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

庶女生存手冊 良機 木魚哥

九哥當晚就醒了過來。

到了早上,已是可以下地走動了。

大太太還張羅着要擡小竹轎來,卻被大老爺攔住了。

“又不是傷到了腳,鬧騰出這麼大的動靜,大姨子知道了,面上越發不好看。”

只得叫了有力氣的媽媽把九哥抱進了堂屋東次間。

九哥歪在大牀上,有氣無力地半合着眼,大太太問了幾句,也不過是嗯哼兩聲,就算是答過了。

許夫人聽說九哥醒了,才吃過早飯就帶着許鳳佳進了正院。

“讓你表哥給你賠罪!”她把手放到了許鳳佳肩頭。

許鳳佳今天打扮得也很肅穆,一身玄色隱竹葉紋直綴,看起來,平白多了三分的持重。

九哥就望向了許鳳佳。

兩人目光相觸,又都移開了眼神,都沒有露出什麼不對。

“玩鬧中失手傷了表弟,是我的不是!”許鳳佳語氣誠懇地道歉。

九哥的眼皮抖了抖,擡眼看了看大太太、大老爺,又望了望許夫人。

黑亮的睫毛又垂了下來。

“也是我不小心,表哥不要介意。”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九哥的傷口靠近下顎,往後的一段日子,說話吃飯都要特別小心。

大太太就笑着拍了拍許鳳佳的肩頭。

“不要往心裡去,不過是一點小事!”

大家就有說有笑地出了屋子,到堂屋用茶。

九哥垂下眼,望着被褥上精緻的繡紋,沒有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好容易送走了許夫人,大太太進來看望九哥,又發起急來,“昨晚睡了那麼久,怎麼還這麼渴睡!”

又看了看大老爺,“說不得,只好請權二少來看看了。”

大老爺沒有做聲。

大太太就吩咐立春,“去餘容苑和三姨夫人說一聲,借了她的名刺,找兩個老成的管事到歐陽家去,請權家二少爺上門看看九哥的傷!”

立春輕快地應了一聲,起身就要出門。

大太太又改了主意:“叫立冬去辦吧!有些事,你也要學着讓底下人去做!”

立冬是大太太屋裡的二等丫鬟。

立春就低下頭恭謹地應了是,拉着立冬到門外嘀咕了幾句,回身進了東次間。

大老爺望着她的背影,一時露出了沉吟之色。

大太太卻沒有留意到大老爺的不對勁。

“雖說權家的鍼灸術據說是上古秘傳,效驗無比,但二少爺今年聽說只有十六歲!”她和大老爺商量,“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大老爺咳嗽了一聲,“雖然年小,卻是京裡有名的神童,據說習醫前想走恩蔭的路子,才五六歲就能吟詩作賦,沒有對不上來的對子……比前朝的楊慎、李東陽不差!後來偶然走了醫道,竟是要比歐陽家的嫡系子弟更得老神醫的喜愛,才十五歲就能給惠妃娘娘問診……”

權家二少爺有這樣的資歷,就算疑難雜症不能放心交代給他,給九哥看個刀傷,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再說,又有歐陽老神醫的診斷在前,不過是老人家架子大,不願走動,後續工作才交給弟子。

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太太就放下心來,又催促大老爺,“不要耽誤了衙門裡的事。”

大老爺也就點了頭,出了堂屋。

大太太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就進了東次間。

九哥又已沉沉熟睡,不時想要抓撓傷口,立春坐在他身邊,一次又一次握住九哥不老實的手,輕輕塞回被內。

大太太凝視着這一幕,面色深沉。

外頭又傳來了二娘子說話的聲音。

七娘子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睡實了。

才進了卯正就又睜開眼,看着柳綠色桃紋的帳頂發呆。

休息了一夜,她的思緒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如果只是要保住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本來就沒有牽扯進來……只要拉上六娘子把話說清楚了,任大太太怎麼盤問,七娘子都有底氣。

可七娘子現在要顧慮的不止是自己。

不論九哥出於什麼動機惹下了這麼一攤子事,結果總是對七娘子有利。

許鳳佳是再也不可能來找七娘子的麻煩了。

七娘子能看到這點,別人也能看到這點。

九哥爲了雙生姐姐能做到這個地步,並不是件好事。

往好了說,這孩子重情重義。往壞了說,那就是他心底把姐姐看得比誰都重。

大太太第一個就會不高興,更不要說昨晚都遷怒於五娘子的大老爺了。

之所以還沒有發作到七娘子頭上,不過是因爲九哥還沒有醒!

