一心明哲保身,並不想再摻和進宮中的爭鬥。因此這件事,二姐處理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最好做得真真的,別被太妃看出端倪,倒不好了。”

二娘子眼神閃爍,沉吟了半日,才斷然道,“這件事,姐姐領你和六妹的情!”

以她的城府,又怎麼看不出許太妃這反常的沉默中,可能包含的私心。

七娘子坦然地應下了這份人情,“大家姐妹,二姐不要和我客氣。”

她就站起來告辭,“天氣漸晚,下回再帶四郎、五郎來看錶哥……”

一邊和二娘子客氣了幾句,一邊進內堂抱了抱小世子,又親了親他的臉蛋,便出門上了馬車。

等進了二門,天色已經近晚,七娘子下了轎子,一邊和笑,“你今兒在馬車裡等我,可無聊呀?見到什麼稀奇的景色沒有,說給我聽聽?”一邊和她一道進了明德堂。

才進明德堂,立夏和上元就迎了出來,兩人都是一臉的凝重,上元臉上更是帶起了一絲埋怨。

“還以爲少夫人一兩個時辰前就能到家……”

七娘子不禁有些納罕,卻仍笑道,“跟着二姐,去孫家坐了一會。哎喲,我真是腰板痠疼。”

就帶着三個丫頭進了西三間裡,“快倒一杯茶來喝喝……”

立夏和上元卻都沒有動。

七娘子這才覺出了不對,她掃了兩個丫鬟一眼,驚奇地道,“怎麼,出什麼事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立夏就和上元交換了一個眼色。

她心中不祥感越來越重,她正要追問時,立夏已經嚥了口吐沫,輕聲道,“回稟少夫人——二姑娘……從今兒下午起,就找不見人了。”

屋內一下就沉默了下來。

七娘子呆了一呆,才明白了立夏話裡的意思,以她的鎮定,一時竟也只覺得天旋地轉,要不是兩個丫頭一把扶住,竟是險險就要跌坐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說多了吃的,今天推薦大家一本書和一首歌好了。

鄧福茹的《許你向我看》,這首歌中的唸白相當不錯,讓我想到了庶女裡的一個人物。

蔡美兒的《虎媽戰歌》,今天剛收到,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雖然美兒的教育方法我並不是完全認同,我也不是媽媽,但是傳遞的理念我倒是滿贊同的,任何一點微小的成功都來自長期枯燥的反覆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