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

庶女生存手冊 法事 木魚哥

大老爺和大太太都首肯了要做法事,楊家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百芳園裡請了觀音山的尼姑來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經,外院裡也請了慧慶寺並寒山寺的高僧來念經驅邪,連九哥一併都不上學了,在師父身邊跟着唸經,又得了開過光的玉佩隨身佩戴。

楊府裡裡外外都大掃除了一遍,上下又統一置辦了幾身新衣,並還給幾間出名的善堂捐獻了銀米藥材,一併歐陽家開設的義醫館都得了捐贈。這一筆開銷,說起來並不小。

不過總歸還是值得的,自打這些大師進駐楊府,三姨娘就再也沒有作祟,楊家裡裡外外一團乾淨,就連九哥都聲稱自己頭腦清爽,讀起書來更入神了些。

大太太一臉的欣慰。

“還好發現得早,沒叫她繼續在九哥身上作祟。”

就和二太太感慨,“我們九哥真是多災多難,以前還不曉得緣由,現在才知道,是有物作祟!”

二太太滿臉的不快,老半天才擠了笑出來,“是啊,原來是有東西在背後作祟!”

大太太就覺得和二太太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又說了幾句,就露出了疲態。

二太太只好告辭出來。

站在院子看着來來往往的僧尼,心中一股無名火也不曉得怎麼發出來,跺了跺腳,恨恨地回了翰林府,好幾天都沒有過來請安。

七娘子就覺得心境慢慢地平靜下來,日子,也越過越舒坦了。

法事轟轟烈烈地持續了一個來月,快到五月的時候,最後一班尼姑也終於從百芳園撤退,百芳園裡,就重回了以往的安靜悠閒。

輕紅閣也被改了名字,換了牌匾,又將整個二樓徹底拆除,一層堂屋重修成了四面透風的敞軒,兩邊東西廂房,改做了上夜的婆子們落腳的地方。

大太太總算放下心來。

“真不知道怎麼就不早些請人來做法事!”和七娘子感慨,“叫我們九哥白受了魘鎮!”

大太太對九哥的心結,已悄然化解。

七娘子只是笑,“現在也還不遲!”就問大太太,“北邊的戰事也不曉得怎麼樣了。”

“噢!”大太太眉間隱現愁容,“雖不說是節節敗退,總的來說,也不大好……聽你父親私底下爲他們盤算,糧食一共也就只有幾個月的分量了,要是北戎有備而來,到了今年秋天,我們這邊的糧食可就支應不上了。說是要從江南調糧……今年的桃花汛又發得兇猛。”

七娘子也凝眉不語。

她畢竟在楊家村生活了幾年,雖然年紀尚小,沒有什麼朋友,但對楊家村也不是沒有感情。

兩個人說了半日的話,七娘子就告辭回了西偏院,“黃先生說,今日下午還要考我們的珠針繡……”

大太太會心一笑。

九姨娘雖然以繡藝聞名,但七娘子的女紅就只能說平平。

“快回去抱抱佛腳吧。”她拍了拍七娘子的肩頭,“黃師傅的脾氣,連我都有些怵,不要說你們了。”

黃繡娘身兼兩家之長,九姨娘的凸繡法並自己一門花鳥針,都是江南有名的絕技,在纖秀坊做供奉,並教幾個姑娘針法,甚至可以說是給大太太面子。以她的技藝,早已經可以自立門戶,江北的奪天工,江南的思巧裳,兩大繡房年年到了節下都給黃繡娘送禮。

七娘子就笑着出了堂屋。

正好和三胞胎打了個照面。

兩邊連忙笑着招呼,又互相行過了禮。

“來給母親請安啊?”七娘子客套。

叔霞點了點頭,“太太家居事忙,我們恰好識得幾個字的,這不就過來幫手了?”

大太太在家務上總需要幾個左膀右臂。

有些事,也不是樑媽媽、王媽媽等下人方便出面的。

立春又給了九哥……

三姐妹漸漸的也就常常出入主屋,爲大太太打起了下手。

尤其是叔霞,又妥當又精細,大太太對她也是日漸倚重。雖然大老爺到現在都還沒有再進她的屋子,但也儼然一副得其所哉的樣子了。

這裡面的人情往來,彼此心照。

才進西偏院沒有多久,五娘子就到了。

“今年熱得真早!”人沒進屋,聲音倒先進來了。“白露,快把你家姑娘的明前獅峰泡來我喝!”