要是九哥拿不出有力的解釋,這事到末了,還是得牽扯到她頭上。

七娘子就輕輕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大太太昨晚的表現,還算是可圈可點。

趕在大老爺到來之前,讓許鳳佳、五娘子和叔霞串了供。

現在這三個人,算是置身事外了。

但九哥又該怎麼解釋他的女裝呢?

七娘子翻過身望向窗外。

透過澄淨的玻璃窗,鐵鏽色的雲彩底下那一抹昏黃的亮,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卯正一刻了……白露該起身了吧?

果然,沒有多久,輕巧的腳步聲,就傳進了屋裡。

看着七娘子已經半坐了起來,白露並沒有特別訝異。

昨天出了那麼大的事,七娘子早起梳理一下思緒,也很正常。

她就上前捧了銀盆,服侍七娘子洗漱。

立夏也進了屋子,提了小小的黃銅水壺,爲桌上的獸面紋小茶壺添水。

“九哥醒來了沒有。”七娘子低聲問。

白露神色不變。

“今早開了院門,奴婢就去問過了,九哥半夜就醒了,吃了些東西,又睡了回去。早上已經進了堂屋,聽說還與表少爺說了幾句話。”

醒了就好。

七娘子鬆了一口氣。

“說話還有條理吧?”

雖然在現代,已經很少見到小孩被嚇走魂兒了的事,但古代人見識少,又信着神神怪怪的東西,九哥要是膽子小一些,也不是沒有嚇迷糊的可能。

“神智很清醒,就是沒什麼精神。”

七娘子就徹底鬆弛了下來。

貪睡,可能是那幾服安神藥的功效。只要人沒有大礙,接下來就好辦了。

“讓上元到正院外頭打聽着,二姐、五姐誰進了堂屋,我們再進去。”她吩咐立夏。

立夏沉着地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屋子。

白露就和七娘子說起了昨晚的事。

“……好端端在屋裡做着針線,就聽到外頭吵鬧起來,浣紗塢裡的婆子都直闖進屋裡來了,說是您的臉被劃傷了。”她眉宇間帶着隱隱約約的陰霾,“我們都嚇得沒了主意,還是立夏有分寸,讓我去浣紗塢服侍您,她在西偏院守着等消息。”

立夏的沉穩,的確是值得讚賞。

七娘子不動聲色。“倒是沒在浣紗塢見到你!”

“纔出了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太太。”白露現出了不平之色,“太太讓我傳話給各房,免了請安……又讓她們無事不要出來,就這一下,耽擱了好久。”

如果真是七娘子出事,白露身爲她身邊的大丫環,應當儘快到浣紗塢守在主人身邊纔對。

如果是五娘子、二娘子出了這樣的事,大太太只會催着隨身丫鬟快些到浣紗塢去。

在緊急情況下,最能看得出一個人的心思。

大太太平時對七娘子再和藹,昨晚的一句吩咐,也已經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在心底,她恐怕還沒有把七娘子當回事。

七娘子就微微笑了。

“這事別往心裡去。”她反過來安慰白露,“母親也是着急,你是堂屋出來的人,還不知道母親的性子麼?”

大太太的確不是臨危不亂的性子。

白露也沒有多說什麼。

身爲西偏院的丫鬟,當然要和主子想到一塊去,爲大太太的輕忽感到不快,是她的本分。

但現在連七娘子都沒有動氣,她也不必憤憤不平。

吃過早飯,沒過多久,上元就回來報信,“二娘子進了堂屋。”

七娘子連忙收拾衣裙,帶着白露出了屋子。

以她現在的尷尬處境,一大早貿貿然進堂屋去探望九哥,難免撞上許夫人,只會招惹尷尬。

但遲遲不去,也不是個辦法……只好等二娘子打了頭炮,她再跟着進去,就不那麼顯眼了。

大太太在東稍間窗邊和二娘子說話。

七娘子只是在東次間停留片刻,就進了東稍間。

“還當你今早不來了!”大太太笑着說,神色看不出什麼不快。

大家彼此見過禮,七娘子就在二娘子下首坐下,關切地問,“聽說九哥昨晚醒過了?”

白露幾次過來探消息,是瞞不了人的,大太太就算現在還不知道,也很快就能知道了。

七娘子也沒打算藏着掖着。

九哥是她一生前程所繫,當然要關心一些,故作冷漠,反而惹人疑竇。

大太太的面色和悅了些,“就是醒來用了官房,再吃了些點心,就又睡過去了。”

“恐怕是藥力發作。”七娘子脣邊也露出了絲絲笑意。“沒有大礙就好。”

大太太望着七娘子。

一時真是有千言萬語,卻又問不出口。

二娘子看了看七娘子,又看了看大太太,便蹙起了眉頭。

正要開口,樑媽媽忽然疾步進了東稍間。

“孫家姑爺昨日晚間已經進城!方纔遣了人來報信,恐怕過一會就要到外院來拜訪了!”樑媽媽滿面的笑。

大太太先是一驚,旋即便是一喜。

“好,好!”她站起身,有些慌亂地拍了拍裙襬,“還是換一身衣裳吧,這還是第一次與姑爺相見!”

