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玉在鐵匠鋪選了一柄兩指寬三尺長的精鐵劍,這柄劍雖然無法和當初那柄寒泉劍相比,但它也算得上這鋪子裡的寶貝了。肌肉鼓鼓的鐵匠將裹在皮革裡的劍遞給了青年十分憂傷,如同將躺在襁褓中的親兒子交給陌生人。
冉阿玉給了足足十兩銀子制止了鐵匠的憂傷,然後青年將劍提在手中往門外走。
“公子怎麼不和他講講價呢?” 走到街口的時候顧婉兒道:“我感覺這柄劍材質雖然不錯,但卻值不了那麼多錢。”
“我知道,” 冉阿玉將劍抽出三寸看了看然後又插回皮革劍鞘,“它最多值八兩銀子。”
“那你爲何要給他十兩銀子呢?”顧婉兒不解道。
“買開心啊!”冉阿玉將劍佩掛在腰間,“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老闆打鐵爲生很辛苦的,我又買走了人家心愛的寶貝,多給點銀子也沒什麼的,讓他覺得佔了我便宜開心下,然後我也就開心了。”
“你和段大哥都是怪人,”顧婉兒一邊走一邊搓着衣角,“好像錢跟你們是仇人似的不亂花出去心裡不舒服,你們是傻子麼?”
冉阿玉笑了笑沒有答話。
“但公子又不是傻子,”顧婉兒補充道:“比如剛纔在鐵條巷的時候,你怎麼就一眼看出來那些人是被譚明明派來的呢?”
“那些人不管是從穿着還是神態看都不像搶劫的,既然不是搶劫,那麼素不相識的一羣人爲何又要攔在巷弄中找我們麻煩呢?這必定是與我結了怨的人指使的,而在這柳州城中看不慣我的就只有那譚明明。”
“我實難理解,”顧婉兒又開始用手指繞着頭髮,“你那天與他才第一次見面,爲何譚明明會對公子有這麼大的怨恨呢?”
她這樣說便暴露了自己,冉阿玉心裡冷哼了一聲。
“他爲何怨恨我顧姑娘不知道麼?”冉阿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顧婉兒,然後打着哈哈往前走。
“我如何知道?”身材嬌柔的顧婉兒一副天真樣。
他們就這樣閒逛着從柳州城的南面走到了北面,直到又一個黃昏的時候纔回到段府,然後又是打拳、看書、吃飯、洗漱、睡覺,生活看似慵懶而恬靜。
在得知林若雪安然無恙,並可以和她很快重逢後,冉阿玉的心便平靜了下來。現在青年在等待,等待着一隻推波助瀾的手。
如此又過了一旬的時光,冉阿早已將柳州城的每條街每條巷都踏了個遍,期間又受丹蓉邀請去了趟‘舒眉閣’這次的青樓之行,完全顛覆了冉阿玉對風塵女子的認識。冉阿玉原本以爲那些姑娘都與煙柳巷觀花院的姑娘一般無二,但他錯了,這些姑娘更會捕獵。
她們當然也會着裝暴露,但她們的暴露若隱若現並不低俗;她們當然也會塗脂抹粉,但她們的脂粉並不肥膩;她們會對客人笑臉相迎,但這種笑臉自然而然並不諂媚;她們還會說着撩人的情話,而這種情話浪漫而高雅。
總之這些姑娘不只是擁有上佳的容貌,她們更會擁有作爲獵手應該有的技巧,一旦覺得某位客人是自己的獵物,她們便有能力讓他忘記自己是在青樓與青樓女子進行一場交易——不管是肉體的發泄還是靈魂的愉悅,他們出錢她們提供服務——讓他心甘情願的交出自己的一切,等待着獵手的宰割。
因此這種溫柔樓也是銷金窩,姑娘們如同一壺極烈的美酒,你醒時有多歡醉後就有多苦。不!應該是醉時有多歡醒後就有苦。
此刻冉阿玉正站在內院裡盯着一株茉莉花看,那潔白的花瓣宛如林若雪的纖纖玉手。然後她的容顏如同潮水一樣灌入了冉阿玉的腦袋,將那天丹蓉在他面前展現出來的種種嫵媚衝得乾乾淨淨。
“公子,姑姑要見你。”
一個軟糯的聲音打斷了冉阿玉的回憶,冉阿玉扭頭望向去,發現顧婉兒已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
原本以爲是要去風孃的繡莊,不曾想顧婉兒帶着冉阿玉出了城,來到一處黃土和野草相交的小丘上,三匹馬正甩着尾巴啃着短淺的野草,身穿黑色錦袍、手繞白色綢帶的風娘正在馬中央等着他們。
“姨!”冉阿玉喊了一聲。
“嗯!今天要帶你去認識下聚義盟的各堂口兄弟,阿玉有什麼疑惑路上可以問,現在跟我走。” 言罷風娘點了點頭翻身上馬。
於是一行三騎在通往敘州城的官道上跑了起來。從風娘口中得知,原來‘聚義盟’是由江湖上的有志之士組成,其目的是剷除貪官污吏救民於水火。在路過只一家客棧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停下來,冉阿玉當然會往院子裡看,卻發現只有一個夥計在劈着柴火。然後大約在日跌時分,冉阿玉驚奇的發現自己又一次來到了顧家莊。
只是今天的顧家莊要比以往熱鬧。
他們將馬拴好直奔內院,進入了那間放滿了靈牌的屋子。這時候老嫗遞上點燃的香,三人接過香默默祭拜,顧婉兒神情憂傷。緊接着他們又來到一間靠牆放有太師椅的堂屋。太師椅總共有十八把,其中十二把椅子上坐着人。
剛跨入門檻的時候椅子上的人就起身對着風娘拱手抱拳,“姑姑、顧姑娘。”他們齊聲招呼道。
“抱歉!讓諸位兄弟久等了。”風娘抱拳還禮後又道:“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便是公子爺,今後還得仰仗各位堂主多多關照。”
“啊!”大夥兒吃了一驚立馬躬身抱拳,“見過公子爺!”