七娘子趕忙跳起來,“不要聽她的——五姐,你自己又不是沒有,做什麼來偏我的好茶喝。”

五娘子掀簾而入,笑着給了七娘子一個爆慄,“就那麼一點點,一下下就喝完了,你有多的,給我勻幾兩。不白拿你的!小氣!”

“我也沒有多的呀,”七娘子白了五娘子一眼,“你也曉得,一屋也就那麼一點點!”

五娘子就和七娘子嬉鬧起來。

兩個小姑娘打鬧了一陣子,又坐下喝茶說話,五娘子扳着手指頭算,“今年端午,二姐是斷斷回不來的了,纔出嫁幾年,沒有回門的道理。再說,也到了快生產的時候!”

“說起來,大姐也還沒派人送信。”七娘子也不禁惦記起來。

這幾年初娘子也不是年年歸寧,去年爲了打發大姑爺安心讀書,就在家照顧老小,端午節也只是派人送了節禮過來,又問了大太太、大老爺的好。

今年大姑爺卻是還在京裡等春闈放榜……也不知道初娘子能不能撥空回孃家。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五娘子又提起,“也不曉得李太太又有什麼事要和娘商量,先頭我從百芳園裡出來,迎頭就看到李太太進了堂屋,我就直接到西偏院找你了。”

五娘子今年十二歲了……李太太雖然曉得以五娘子的身份,自己家的十二郎是配不上她的,但是見了她,卻總還是笑眯眯地握住五娘子的手,誇了又誇,就恨不得用眼睛把五娘子吃下去。

七娘子不禁莞爾,“就是見一見李太太也沒什麼,她總不成真的把你吃下去。”

兩個人就又說起了閒話。

自從府裡唸了這麼七七四十九天的經,大太太無聲無息,又倒向了九哥,七娘子的心情就很好,就連和五娘子說起東家長,西家短,也都是一臉的微笑。

五娘子看了就有些奇怪,“還以爲你會被最近家裡的事嚇得魂不附體,和六妹似的……沒想到你膽子倒挺大的!三姨娘可是瞄準了九哥作祟!”

七娘子不禁莞爾。

三姨娘作祟這話,能瞞得過大太太,又怎麼能瞞得過目擊者五娘子?

小小年紀,倒是懂得套話了……

“我看着二嬸那魂不附體的樣子,這笑就怎麼都止不住。”七娘子就解釋,“也不曉得怎麼養出了這樣的女兒。王家也是有名的?二嬸的舉動,可真不像是大家小姐該有的樣子。”

說王家的壞話,五娘子倒是高興的。

“京裡的那些個所謂的名門世家,私底下可腌臢了,”她就眉飛色舞地給七娘子學,“就說王家吧,二嬸和她那個繼母就鬥得厲害……也是可憐,從小就沒了娘,這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性子,還不是繼母養出來的?我們到京裡去拜訪的時候,王家的幾個小姐,一個賽一個的斯文,一點都沒有二嬸的樣子,老太太一臉的威嚴,動作大一點,眼神就掃過來了……嗐,二嬸肯定沒少吃她的苦頭!”

七娘子倒也有幾分感慨。

“誰都有誰的不容易,這沒孃的孩子,小時候吃的苦也多。”

兩個小娘子東家長西家短地議論了一通,就被立冬請到了堂屋。

大太太正和李太太說話。

“倒是覺得觀音山的幾個師傅經念得好。”大太太很關心,“桑蟲豬尾都預備下了?”

“都預備下了,還想挑幾個好師傅來念經纔好。”李太太有幾分疲憊,對兩個小娘子匆匆點了點頭,就起身告辭,“害怕丫頭說不清,我索性就繞過來問問,您覺得觀音山的師傅好,那我這就去觀音山請去……唉,也不曉得這孩子怎麼就發起來了。我這還是第一次供奉痘疹娘娘,有什麼忌諱的,還得靠您指點。”

大太太就笑,“是是,其實也沒什麼大不妥的,我們九哥小時候就出過,年紀越小出了反而越放心。”

李太太就千恩萬謝地走了,大太太這才吩咐五娘子,“沒想到今年本家派了族長家的二哥過來收賬,倒不好當平常親戚慢待了,都回去收拾收拾,打扮得齊整些,下午出來見堂叔。”

五娘子並七娘子齊聲應了,大太太又嘆了口氣,“小五這幾天就不要上學了,本家這次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吩咐,初娘子還要歸寧,李家的十二郎出水痘,我們要送禮,還有幾家要好的太太,都有不少的事,又臨近節下……我怕幾個姨娘忙不過來。也該學學管家了,就在我身邊打下手吧!”