二娘子紅了臉,頓時就起身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就乘勢起身,悄悄地退出了東稍間。

就見到五娘子和二娘子在九哥牀前輕聲說話。

五娘子臉上的掌印是消了,但眼底兩塊黑青,卻是怎麼都掩不住。

神色也多了幾分憔悴。

“五姐。”七娘子行禮。

五娘子掃了七娘子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

二娘子嘆了一口氣,羞色已不復見。

立冬又進了東稍間,腳步匆匆。

“權二少爺已經進門了!”她有些氣喘,“老爺不在,太太看安頓在哪裡方便些。”

二娘子只好無奈地帶着兩姐妹又出了東次間,在堂屋站着說話。

九哥還在睡着,肯定沒有搬動他的道理,只好把權少爺領進東次間了。

二娘子年紀大了,也不方便在東次間呆着。

過了一會,大太太帶着立冬出了屋子。

已經換上了銀寶相花緙絲長襖,大紅底金弦紋八幅裙,頭上戴了成套的赤金紅寶石頭面。

“不好讓姑爺久等,你父親不在家,只好我到外院去先支撐場面。”她含笑對二娘子交代。

二娘子扭過頭,紅了臉望着自己的腳尖,罕見地露出了羞意。

大太太和樑媽媽對視一眼,都會心地微笑起來。

女兒家的心思,她們哪有不懂的!

“就讓王媽媽帶着……”大太太掃了五娘子一眼,略微皺了皺眉,“就讓王媽媽帶着立春在東次間服侍着吧,你們幾姐妹留在東稍間,有什麼事,二娘子代我做個主。”

大太太就急匆匆地出了屋子,帶着樑媽媽上了小竹轎。

孫家來訪,的確是怠慢不得,再說,這又是大太太第一次相女婿。

大秦的風俗,定親前,丈母孃往往會找到合適的場合,好好的相一相女婿。有的人家說親時,即使女家與男家相隔千里,也都會把姑爺送到丈母孃跟前。

但小侯爺身份尊貴,又隨着父親常年駐守邊疆,□無術,這還是大太太第一次見姑爺,自然要比尋常人家來訪更上心。

幾個小姑娘就在東稍間裡閒坐。

五娘子沒精打采,心事重重,往日的嬌憨已不復見。

二娘子也是含羞想着自己的心事,七娘子托腮坐在碧紗櫥邊,望着東次間的動靜。

王媽媽站在九哥牀前,正和立春低低地說着話。

權少爺還沒到,立冬又無奈地進來了。

“二太太來探望九哥。”

幾個小娘子都回過神來。

二娘子掃了七娘子一眼。

“五妹回東偏院吧!”她很快作出了安排。“昨晚想必沒休息好,就別逞強了。”

又迎着立冬,“把二嬸接到西次間,我去陪着說幾句話。”

七娘子不由得怦然心動。

二娘子又掃了七娘子一眼。

“七妹在這裡照應一下。”她微微露出了一個笑。“等權少爺走了,我再陪二嬸過來。”

雖然二太太和權二少爺的年紀差得很大,但也沒有讓隔房的嬸嬸看着侄子問診的道理。

七娘子就點了點頭,輕聲道,“小七知道該怎麼做的。”

心底不是不感激的。

自從九哥出事,他身邊就沒有斷過人。

就算立春和七娘子友好,也時刻都有立冬、王媽媽等人在東次間、浣紗塢進出。

七娘子一直沒有找到和九哥說話的機會。

二娘子這一次,可是結結實實地拉了她一把。

二娘子只是點了點頭,就和五娘子、立冬一起並肩出了東翼。

白露端了茶進來,就只見到七娘子孤零零地坐在窗邊,不由有些訝異。“怎麼就剩您啦?”

七娘子來不及向她解釋,掀起簾子就出了東稍間。

立春正站在九哥牀前和王媽媽說話,“……權少爺怕是就要到了!”

以權家人的身份地位,王媽媽自然要親自帶人出門迎候。

屋裡一下就只剩下立春、白露、七娘子,和猶自沉睡未醒的九哥。

話說,我個人比較最喜歡的小權君要出場了,下回章節名預告:二少

xdddd,心滿意足地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