他們這一舉動讓冉阿玉抱拳還禮的同時更加吃驚,自己怎麼就當上‘爺’讓這些人鞠躬致禮了呢?而且在這些人中居然有在敘州城和自己相處了多日的刀片,冉阿玉覺得敘柳二州就像一個大戲臺,有的人相聚就像是蓄謀已久的必然。
接下來風娘更是將在座的人一一向冉阿玉介紹。
“這位是青面俠陳虎陳三哥,玄武堂陳三哥是屠龍會的瓢把子,曾憑藉一柄鐵槍在棗陽縣殺得貪官污吏聞風喪膽。”
“陳三哥好!”
“陳虎見過公子爺!”
“這位是鐵羅漢呂廷呂二哥......”
......
“每個人都有一番作爲,每個人都是名聲在外的英雄好漢,那麼他呢?”冉阿玉邊想邊看向刀片。
“這位是六耳靈猴刀片,刀兄弟少年英雄,雖小小年紀便擔任了雀鴿堂堂主,他周旋於各州郡之間,爲咱們聚義盟提供重要的消息情報。”
“這麼厲害?”冉阿玉心想,“我還以爲你只是鹽幫的一員呢!”
“刀片見過公子爺!”少年嘿嘿一笑抱拳道。
“豈敢!”冉阿玉還禮笑道:“刀爺可謂深藏不露啊!”
衆人不太理解冉阿玉爲何如此說,刀片便解釋說他們早在敘州城就認識了,於是大夥才明白公子爺是在和熟人打趣。
經過一番介紹後便沒有了冉阿玉什麼事了。原本這太師椅是聚義盟十八堂口堂主的座位,冉阿玉和顧婉兒並非聚義盟堂主,是沒有資格入座的,不過礙於二人身份特殊現場又有空位,所以風娘便讓他們隨意找了兩張椅子坐下聽事。
“由於鮑行安、王現等六位堂主有要事在身無法參與此次議會,目前就是這麼多人了。”風娘頓了頓又道:“今日召集諸位前來是爲了協商如何營救齊堂主一事——刀堂主你先來說說收到的消息。”
“是!姑姑。”刀片開始講述,“麒麟堂堂主齊嬰是在一個月前被抓的,現被關在柳州城州衙牢門中。就在十三天前,我們收到消息齊堂主會被押往京城,具體時間並不確定,得先看朝廷派的人何時抵達柳州城。”
“哼!派人押送?朝廷還真看得起齊堂主。”面色赤紅如同豹頭的黑蛟堂堂主朱三蠻怒道。
“也並非完全如此,”冉阿玉想,“綏朝律法規定:牽涉關係巨大的大案、要案、特殊犯人,需要將犯人押往京城進行三司會審,這是爲了避免出現冤假錯案。爲防止地方官員、差役與犯人私通,刑部會派遣解差到當地提人,以起到押解和監督的目的。很顯然,這三大五粗的朱堂主並不熟悉律法,以爲朝廷是專門針對聚義盟的人。不過介於聚義盟是一股不小的民間勢力,朝廷怕犯人被劫走,因此派人專門押送同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將齊嬰當作誘餌設下埋伏,讓這些人前去營救一網打盡......”
冉阿玉只是聽事,故此他並未說出自己的擔心。
“依貧道看那州衙牢房也不是銅牆鐵壁,”有着山羊鬍、一身道士打扮的朱雀堂堂主伍思寧撫須道,“咱們帶着兄弟殺了卒役救出齊四哥也並非沒有可能。”
“是啊!是啊!”
“伍道長言之有理。”
好幾個人在附和,認爲中年道士這個主意可行。
“不行、斷不能這樣,”風娘立馬擺手道:“雖然這樣有可能救出齊堂主,但卻也會害道上的朋友斷了我們的耳目。先不說聚義盟的兄弟們個個都是好漢絕不做負義之事,就算對於我們自身也是得不償失的。”
在場的人雖然並不知道這個道上的朋友是誰,但風娘說不行那就得聽她的。
“既然在柳州城劫獄不成,就只能在半道上將齊四哥救下,因爲想要在京城的刑部大牢裡救人咱們還辦不到。”說這話的是一個甕聲甕氣的胖禿子,他是白虎堂堂主徐彪。
“自然要這樣,”風娘用指尖敲着椅子扶手,“我想那位朋友也希望咱們這麼做。”
聽到這裡冉阿玉已經清楚刀片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了,那是段黑文給他的,至於段黑文的消息,當然就是譚明明給出來的。
“哼!他可真是他爹的好兒子,不對!”冉阿想起了段黑文說過,譚明明不會提供有損自己家的秘密後大吃一驚,“這譚明明豈止是不笨,他好聰明啊!”
“那咱們就安排人手在半道上救出齊堂主,”顴骨高聳有點像兔子的靈鹿堂堂主徐榮臻道。
“得掌握敵人動向,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咱們派出的人貴在精而不在多,這樣纔好埋伏在絕佳的位置將敵人一舉殲滅救下齊四哥。”
接下來衆人你一嘴我一句開始商量如何瞭解敵人動向,如何勘察地形,以及前去劫囚的合適人選。當敲定好這些事務以後,各堂主又向風娘說起了他們所處堂口的一些情況。
正當冉阿玉覺得自己像塊立在太師椅上的木頭、聽不明白他們的話的時候,有人將話鋒一轉就說到青年感興趣的事情上來了。