一邊說,大太太一邊不經意地抓了抓臉頰。

七娘子不禁心頭一動。

她本人是發過水痘的……那時候這具身體根本還不大記事,只隱約記得九姨娘十多天幾乎不眠不休,抓着自己的手,就怕小嬰兒不懂事撓破了什麼地方,落了傷疤。

聽大太太的意思,九哥也發過。

其餘的幾個姐妹呢?五娘子出過痘子沒有?

吃過中飯,七娘子就一邊梳妝打扮,一邊問白露,“幾個姐姐都出過痘子沒有?”

白露側頭想了想,就搖頭笑了,“都還沒有出過呢,統共就聽說初娘子和九哥一年出的痘子。”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又問白露,“那你出過痘子沒有?”

白露搖了搖頭,“從小就進了正院,很少回家。”

那也就很少有和外界接觸的機會,很難被傳染。

七娘子問立夏,“你呢?”

立夏卻是出過了痘子才進南偏院服侍的。

兩個管事媽媽是很少出院子的,西偏院事兒少,有什麼事,七娘子也習慣差遣丫鬟們去辦,就只又問了四個小丫鬟。

四個小丫鬟也巧,上元和中元都出過了,下元並端午卻沒有出過。

七娘子就安頓,“這陣子,沒出過痘子的人,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在西偏院好生呆着。”

白露有幾分不以爲然,“也沒聽着堂屋那頭有誰出了痘子。”

“李太太也有些不懂事。”七娘子嘆了口氣,“十二郎出了痘子,她不在家供奉痘疹娘娘,卻跑到我們家來!偏巧五姐就撞見她了,兩個人還拉了手說了話。這病過起人來也快得很的,沒準就過到了五姐身上!”

“總是小心無大錯吧。”立夏也幫腔。

白露並兩個小丫鬟也只好聽命從事。

到了下午,幾個小娘子就在大老爺的帶領下見過了堂叔。

本家的這位堂叔一臉的風霜之色,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倒比大老爺更老成。

畢竟是近親,大太太也沒有迴避,大老爺和堂叔行了禮,兩家人就分賓主坐了說話,問了問西北的情況。

不想堂叔反而要問大太太西北戰況,他們纔出了年就起身上路,一路消息閉塞,知道的比大太太還少,充其量也只能告訴大太太,他們上路的時候,西北尚且平安……許家的世子也還很好,倒是個穩重利落的少年郎……

大老爺就覺得很無味,三言兩語打發了堂叔去收賬,又和大太太關在屋裡議事。

幾個小娘子於是四散了各自回屋,都覺得無趣。這個二堂叔寡言少語,看着木頭也似的,並不是個有趣的人。

五娘子就拉六娘子、七娘子到她屋裡打雙陸。

三娘子卻笑盈盈地拉七娘子,“父親給我物色了一架上好的桐木唐琴,七娘子到我屋裡瞧瞧去?”

自從三娘子的婚事開始不順,她這個炫耀的習慣,就變本加厲了。

首飾可以佩戴出來炫耀,這大件的物事,總不好抱着到處走吧?

五娘子就嘆了口氣,露出了一臉的不耐。

七娘子倒是心中一動。

三姨娘作祟的事,一直伴隨着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口黑血。

但四姨娘不會不知道這口黑血最初的來歷。就算她不肯定,至少也能猜到幾分。

恐怕三娘子的“炫耀”,也不是心血來潮吧?

她微微一笑,“三姐,我看就算了!我又不會彈琴……讓我欣賞,才叫正宗的對牛彈琴。”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笑了起來。

三娘子就咬住下脣,求助似的望了四娘子一眼。

四娘子也微微露出了焦急。

七娘子心裡有數了。

幾個小姑娘一頭走,一頭說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浣紗塢門口。

要去溪客坊,就要往右拐了。

五娘子和六娘子已是一邊說笑,一邊左轉上了小竹橋。

七娘子就踮起腳尖,在三娘子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五姐、六姐,也不等等我!”說完了,就碎步追上了五娘子與六娘子。

三娘子站在原地,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才恨恨地跺了跺腳,拉着四娘子轉向了溪客坊。

謝謝張小貓s同學寫的長評!星星眼,ma一個!

家裡下起了大雷雨……有點怕怕的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